铮！
第五云雀第一时间稳住剑芒有一瞬被打散的杀鲸剑，悄悄咽下了口中的鲜血。
大姐头并没有追击，站在原地笑眯眯地看着他，灵动秀气的飞剑“乌梅”像是鱼儿般在她身周的欢快的游弋。
林清思抓了抓脑袋，怎么看也看不出方才短暂交锋的门道。
尽管是偷袭在先，以有备而击无心在后，但对方没有乘胜追击，而是让自己有两三停的时间来平息体内翻涌的血气。
单凭这一点，杀过的人比林清思见过的人还多的第五云雀便愿意承认方才是自己输了半招。
但也仅是半招而已。
第五云雀整理着体内狂躁郁结的真气，望向了一头如瀑黑发迎风泼洒的大姐头，轻轻道：
“还以为天师会与道首路数相同，却没想到天师另辟蹊径，走的是以气御剑的路子，从根本上避免了女子剑客天生的气力不足。”
“我呸，什么另辟蹊径，只不过是不想和那家伙一样罢了。”
身姿过于纤细娇小，站在暴雨之中腰肢犹如易折柳枝，大姐头嗤笑一声，显然对于第五云雀的评价极其不认同。
他说星图乱，天下乱，武当山上等机缘，我非要来江南求变数。
他说我是有史以来最有灵根的女子，是天生道心，比他新收的那个小徒弟的天赋都要好，可以在他死后接替他的位置，再保道门兴盛五十年，老娘偏偏不如他的意，让他一个人去烦恼。
他说剑者刚直，一身正气，我偏要御剑三百尺，一剑下天山。
道首的道。
从来就不是大姐头的道。
不知其中复杂缘由的第五云雀悠悠吐出一口浊气。
他没有心思去牵扯大姐头与道首的纠葛，江湖上的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武当山和龙虎山就像是一个人的两个口袋，哪个口袋里的银钱多，哪个口袋里的银钱少，对于整个道门来说都是无所谓的。至于口袋会不会觉着不服气，那只有口袋自己知道。
“大天师，我要继续了。”
第五云雀双肩自然下垂，右手平伸，举剑横于胸前，这是杀鲸剑中最基本，也是最经典的起手架势“跃龙鲤”。
跃龙鲤。
说的是这把剑一横，就是一道龙门，跳过去就是龙鲤，跳不过去只有摔死在崖下。
剑气凌霄。
这才是天下第十的水准。
大姐头面色微微凝重，习惯性用左手揉了揉眉心的梅花钿。
在这个紧要的当口，大姐头思索了一瞬，却是出乎意料的忽然分神，转过头看了林清思一眼，好像是想说什么，想了想，又咽了回去。
她想要嘱咐林清思，观摩摘星榜上的高手出招的机会很珍贵，若是能参透其中一二，便足够常人受益一生。
就像是第五云雀，在他刚出道的时候，剑招并没有像如今那么无懈可击。
虽然第五云雀在一路的杀伐中逐渐补全杀鲸剑的缺陷，但是真正让其凤凰涅槃般完成自我的，还是和佛头的那一架，让他受益匪浅。
过宝山而不入，小畜生你就哭去吧。
大姐头撇了撇嘴，剑指轻弹，萦绕在身边的飞剑“乌梅”像是打挺的鲤鱼，稍稍一顿后便消失了踪影。
第五云雀前踏一步。
身形却在一闪之间，由极静到极快地出现在大姐头的面前，速度快到难以想象。
呜！！！
与此同时，杀鲸剑如音叉般剧烈震颤，剑身所过之处，雨滴被碎成细密如女子脂粉的雨丝，幽蓝色的剑身化作了一片深邃的大海。
大雨在瞬间变得极其缓慢。
这是因为第五云雀的剑太快。
大姐头后发先至，左手以柔力拍在了第五云雀的手背，带动了杀鲸剑的行剑轨迹有一毫偏移，与此同时大姐头螓首微微后仰，玄之又玄地避过了第五云雀斩向她脖颈的一剑。
而在这个时候，大姐头的右手仍在虚空中快速划玄妙的符号，葱根般的手指在这一刻犹如绽放的花蕊，给人一种妩媚之感。
大姐头遥遥掌控着已经消失在众人感知中的乌梅。
她手上没有武器。
她不是金刚不坏的佛头，不能以肉身硬抗杀鲸剑的锋锐。
于是她退。
大姐头身形一顿，只能看到莲足轻轻踏在地面，然后便以一个古怪的姿势倒飞了出去，原地只留下了逐渐消散的残相。
第五云雀一剑斩空。
他好像是不理解自己因何失手，有些困惑地皱了下眉，做了个收剑的动作。
不过下一刻，又有掌风呼啸，鲸鸣刺耳。
留在原地的第五云雀的残相开始消散。
而这个时候，院落中又已经响起了密集如雨点的凄厉鲸鸣。
.....
