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与黑死灰与生命

作者:I野原 更新时间:2019/12/21 16:16:35 字数:4692

生命精灵的使命就是让贫瘠的大地繁盛到好似从无贫瘠。

这只生命精灵也一样,他肌肤水嫩,明亮的眼睛好似月光的祝福般闪烁动人......刚出生的他雄心勃勃,不愿意待在早就繁盛的森林。

他对自己的同伴嗤之以鼻:“如果我们总是在不缺水不缺草拥有众多生命的地方待着的话,我们的存在还有什么价值呢?”

于是,他踏上了旅程,他的第一站,就是被所有精灵厌恶且恐惧的地方,被叫作“无生无死之地”的,白色沙漠。

父母听到他要去这个地方,气地双眼发青,皮肤就像着火般发红发烫、又在下一秒干枯成灰,老者听到他要去这个地方,拄着的拐杖顿时断裂,整片森林被激昂的情绪搅动出一阵阵绿色的旋风,同伴听到他要去这个地方,都闭上眼睛、倒在地上,希望用假死来忘记刚刚听到的、发生的事。

“如果我们总是在不缺水不缺草拥有众多生命的地方待着的话,我们的存在还有什么价值呢?”他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不断地告诉周围的生命,以至于森林里的生命都离他而去、远远地躲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不过生命精灵并不在乎这件事,他走出森林,一步一个脚印,每个脚印里都生长出红色的花和紫色的草。

这个世界看起来要被他渲染地充满生机了。生命精灵这样想着,开心地走向遥远地平线的那点白色。

那点被诅咒的白色。

每步走出都有繁盛的生命在他脚下绽放,五步不过,绽放的生命又会迅速枯萎。生命精灵只有一直待在一个地方才能维持生命的繁盛。年轻的他一路踏着脚下的生命和身后的枯萎,一路欢快地前进。

他好像知道这一点,又好像不知道。

白色沙漠没有边界,人们无法看到沙漠与世界相接的地方,只是朝着那一点白色走去,不知不觉,就已经身入其中。

周围逐渐溢起淡薄的雾,透骨的凄寒好似从灵魂升起般让生命精灵打了个哆嗦,他吧嗒吧嗒嘴巴,湿润的空气好似被不知什么完全烧焦,又好似躲了起来、那雾更像是隆起的烟,可又比烟更透明。生命精灵吞口口水,他湿润的皮肤像濒死的蛇般不断抽搐,那敏感到连一个草根冒出都能感知到的皮肤在疯狂地警告着他:

后退!马上后退!

生命精灵握紧颤抖的拳头,他瞪起自己绿色的荧光的眼,突然拼命地大吼一声:“来吧!”声音之大让那薄薄的雾都突然退散了片刻,他拼命地跳向前方,突然,无数咒怨的生命从四面响起,好似索命的魂魄抓住他的脖子将他困在原地,生命精灵害怕极了,他的瞳孔缩小到只有一点,那声音、贪婪、迫切、好似要把他全身上下的每一丝精华都**殆尽然后将他变成自己的伙伴,生命精灵一片惊慌,尖锐的声音直接钻进了他的脑髓:

是生命!是生命啊!

我的伙计,这可是生命啊!来,让我亲一口,我绝对不会杀了你。

你看,鲜腾腾的生命,求你,让我咬一口,我绝对不会再来打扰你!

废话少说,缠起他!勒死他!我要他的头!我要他的头!

滚开!这是老子的东西!你们这些发臭的死灰都滚开!

所有恶毒的咒怨从世界上最肮脏的角落不断地涌进生命精灵装满美好与生机的心房,肆意地破坏

这恐惧,前所未有。生命精灵四肢颤抖,他咬紧牙关,内心剩余的最后勇气让他将求饶的话紧紧崩在嘴里,只是等待着,等待着那薄薄的白雾里窜出什么将他扯成碎片。

可能是在原地的时间久了,红色的花和紫色的草一点一点地、竟然开始生长在这片无生无死之地,生命精灵没有踏出半步,盛开的红花更加妖艳、如同诸神的血洒在了这片白色的沙漠般,开始肆意地疯长,紫色的草缠绕着白色的地表好似孤独的作画家肆意地用自己仅有的紫色颜料挥洒出无数生命的图腾,红色与紫色缠在一起,竟然变成了那些死灰们从未见过的紫红色的大树,威严和刚诞生的生命气息让那些狂妄、暴躁的死灰顿时安静下来。他们好似从未体会过,原来自己曾经逝去的生命可以如此庄严、神圣。

沙漠里的时间好似静止了。那声音如潮水般从生命精灵的身上退却。

这是我的力量吗?他难以置信,紫红色的大树威严耸立。这真的是我的力量吗?

一个声音突然从大树的树根升起。

“生命精灵?哦,简直是稀世的客人,贵客来临,你想从我这无生无死之地拿点什么回去?”

