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才知道，托比和陈翔天都是被福利院收养的战争孤儿。”许辰望着天空，用认真的语气说道。
“这是托比告诉你的吗？”夏雯彤问。
“是的，他们两个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好朋友，小的时候每当托比被其他孩子欺负的时候，都是翔天挺身而出保护他，尽管明明知道自己不是这块料，但托比还是毅然选择成为一名PAG驾驶员，一直以来他都把翔天当成自己心中的偶像，所以才会他们一同报名参军。”
接下来许辰讲述起了和托比编入同小队之后的经历，这也是他第一次面对夏雯彤吐露自己的往事——他和托比住在同一宿舍，平时一起训练，一起生活，那段日子虽然短暂，却是十分温馨的回忆。
这一切都终止于第一次参加实战任务的那天。
“托比他……最终还是牺牲了吗？”
“嗯，和大部分D级训练兵一样，他终究还是没能撑过第一次参加实战中三分钟的平均生存时间。”许辰说着垂下了目光。
“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啊……”夏雯彤想要想办法寻找一个合适的话题切入口安慰许辰，“听着，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如果有什么可以帮助你的——”
“你说的没错，这都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但是……”许辰喃喃道，“当时所有人都认为是我害死了托比，只因为教官一开始将他和我分配在同一小队。”
“可是这并不是你的错啊！”
“但是在他们看来，我是将军的儿子，又是军校的优等生，所以就理所当然不把那些平民出身的士兵当回事，从那之后，每次参加行动只要有队友阵亡，就会有人将责任归咎于我，他们认为是我把同伴的生命看得十分轻贱，在战场上不对战友施与援手才导致他们牺牲的，似乎这样就可以解释得通了，久而久之‘扫帚星’这个绰号便诞生了……”
说道这里，许辰背过身，结果却意外发现一个人正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是陈翔天，他的大班长脸孔都被纱布裹得严严实实，身上还穿着病号服，PAG驾驶员的御寒外套披在了肩膀上。
“陈中尉，你……”
“我不要紧的，夏医生。”陈翔天虽然脸上还没有恢复血色，但还是强打起精神对夏雯彤摆了摆手，“我想和这家伙单独聊聊，可以吗？”
这时许辰一声不吭地走到陈翔天的面前，依然保持着无动于衷的样子看着他。
“我看上去是不是特别狼狈？”陈翔天发出了自嘲的苦笑，“今天你终于有机会挖苦我了，如果不是我判断失误，在充电装置当机的状态下强行发射脉冲炮，说不定老油条就不会死了……”
“如果你是来找我说这些废话，我今天没有心情听。”
“不，我是想把托比的事情和你说清楚。”
“我明白，你认为是我害死了他。”
“你不明白，在收拾托比遗物的时候，我找到了他在参加行动前一天写好的遗书，上面提到了很多关于你的事情。”
“托比……提到了我？”许辰怀疑自己听错了。
“托比在遗书里面写到，你其实是个非常善良的家伙，就是不太善于和人打交道而已，导致很多不明真相的人对你产生了误解，如果这次行动能有幸活下来的话，他希望我们三个能够成为朋友……”
许辰没有插话，面无表情却格外认真地听陈翔天继续说下去：
“我和拓比的父母都是被UE杀死的，从我们记事起就决定让那些可恶的怪物血债血偿，所以发誓长大以后一定要成为军人。但是我不应该答应托比和我一起参军，并且天真任性地认为只要有自己在，就一定可以像小时候那样保护他的安全。”
“如果托比换成和你在同一小队的话，他或许真的可以幸存下来……”
“不，我根本做不到！”陈翔天的脸因悲伤而扭曲，时的表情让人感到了心碎一般的疼痛，“谁都明白，没有伤亡的战争根本就不存在，那个时候教官之所以不同意将我和托比编入同小队并非是一时兴起的决定，正因为他看出了我们的关系，所以才会做出那样的决定，如果我在战场上为了保护他导致战死的话，对于军方而言是严重的资源浪费，优胜劣汰，这就是战场上的生存法则，从收到托比的阵亡通知书那天起，我就认清了这个现实，上了战场就一定会有人死去，这就是战争的本质！”