回廊中。
有些眼花的林妈晃了晃脑袋，收回视线，好奇地望向眼珠飞速转动，精神高度集中的老王。
“你能看清楚他们的动作？”
“勉强能跟上。”
老王转过头，丝毫没有被打扰的怨气，笑容照例是一等一的猥琐，“只是现在可不敢说有两成把握挡住这位了。我看清他们的动作都费劲，更别说及时作出应对。”
“谁的赢面更大一些？”
“不好讲。”老王摇了摇头道：“天师一直在找机会，但是第五云雀的杀鲸剑着实犀利，剑招之精妙让人咋舌。更别说天师是用左手去干扰第五云雀拿剑的右手，气力上吃亏。”
“第五云雀一直在追杀，不过看的出来他也在忌惮天师右手的动作，那柄消失的无影无踪的飞剑确实有点妖。”
“反正俺寻思吧，这样打下去一时半会分不出胜负，这两个人都没有想着闹出大动静。真正能一锤定音的，还是看天师分出那么多心神的飞剑能打出什么效果。”
老王滔滔不绝，林妈似懂非懂。
她不是江湖人，老王解释的再详细也没用，但这位江南女子却笑了笑，眉眼柔和地说了句原来是这样啊，老王也很给面子地点了点头，非常有自信地说了句信我的，没错的。
.....
老王的眼力不错。
两人之间的胜负手就是在飞剑乌梅。
大姐头打出来，第五云雀就要接招。
而和老王所解释的有微妙不同的是，大姐头分出了多少心神去操纵飞剑，第五云雀就分出了多少心神去提防飞剑，见招拆招。
或者他还有第二种选择，那就是要在乌梅飞回之前将大姐头斩于剑下，只是这种可能性极低。
不过第五云雀并不着急。
无论是道家，佛家，还是墨家，这三家的修行者虽然招数玄妙，但与真正的江湖人捉对厮杀还是稍显逊色的。
从这些年的经验来看，唯有杀伐最重的兵家才能和以杀人技为立身之本的江湖人相提并论，就更别提树倒弥孙散的儒家，还有因为殚精竭虑，心神亏损，至今没有出过一个顶尖高手的法家。
而论起杀人技，第五云雀何止天下第十。
他持续递出杀鲸剑，却没有选用第五家族引以为傲的精妙剑招。
干净的上撩，利落的劈砍，如雷的点刺，这些已经流淌在血液里的纯熟剑技在此时组成了极有压制力的剑法，不带一丝多余的动作，力求用最合理的一招对敌人造成最大程度的杀伤，并且不会影响到自己下一次出剑。
这便是所谓的大道至简。
繁密连绵的剑影化作了一张扑天的网，饶是巨鲸落入其中也要殒命，第五云雀进一步压榨着大姐头岌岌可危的躲避空间。
砰！
突然间，占尽优势的第五云雀诡异变招，一直在提防飞剑的左掌护在了胸膛，与一只捣向自己心脏的拳头对了一掌，只觉对方真气之雄浑远超自己的想象，若不是早有防备，五脏六腑都会受到损伤。
到底还是出手了。
极快下的相对静止，第五云雀冷静地看着因为退无可退而强行出手的大姐头，看着她紧抿的下唇因为气血逆流而溢出唇齿的鲜血，右手手腕一抖，已经递出一半的杀鲸剑便在空中画了个半圆，剑尖向内，极其阴险地刺向了大姐头的后心。
这是杀鲸剑的收剑式“燕归巢”。
而就在这时，身形狼狈，呼吸急促，胸膛起伏的大姐头却像是最终胜利者般快意道：“老头，你有没有见过一招从天而降的剑法！”
剑指猛然下压。
第五云雀豁然抬头。
有飞剑从天上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