声音苍白、无形,生命精灵皱起眉问:“你是谁?”

“我是这里的主人,我无处不在,而倒是你,为何来到我的领地?”

“我来这里是为了让这里充满生机!”大声嚷嚷着,那肆无忌惮的天真已经顶破天际:“你是这里的主人吧?你一定也想让自己的领地充满生机不是吗?告诉我吧,白色沙漠的主人。我去那里才能让这里繁盛、如同从来没有贫瘠?”

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从来没有没有贫瘠。

我不知道。

就算你不肯承认,这也是现实。

啰嗦,烦死了,快滚!

生命精灵拼命地摇头,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诡异的倒影,看不清倒影的形状,只能看见倒影飘忽在灰色的烟中......好似在笑。

“当然可以,当然可以,我亲爱的生命精灵。只不过......这需要一个代价。”

什么代价都没有承认这个世界从来没有没有贫瘠还要痛苦。

生命精灵拼命地点头。

“给我你的一只腿和一只脚,我就能帮你找到你能永久伫立的地方,只要一直站在这个地方,你的生命里就会充满整个白色沙漠,你的梦想就会实现,你的生命,我亲爱的生命精灵,你的生命也会充满价值。”

生命精灵绿色的眼栩栩生辉,他迫不及待,腿被割掉的痛苦根本就是小菜一碟,他咬紧牙关。

万一他是骗你呢?白色沙漠的主人?这片无生无死世界的主人真的会如你所愿吗?

我也没有其他的选择了!

“我可是抛弃我的种族来到这里!我也没有其他的选择了!”

只觉得自己的生命好似残缺了一块,说完这句话之时,生命精灵低头看去,自己绿色的血已经流了一地,腥甜的气息缠绕着整片大地盈入鼻腔,雷电轰击般的疼痛在下一刻肆意地席卷他的身子,生命精灵蜷缩着大叫,整个残破的身体被断裂的部分染成绿色,血与疼痛像是闷雷般不断地轰击着生命精灵,他哭了出来,肆意地哭着,好似做出这个决定的不是他自己,而是这份身体。

没人知道这恐怖的蜷缩到底持续了多久。

可当绿色的血完全干涸,生命精灵停止了颤抖,周围的雾都已完全散去,只剩下了白色的沙漠。

生命精灵双眼失神,他的身体溅满喷涌的血,但就算这样还是要拼命地打起精神来,倒影扔给他一个东西,生命精灵斜着眼无神地望了一眼,那是一根拐杖。

“拄起你的新腿吧,生命精灵,我现在就带你前往那用来安放你的地点。”

洛克斯,他在哄骗你,洛克斯,你看,刚刚的大树都已经消失,这只是一场梦而已。

我让你闭嘴你听不懂吗。

洛克斯深吸口气,拄起白色的拐杖,刚一站起来,刺骨的痛疼就如电流般窜动全身。他使劲抓紧拐杖,才没有跌出一个踉跄。

这只是开始而已,洛克斯,之后他又会问你要你的胳膊,你的嘴唇、你的头发、你的耳朵,甚至问你要你的头,这是个陷阱,洛克斯,还不明白吗?这是个陷阱!

洛克斯低着头,只是一步一步地跟着倒影向前迈进,看起来他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了,薄薄的雾再次溢满周围......这次是从他的鼻孔里冒出的。

走了多久?

没人知道。

可当从洛克斯的鼻孔里冒出的眼充满了整个沙漠之时,倒影停了下来。

好似找到了自己的落脚地般停了下来,洛克斯看着倒影都忍不住想问:你终于找到了我的居处了吗?你终于找到属于我的地方了吗?

“还没到,但我想起来了。”倒影的声音苍白、无形:“如若想要开启前往所在之地的大门,必须要献祭。”

哦,当然,当然需要献祭,洛克斯在心里嘟囔着,他的嘴唇已经完全是苍白,不管是嘴唇,还是自己身体不断变得干枯的皮肤,或还是这两只手,你想要就拿去吧!想要就拿去吧!

“我需要的。”苍白的倒影毫无预兆地停顿了一下:“我需要一只生命精灵带着仇恨的生命。”

“生命?”洛克斯一惊:“可我死了以后,就没办法繁盛这片大地了!”

“高贵的生命精灵,我并没有说你,我是说带仇恨的生命精灵的生命。当然,也不是随便一个精灵都行。”刹那间,面前的倒影突然消失,取而代之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竟然是自己的母亲。

“杀了她。”母亲浑身颤抖,她被捆住了双手双脚,嘴上还被扯住了白布,一直担心孩子安危的她如今看见残缺的、身上充满血的孩子,内心就像是被饿龙咬了一口,也变得残缺不堪。

母亲一直在白布下吱吱呜呜,好像在问什么、好像在担心什么、又好像让自己的儿子赶快逃。

赶快逃。

洛克斯完全愣在原地,还没缓过神来,左手就已经多了一把匕首。

“杀了她。”

不,不行。

“杀了她!”

