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模有样地做着，像是我真的成了干这种活的权威。
她有模有样学着，仿佛真的成了我的亲传学生。
一把铁锹被娇小的双手托着用尽了力气刺进了雪里，这已经让她气喘吁吁地呼着白起了。换了口气后，她屈着双膝，用力的时候嘴里开始发出一些小动物般的声音。
那沉重的铁锹好像真的快要压垮了她的身子，她的脸很红，我也分不清是冻得还是羞的，只是这种时候我也仍然能够感受到从其他方向投放过来的目光。
“啊。”
随着一声娇滴滴的喊声，一铲子雪被扬到了路边，她有气无力地任由铲子搭在了地上，而这时我又听到了从其他方向传来的笑声。
“你看，这不是做的很好嘛，只要这样继续干下去的话就没有问题。”
“嗯。”她笑了笑，可表情仍然有些许的僵硬。“学长，我们……要做到什么程度呢。”
哎呀呀，这是已经厌烦了吗，倒也在我的预料之中就是了。
我回过头瞄了一眼加百列，她竟然真的在认真地做着，唔……说是她那暴脾气和铲子较上劲了还差不多，嘴里好像还在小声地念叨着什么，虽然我不会读唇语，但能大概看清她的几个口型，例如“人类”、“麻烦”、“无能”之类的。
“什么程度呢，要是快点干的话，这条路差不多能清完吧，不过怎么看都得几个小时呢。”
“这样吗……”
卫岚晞看起来有些失落。
是对我有些失望了吧。
“你要是累的话，就去休息一会吧。”
卫岚晞没有回答，看样子心里是真的打退堂鼓了。
而且那边的人也真的是一直在议论着我们，这搞得卫岚晞看起来很难堪，双手紧握着铲子把手，动都不敢动一下，半张脸都藏在了围巾中，瞄着地面。
她现在的心里一定很想自己一个人待着吧。
我没有再理会她，但也没有表现的很冷淡，仍然是用肢体语言，轻轻拍着她的身子来安慰她，告诉她无论想怎么样都可以，当然，这份温柔中也包含着我对她的期望。
我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回到了加百列的身旁，可她竟然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此刻铲子已经成了她最大的敌人，搏斗着，厮杀着，脸上的表情从谨小慎微变成咬牙切齿也只不过用了半秒钟的工夫。
“噗。”
看见加百列这副样子，我竟然忍不住笑了出来。
加百列很敏感地转过了头来，不幸地是我这副幸灾乐祸的模样被她瞅见了，刚才那和铲子苦大仇深的表情立刻化作了委屈，像是蔫了的折耳猫似的看着我。
“圣子大人……您好过分，居然还笑我。”
“对不起对不起，因为加百列你刚才的样子实在是太有趣了。”
“有趣什么的……我可是按照您的命令在很努力的做这件事情，可您居然还笑我什么的……”
“呀……怎么说呢，就是觉得，加百列你这么强大，原来还会有不擅长的事情啊。”
加百列被我这样一说，也和卫岚晞一样脸颊泛起了红晕。
“这、这种事情，我怎么可能不擅长呢，圣子大人您不要小瞧我。”
“我哪敢小瞧您啊，我的炽天使大人，不过，咱们实话实说，你刚才的样子真的挺可爱的，所以我才不小心笑了，绝对不是嘲笑你，别误会。”
“可爱……”
“对啊，这么认真地做一件事情，想要做好，这种模样看起来真的很可爱，特别是加百列你平时从来不露出任何为难的表情。”
这些全部都是真心话，说句难听的，和卫岚晞相比起来，对加百列的培养更为重要。
“当然了，你要是也觉得难，也可以放弃。”
“放弃？”加百列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区区人类的东西而已，别太嚣张了，我怎么可能放弃呢。”
“哦哦，不错嘛，这个干劲，不亏是炽天使。”
“那是自然，如果连这点觉悟都没有，那还怎么侍奉您呢，圣子大人。”
“我觉得你可以的，看着天使铲雪……倒也是个奇观，不过应该会越来越熟练的，如果是加百列你的话。”
“圣子大人……”
可就在下一刻，刚才还是有些唯唯诺诺，享受着我的夸赞的加百列忽然间便露出了凶恶的獠牙，吓得我猛地哆嗦了一下，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卫岚晞也拖着铲子来到了我的身边，一言不发地继续干了起来。
接下去的时间我过的可就不是那么舒服了。
一开始我还时刻注意着二人的态度，加百列不用多说，对卫岚晞的敌意很强，可是稍微干一会就沉浸在了其中，而卫岚晞呢，她似乎真的很不擅长这样的事情，一上午都没有铲多少雪，情绪看上去也有些低落，但我也做不了什么，能说的话我都说了，剩下的就看她自己了。
之后的话我也把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了铲雪上，就没有太注意她们二人的状况了。
不过有点是可以肯定的，加百列是越干越好，卫岚晞是越干越无力。
这样下去的话，今天应该是我和她最后一次见面了，因为在干完这些活后，她对我的失望可能会达到一个顶点。
我们一直忙活到了下午黄昏，一丁点的斜阳就将成堆的白雪染得透红，这样的气氛叫我很放松，加百列没有一点疲惫的迹象，征服了铲子的她脸上挂着一幅女王般的自信笑容，每一个动作都是干净利落，一气呵成。