“你现在的状态不太适合情绪激动，回房间好好休息吧。”许辰冷淡地说。
“有些话我已经憋在心里太久了，如果不说出来迟早会被痛苦折磨发疯的。”陈翔天摇了摇头，“其实从一开始我就明白，托比的死并不是你的责任，真正害死他的罪魁祸首……是我。”
“翔天，你……”
“托比心里比谁都清楚，以他的能力是很难在战场上幸存下来的，只不过那时候再后悔已经太迟了。”非常愧疚低着头的陈翔天，发出了悲伤的叹息，“我永远都忘不了那个时候他的表情，他在冲我微笑，似乎是在安慰我说‘没事的，放心吧’，在这方面我甚至还没有托比有勇气，居然还厚颜无耻地认为自己拥有足够的能力保护他，然而无论如何提高自己的战斗能力，身边的同伴还是会一个接一个死去，说到底人类就是这样不堪一击的脆弱生物呢……”
说着说着，陈翔天悲伤地咬着嘴唇，像是随时都会哭出来一样——许辰这才发觉，这个在战场上以恶魔的姿态消灭UE的战士，此时竟然就像是个小孩子似的。
“这两年来……我一直都想要找机会向你道歉，却始终都没有这个勇气……不仅如此，我为了随波逐流选择和其他人一起孤立你，甚至将托比的死迁怒于你，这实在是太差劲了……”
突然间，陈翔天的语气变得很强烈——由于伤势加重导致体力不支，他的膝盖逐渐失去了力量，多亏许辰眼疾手快将他一把扶在自己的身前。
“说真的，就连我都十分羡慕你……许辰。”陈翔天用力抓住许辰的胳膊，听上去虚弱无力的口吻，却不给人反驳的余地，“这两年来，你一直忍受着孤独，独自一人不断地战斗，不断地变强，真是了不起啊……”
夏雯彤怔怔地站在一旁，对于陈翔天和许辰之间的对话内容，各种五味杂陈的感情全部涌了出来——她无法理解这两名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背负这几乎令人窒息的折磨，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军人的意志力真是超乎常理的存在。
就在这时，有人走到了她的身边，是娜塔莎和安德鲁。
“看来他们两个已经把心结解开了呢。”娜塔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可是……”夏雯彤本想说些什么，却被娜塔莎揽住了手臂。
“不介意的话，和我们一起参加接下来的仪式吧，小彤。”
“什么仪式？”
“老油条的追思会。”
安德鲁走上前，将陈翔天的胳膊搭在了自己宽大的肩膀上，扶着他重新站起了身：“你还能撑得住吗，哥儿们？”
“这还用问吗，送别战友是S小队的任务，对吧，新人？”陈翔天转过脸冲许辰问道。
许辰点了点头，他为自己的脸上没有露出悲伤的表情而感到欣慰。
“今天我们聚在这里，是为了悼念鲁基乌斯·索福尼斯科斯上尉，不过我们更熟悉的那个名字是老油条，说来惭愧，他本来是老大在组建S小队时挑选的队长第一人选，结果却把这个位置让给了我，无论是作为一名前辈，以及值得信赖的好朋友，老油条都无愧于良师益友这个评价，失去他不仅是第十三飞行中队的损失，更是全人类的损失，愿他安息……”
由娜塔莎开始起头，S小队的每个人开始依次发言表达对老油条的思念，最后轮到了许辰：
“虽然我和鲁基乌斯……老油条认识的时间并不长，但接下来要说的，并不是只为了他一个人。”说道这里，他稍稍停顿了一下，然后轻轻吐了一口气，并没有觉得惊讶，甚至心中没有产生一丝涟漪，“我记得这两年来每一位和我并肩作战的同伴，他们的名字，他们的相貌，全都铭记在我的心中，托比、罗谢尔、安吉洛、布朗宁、田中、弗雷德、辛德、维克托、凯尔……我永远不会忘记他们，愿他们的在天之灵能够安息。”
人类是害怕孤独的生物，正如陈翔天所说，脆弱且不堪一击——但正因如此，他们才会相互了解，相互建立起信任和友情，在遭遇困难和痛苦的时候，聚集在一起舔舐伤口；因为害怕孤单，所以才会更加坚强，这就是人类独一无二的本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