不。不!只有这个绝对不行!绝对不行!

“快杀了她!”

不!我求你!我愿意献出我的生命,作为我误闯进这里的代价,拜托,不要这样,我绝对不能动手!放了我的母亲!

......

下一秒,生命精灵沉默了。

缩小的瞳孔里,是母亲无神的脸......和大片的血。

“不!!!!不!!!!!”生命精灵开始疯狂地嚎叫、拼命地尖叫。顿时,脑中的念头都被自己手中血腥的刀所玷污,一切的一切都回归空白。繁盛?贫瘠?

生命精灵?

我是谁?

“嘿,也没那么糟不是吗?仅仅是杀了自己的母亲而已,也没那么糟不是吗?”

回应倒影的只有发疯的尖叫。

我早就警告过你,没人知道这个倒影想要对你做些什么。

现在后悔了吗?这最好只是个幻影。

尖叫也不会改变任何事,更不会加速你母亲血液的冷却。

回应它的,只有尖叫。

没人知道这撕心裂肺让整个世界充满悲伤的尖叫持续了多久,直至倒影在薄雾上的笑容看起来没有往常那么诡异之时,才回归于安静。

好似世界上从未发生过这样悲伤的事。

洛克斯,左脚滑着地、左手滑过匕首,自己开始,毫无顾忌和目的地,向前走。

倒影非常识趣地飘忽在他面前:“我很高兴你终于打起了精神,高贵的生命精灵。你的奉献和牺牲将成就最美好的事物。”

生命精灵像是没了耳朵,完全听不到任何东西般,只是用蜗牛的速度,缓腾腾地在白色的沙漠上,留下一缕缕薄烟、一缕缕痕迹。

“你不用再向前走了,我亲爱的洛克斯。”倒影突然叫出了洛克斯的名字,洛克斯滞留在原地,却没有回过头。

倒影飘忽在他身前,那笑容依旧。

“你已犯了罪,你已经犯了罪了知道吗?生命精灵,你这犯罪的生命依旧无法让贫瘠的土地繁盛,繁盛到好似从未贫瘠。现在,为了洗净你的生命。”倒影将他的拐杖一把夺去,洛克斯重重摔倒在沙子上,那倒影的轮廓越来越明显,洛克斯无神的眼没有聚焦在任何东西上面,他只是看着,世界上最丑陋的东西,成形在自己眼前。

世界上最丑陋的东西,拿着刀,成形在自己眼前。

“我必须要杀了你。”

笑容依旧。

......

“拒绝让我向前的是你,让我向前的也是你。白色沙漠的领主。”苍白的嘴唇滑出这几个字,最丑陋的东西笑着:“你早就知道是我在阻止你向前,却依旧放不下内心渺小的希望,真是可悲呢。不是吗?所谓希望,勇气,天真。真是如此可悲,如此不堪一击。”

所有的东西全部消失,所有的一切都在逐渐逝去,突然,那白色的沙漠卷成一团、又变成铺满夜空的白色星点又迅速消失,空气、火、水与天空,还有大地......如此贫瘠的大地。

“这里是意识。这里不是物质的大地,这里是所有贫瘠的意识堆成的垃圾堆,被叫作无生无死之地,生命精灵,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你们繁盛的生命将如何繁盛我这贫瘠的意识之地?将如何使我这里好似从无贫瘠?”

眼前的匕首越来越逼近,死亡对准自己的眉头只剩一丝。

洛克斯突然问。

......

“你不相信任何渺小的希望吗。”

“当然不相信,就是因为渺小的希望,你才被困在这里,死在这里。”

“怪不得。”洛克斯重重地叹了口气,眼神突然明亮了起来,说:“怪不得你这里,如此贫瘠。”洛克斯突然抓住了世上最丑陋之物的双手,顶着他的匕首,举到自己胸口,力气之大让丑陋之物顿生恐惧:“你什么意思?!快松手!快松手!”

“生命的精灵!”洛克斯大吼:“所谓生命的精灵,可没有你想象地那么懦弱!最起码我洛克斯!永远是坚强的存在!!!就让我化为意识,繁盛你的世界吧!!!!啊!!!”

一道光。

一道光从撕裂洛克斯的匕首上涌出,照亮了丑陋之物的本容,它微笑的脸从未如此恐惧,被称为毒与黑死灰的它如今......

却在被治愈。

一阵风掠过整片森林,所有的生物都停下了手中的东西。老者、幼生和年轻、中年,所有的生命精灵都朝天上看去,那浩瀚的绿色云彩,他们从未体会到,如此繁盛的生命。

洛克斯死了,他所繁盛的地方大家都看不到。

生命却将记他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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