我拄着铲子歇了口气，回过头望去，卫岚晞已经几乎没有什么动作了。
“不理解……吗，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
她到底能够理解到什么程度，我不清楚，也有可能她会觉得我今天带她做的事情一点意义都没有，可能觉得自己像个傻子，明明几乎没有人来，同龄人更是见不到几个，这种情况下我却带她来“丢人现眼”，她在心里估计快要骂死我了吧。
又过了不一会，那边开始喊集合了，可加百列似乎没有听见，还在一个劲地干着。
“喂，结束了。”我跑到了她的身旁说道。
“结束了？”加百列像是从梦中醒来了似的。
“怎么，还没铲够吗？”
“圣子大人，我已经完全征服这家伙了，果然人类的技术对我来说，实在是太幼稚了。”
“可是我看你干的好像很开心啊。”
“开心什么的……我只是想证明，人类无能罢了。”虽然这样说，可手却还是牢牢地抓着铲子。
“呐，我之前看见几个人在盯着你看，好像是在议论你，你……”
“那又如何呢，圣子大人。”加百列毫不在乎地说道。“人类本来就该尊敬我，崇拜我，盯着我看，议论我，那只能说还算那几个人类有点眼力，不像其他的人类废物那样一点价值没有，还只会制造麻烦与罪恶。”
“哈哈哈……”
我尴尬地笑了几声，带着加百列去集合的时候，发现卫岚晞握着铲子站在远远的地方，一个看上去很是可怜，叫人心态，周围一个人也没有，而她呢，又觉得孤独，又怕别人的视线，简直快要被这种气氛折磨死了。
“真叫人恶心。”
看样子加百列也注意到了卫岚晞的那副姿态，也仍然是不加任何掩饰地侮辱着卫岚晞。
“怎么样，累了吗。”和加百列来到了卫岚晞身边后，我小声地对她问道。“今天真是辛苦你了。”
“没关系的……学长。”她的脸上再也见不到兴奋的神情了，看来在她眼里，今天的活动对她一点意义也没有。
是呢，这也不是什么绝对的事情，仅仅一天，要想感受到多么深刻的意义，除非有加百列那样的世界观。
“那么大家伙，今天就差不多到这吧，干的都很不错啊，各位都辛苦了，辛苦辛苦。”一位大叔站在人群前面用爽朗地声音向我们说着。
“那么，我们也走吧，对了，学妹，你也饿了吧，今天累了一天了，我请你吃饭吧。”
“不用了，学长，不麻烦您了。”
不麻烦……我了吗。
这还真是叫人有些伤心呢。
“是吗。”我点了点头。“真是对不起，是我……”
还没等我话说完，前面又传来了那位大叔洪亮的嗓音。
“那个大伙儿先等等，出了点情况，咱们这边的电缆出了些问题，这不少家都断电了，打电话过去说已经派维修车辆来了，可是现在北门那边的路还被雪堵着，没清干净，这维修车它进不来了。”
这个消息顿时让所有人都议论了起来。
“啧，也难怪呢，人手本来就不够，去北门的人也少，居然还发生这种事情了。”我自言自语道。
“也不强求大伙儿啊，都累了一天了，但是还有劲儿的咱都过去帮一把手，尽快把道清出来，这家里没电，老人孩子也都跟着受冻。”
听着其他人七嘴八舌的议论，看样子大部分人都决定去帮忙把北门的路清出来。
我也肯定是会去的，这样的话，加百列也肯定会跟我去的，那么剩下的……
“累了的话先回去吧。”我对卫岚晞说道。“剩下的我和嘉栢灵来做就好了。”
“学长……”
“没关系的，这又不是你的义务，只是有些对不起你，让你忙了一天，最后就这么走了，我心里也怪不好受的，可是我现在还得去帮忙，所以……”
“没关系……”
“嘁，真是没用，所以说人类根本就是……”
“好了。”我拦住了加百列。“别乱说，这本来就不是卫岚晞同学的错。”
加百列不满地转向了一旁，没有再说话。
“如果你想先走的话，也无妨，只是我们得快点过去了，所以如果有什么事情的话，我们之后再聊吧，对不起。”
我接过了卫岚晞手中的铲子，她松手的时候似乎都还在犹豫。
我知道她不想放弃。
她在努力的时候，心里还在想着自己喜欢的那个男孩吗。
她是个不容易相信别人的女孩，却相信了我，而我也的确想帮她，可现在在她心里，我是不是个混蛋呢，耍了她的混蛋。
她怎么想我都无所谓，我只是怕，这会让她以后越来越畏惧和其他人来往。
“唉……”
“圣子大人，我们走吧。”加百列说道。
“是啊，得快点了，这么冷的天气，要是断电一会可就……”
“所以说到底，还不是人类太没用了吗，这么点小雪就给压垮了。”
“你以为这是谁的错啊，天使大人。”
我不敢回头，我不敢看卫岚晞失望的样子。
她是个好女孩，可身上却承受着不属于她的罪恶。
我知道自己学的东西很重要，哲学，正确的哲学观是多么必要啊，可是当我想实践的时候，想要改变世界的时候，却发现一切竟然是如此的困难。
对不起……
“学、学长。”
跟随着其他人脚步的我和加百列停了下来，回过头去。
卫岚晞小跑着来到了我的身旁，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抬起了头，看着我说道：“我……我可以和学长你一起去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