chapter8：回忆与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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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记得，那是一个阴雨蒙蒙的黄昏发生的事情……
蕾娜当时还小，好像是小学放学之后，被撑着雨伞、来接自己的父亲接走，回家的路上雨声沙沙，在自家附近的阴暗小巷角落，偶然发现了一只趴在纸箱里的小白狗。
那是一只有着纯白毛皮与软萌小爪垫的可爱小狗崽，用一双小爪扒着纸箱的边缘，在阴雨之中，身上都湿透了，发出呜呜咽咽的可怜低鸣，像是在以悲哀求助的小眼神望着蕾娜这边，不知被谁遗弃在了这阴冷无情的现实之中，也是孤独而无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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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嗡——嗡——
在现实中的蕾娜被床边智能机震动闹钟的嗡嗡声吵醒，困倦地抬起沉重的眼皮，因为熬夜玩网游带来的深深倦怠感，迷糊昏沉地伸手去旁边的桌上摸找自己的眼镜，一下没摸到眼镜，却差点将摆在那边的VR头盔还有连着UBS数据线的VR装具塑料服碰掉到地上，虽说这个电子网游盛行时代，各类VR设备大幅减价普及化，但是也不算廉价，摔坏可就糟了。
窗帘缝隙透进晨光的房间中，墙上贴着几张VR网游的海报，室内摆设有点杂乱，透出几分游戏宅的不拘小节风格。
这里是魔导末世之外的现实，也是蕾娜从出生到现在一直习以为常的平凡日常，现实中的蕾娜没有在魔导末世里那般娇小萌妹的姿态，还戴着一副近视眼镜，要说跟那游戏中的自己有什么相似点，大概也只有略显凌乱毛蓬蓬的一头黑发了。
现在是现实时间星期一的早上，必须早早起床，抓紧时间洗漱、吃早饭，然后赶公交车去上学，平凡、枯燥、不自由且无可逃避的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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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一大早就这么没精神？是不是昨天晚上又熬夜打游戏了？！都说让你每天晚上早点睡，睡眠不足影响上课学习可怎么行？！学习不好怎么能考上好大学？考不上好大学怎么能有好工作？没有好工作怎么能有好未来？怎么能有出息？！我们生你养你，辛辛苦苦把你拉扯这么大，你想让我们当爹当妈的脸没处搁啊？！”
“玩物丧志！我早就说该管管这孩子的网瘾了！不知道我这个当爹的为了家庭每天奔波操劳，很辛苦的吗？！有时候通宵加班到这大早上才下班！你个没有经济独立能力、还指望我养活的孩子，还好意思每天浪费我的血汗钱玩网游？！你要是学习不好、将来没出息，都对不起你爹的辛勤努力！”
早晨的客厅中，充满一如往常的吵嚷声，沧桑焦躁的中年男女二重唱，实在没有太多家的感觉。
现实中的很多父母其实都是这样，并不是因为喜欢孩子才生孩子，而是为了让孩子出人头地给他们挣面子、挣利益、帮他们养老还是传宗接代，或是代替他们实现人生理想。
父母自己有展翅飞翔的萌心，却羽翼已老、飞不动了，就下个蛋，让蛋飞，自己受不住生活压力的，就来夫妻吵架戏码，甚至拿孩子出气。
虽说也不是所有父母都没有父性母性、不爱孩子，但是有些父母真的只是表面上装作喜欢孩子，实际上只想着自己，就会拿生养之恩、孝顺道德要挟孩子，不断要求孩子这样，要求孩子那样，让孩子不禁空虚地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被爱着？
“…………”
蕾娜在父母你一言我一语的唠叨啰嗦、恨其不争的怨愤之中，默不作声地尽快吃着煎蛋加面包的简单省事早饭，然后赶快收拾东西、赶去上学，这种时候，开口解释反而会引来起床气二老的更多炮火。
平时啰嗦两句都算好的，有时候一大早起来就要置身狗血的家庭伦理父母吵架闹剧之中，让人一大早还没完全清醒，就都快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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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学路上的公交车总是拥挤憋闷、人满为患，跟大多数时候一样，抢不上座位的蕾娜被挤到公交车窗前的位置，心不在焉地望着窗外车流熙攘、高楼大厦混凝土林立、各处窗玻璃折射刺眼晨光、空气质量PM250稍有迷蒙的日常风景，听着车内不客气乘务员与草根乘客之间没好气的吵嚷，以及个别乘客毫无公德心的电话喧哗，呼吸着车内憋闷污浊又有人抽烟带来的乌烟瘴气，突然觉得有点缺乏真实感，明明这是熟悉而现实的一切，却觉得好像是在通过VR头盔所见所闻所感一切的虚拟实境。
蕾娜随着公交车的摇晃，心中泛起几分星期一特有的倦怠，无意间，想起那荒废深沉的蒸汽魔导末世，还有克丽斯蒂那些中二的说法。
先不提什么科魔融合的超文明魔导技术，假如这个世界科技高度发展，却早已因为战争毁灭，然后什么人或什么幕后黑手组织，出于某种目的需要诱导众人将真实世界当成游戏，而模拟出一个平凡日常更像是普通现实的虚拟实境，让人们从出生就如戴着VR头盔，甚至是脑内就有着VR功能芯片一样的状态，置身五感全模拟的虚拟实境中慢慢长大，而后在需要利用这些人的时候，再诱导人们在虚拟实境中登录VR游戏，意识才回到真正的现实里，控制自己真正的身体与机械怪物拼死战斗，还自以为是在玩游戏，甚至不会忌惮生死，简直就像理想的炮灰士兵。
人在虚拟实境中度过日常，而在自以为进入游戏的时候，才在真实的末世中醒来，虚实颠倒地置身于大费周章、处心积虑的世界级阴谋中，如果置身这样像黑客帝国一般的设定之中，人们果然是根本就无从分辨真正的虚幻与现实的吧？
不识世界真面目，只缘身在虚拟中？被恶意诱导的概念与错位颠倒的虚实所蒙蔽而不自知？其实所有人都是被隐藏在幕后的某种高位存在一直利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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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糟糕了？！作业本……”
蕾娜很快就惊慌得没空去想虚实错位的中二问题了，乘公交颠簸摇晃很长距离地来到学校，跟众多散漫登校的学生们一同进入教学楼，来到自己那早自习还没开始的班级教室，伸手进书包中一摸，这才发现居然忘带作业本了，恐怕是因为昨晚熬夜玩网游而疏于收拾书包的缘故。
蕾娜虽然熬夜玩网游，但是作业还是没敢不写的，特别是那个严厉与啰嗦程度都远超自己老妈的班主任大妈留的作业，但是早上一时迷糊、忘带了也没办法，不想被罚站训导到地老天荒，也只能抓紧时间借来抄了。
蕾娜在班级里没什么存在感，也只有几个志同道合、同样喜欢玩网游的同学朋友，先去找其中那个绰号胖子的损友求抄作业，很快发现这位动漫游戏双重宅的胖子同学可能是昨晚追番到深夜，根本没有写作业，还在找别人抱大腿求抄。
有点灰心丧气的蕾娜又去找绰号瘦子的VR网游发烧友同学，这位损友倒是确实在网游之余写了作业，只不过好像都是胡乱敷衍乱写的，让蕾娜抄起来都心里没底，同时还要听他在旁边吊儿郎当地兴奋大讲，最近听说其他网游弄到了五感全模拟的十八叉非法VR游戏什么的，更是难以专心抄写。
结果，在班级里那个还算班花冷美人的女班长冷着脸过来一座一座收作业的时候，蕾娜还差一些没抄完，是在她敲着桌子的鄙视催促之下，好不容易才写完交上去的……
然后，第二节课下课的时候，蕾娜就连同瘦子损友同学一同，被班主任大妈气哼哼地拎出去罚站、训导了，因为瘦子的作业确实是敷衍乱写的，连带害得抄他作业的蕾娜都躺枪了，正所谓纯正免检无添加的坑爹货一枚。
“不好好学习，不好好预习，还不好好写作业？！你们都清楚自己上次月考全年级排名成绩吧？！想拖班级的后腿吗？！不好好学习坑的是你们自己！学习不好怎么能考上好大学？考不上好大学怎么能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成不了对社会有用的人怎么能达成远大的人生理想目标、怎么实现你们的人生价值？！如果你们将来变成没有价值又对社会无用的渣渣，岂不是很丢我们学校的脸？！你们这样对得起生养你们的父母，对得起赋予你们人权的社会与祖国吗？！”
天好蓝啊……蓝得令人忧郁……
蕾娜在跟瘦子损友一同被中年妇女班主任大妈罚站在走廊上训斥嘴炮狂轰的时候，只是习以为常、心不在焉地望向走廊窗外晴朗无云的蔚蓝天空。
这里的天空确实晴朗、蔚蓝而又无边无际，却莫名让人觉得还不如魔导末世online的网游世界中那被灰色冰壳封锁的有限天穹显得真实而宏大，而且这里的天空虽然广阔无垠，却是不自由的，反正无法上去翱翔，都比不上贴在窗玻璃上的一层天空风景画。
唰唰……
“？！！！”
就在这边中年妇女班主任的滔滔不绝的大道理没完没了的时候，走神望向窗外的蕾娜突然惊讶地看到，走廊窗外居然竖起了两只毛绒绒的白色狐狸耳朵，就像是有一只狐狸趴在窗外躲着偷听一般。
问题是，这是三楼教室的走廊，就算是雪山飞狐也不至于爬墙飞上来从窗外探出耳朵偷听，何况，这里明明应该是VR游戏之外的真正现实，怎么可能看到那双莫名熟悉的白色毛绒狐狸耳朵？！
“怎么会……不可能的……”
蕾娜惊得慌得一批，揉了揉眼睛再看那边，走廊窗外刚刚探出来的白色狐狸耳朵已经不见了，就好像只是自己的幻觉一般。还没等蕾娜来得及细思极恐，已经被那边察觉自己走神的班主任气哼哼地抡起教鞭抽屁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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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车站、学校，然后是学校、车站、家，三点一线的枯燥日常，单调、拘束而不自由，随着一堂堂乏味无聊的课程，一次次响起的音乐上下课铃声，课间跟同学之间无所谓的闲聊嬉闹，远远看着班级上被孤立、被欺负的弱气同学郁郁寡欢的背影也难以插手帮忙，老师们也都只想着各自学科的全班成绩、只关心优等生与她们的教师奖金，谁都懒得帮成绩不好、被欺负的老实同学做主，上课时候，有同学被老师提问起来答不上而遭到老师不含善意的训斥嘲讽，周围的同学们也只是傻傻地跟着哄笑，没人在意别人的颜面与感受。
无可奈何的、拘束受管制、一成不变走在既定轨迹上，却连自己都不清楚前进方向、理想目标为何的平凡日常，日复一日，日复一日，逃避不掉的每一天……
越是这样枯燥无聊乏味单调烦恼迷茫不知何去何从的日常，越让人想要寻求娱乐、发散压力、自由自在地做一些现实中没法去做的事情，越会想积极主动地投身那所谓VR虚拟的世界，就好像间接地被苦逼的日常逼着去玩游戏一般，就好像隐含着某种奇特的诱导意图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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蕾娜拎着书包走下公交车，回家途中，偶然路过家附近的那条阴暗小巷，想起当年，好像就是在这附近，看到那只趴在纸箱里的小白狗的，那个阴雨蒙蒙的黄昏雨天……
“老爸，老爸，你看这小狗多可怜呀？！我们家可不可以养……”
“不行！我们家住楼房，又没有院子，不适合养宠物！你爹我挣钱养你和你妈，可是很辛苦的！养宠物什么的，根本不现实！”
蕾娜还记得，当年的父亲还没被工作压力与生活艰辛消磨得如现在这般浮躁，但也是经常把挣钱辛苦挂在嘴边，经常跟现在一样不苟言笑地板着脸，就算来接小时候的自己放学，也很少流露什么慈爱的目光，那个时候，也没有给出什么有好气的答复，更没让小时候的蕾娜将那可怜的小狗抱回家，领着几步一回头的小蕾娜，不忍地离开了那阴雨中可怜兮兮呜咽的小白狗。
当时回家之后，小时候的蕾娜匆忙拿了一把伞以及自己爱吃的肉罐头，快步跑下楼去，撑伞迈着小脚丫在雨中奔跑，踩过浑浊的水洼、顾不上被冷冰冰的雨水打湿裤脚，想着就算养不了那被抛弃的小流浪狗，至少给它喂点罐头，不然也许它会冻死饿死在这冰冷的阴雨中。
可是，等蕾娜再跑到小巷角落的时候，却发现湿透的纸箱空空如也，那只小白狗已经不知跑哪去了，可能是被好心人捡走了，也可能只是受不住风吹雨打，跑到了哪个阴暗的角落，无依无靠地继续孤独徘徊，面临早晚冻死饿死的下场。
那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甚至只能算是没有任何意义的无聊小事，但是没来由地在蕾娜的心中留下了很深的印象，难以忘怀。
在那之后，蕾娜到现在也一直没什么机会养宠物，却不知为何，越发对于毛绒绒的小动物感兴趣，在这枯燥的日常中，除了喜欢玩游戏、看小说，就是闲着没事买点火腿肠或罐头，去喂楼下的流浪猫狗。
也许，蕾娜小时候在那阴雨黄昏，看到那只被抛弃在阴冷的落、全身皮毛被雨水打湿、弱弱呜咽的小白狗，没来由地心生同情，也许是因为觉得自己跟它莫名地有点像也说不定，都是孤孤单单地被抛弃在这没有温度的现实之中，不被怜惜、也没被真正地爱着。
克丽斯蒂身为在那魔导末世中，为了不知什么事情而拼命孤独奋战的红名玩家，之前饿倒路边、被刷怪途中偶然经过的蕾娜捡到，变成了喂食交换摸尾巴摸爪垫的微妙熟识关系，也许只是因为克丽斯蒂纵使有着足够对抗世界的力量，却还是太孤独了，所以才希望蕾娜陪她一同面对。
而蕾娜之所以愿意跟她相处，也许也是因为太孤独了，在这隔阂无限拉开人与人之间距离的现实与虚拟中，仿佛只有她是真真切切赌上全部在拼搏的，雪白的毛皮熠熠生辉，那样的耀眼。
克丽姐……好想快点见到她，快点摸到她软萌的大尾巴与小爪垫……
蕾娜跨域过那可以随意宅在家里玩网游的轻松自在休息日，一下踏入这所有枯燥无聊逆流回来填满生活的星期一，这三点一线的一整天下来，有点不适应、吃不消的感觉，此时突然莫名地想玩游戏，或者说莫名地想念起某只狐狸来，不禁匆匆加快回家的脚步。
不知何时，蕾娜对于玩魔导末世online这款蒸朋废土RPG风格战斗VR网游的主要目的，变成为了摸某狐狸的尾巴与爪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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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此时蕾娜匆忙回家，无视忙碌操劳一整天还是没好气的父母的臭脸与唠叨，回到自己的房间，照常打开电脑、点开网游，登录账号密码，穿上辅助模拟触感温感的VR装具塑料服，戴上主要模拟视听感官的VR头盔，躺上床铺静待游戏载入。
也许虚拟才是这荒芜孤岛一般的现实中，唯一容许暂且休息身心的小小港湾，也许现实和虚拟本就是颠倒过来的，一切都不外乎只是世界残酷的本质。
当然，此时蕾娜照常熬过一天的纷繁，满心欢喜地登入魔导末世online，还可以照常在相约的地方，见到克丽斯蒂那一抹雪白的身影。
然而，蕾娜此时还不知道，主宰魔导末世的幕后元凶，所谓世界意志，发动全体玩家针对违规外挂玩家克丽斯蒂的永久封停账号驱逐讨伐计划，已经开始实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