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了，我全都明白了……”我双手分别搭在大腿上，一边叹着气一边点着头。
“你明白什么了，明白自己的错误了吗？”
“不，我是明白卫岚晞同学发生什么事情了……不过这就和学姐你没关系了。”我拍了拍自己的大腿，然后搓了一把脸。“那么接下来，就是我和学姐你之间的问题了。”
“是还打算诡辩吗，那就请吧，梅赛渊同学。”
一字一句地表达着自己早已经荡然无存的礼貌，这种假道学的模样真是叫人作呕。
“学姐你的观点是，现在所流行的美是一种源自于本性的事物，是具有一定的先天绝对性的，区别只是，这种本性的先天物本来是女性自己的东西，可因为某些原因，却被男性掌控了，而女性恰恰又是追求美的，结果越是追求美的女性，反而就越是会依靠男性，但为了不依附于男性而放弃对美的追求，这也是违背了天性的，所以也是错误的。”
“难道不是吗。”
不适用陈述句，而是用反问句来表达自己观念的合理性。
不愧是你呀，我的学姐。
“那么学姐，在你看来，女性是没有不追求美的权利的，是吗，换句话说，女性就应该有成熟的化妆技巧，严格控制自己的身材，善于选择衣服的搭配，对吗。”
“不想这么做也可以，但是违背了天性的结果就是……”
“遭人白眼，我知道，学姐你之前讲过，说有些自己不思进取的女性，还嘲笑那些努力追求精致的女性。”
我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摆动着双手在教室里溜达了起来。
“学姐啊，我不知道你历史学的怎么样……在很久以前，长达百年的时间内，女性都必须要穿着一种紧身衣，其主要功能是托起女性的胸部，压缩女性的腹部，而胸部和腰围的尺寸也就自然而然地成为了评判女性魅力的唯一标准，可是与此同时，女性每天不得不面对着十几乃至几十公斤的压力，缠在自己的身上，最终造成了身体畸形。”
我走到了讲台前，轻轻拍了拍落满了粉笔灰的讲台，结果扬起了一阵灰尘。
“可是男性却很喜欢，因为这使得女性看上去更弱小，能够更加衬托他们的雄性力量的体现，难道说这样的审美观是女性创造的吗，那岂不是说女性有着喜欢虐待自己的天性？显然是不可能的吧。”
云婉泽冷笑了一声，把翘着的腿换了一边，这个天气还穿着裙子和黑丝袜，看样子学姐的确是在身体力行地实践着自己的哲学观呢。
再认真看看也不难发现，妆容和身材都是一等一的完美，怪不得会有那么多追求者呢，她是从男性对自己的追求中得到了某种享受感，所以才将这看做是女性的本质吧。
真是肤浅。
“我承认，以前为了追求美有很多粗暴的方式，可是方式的粗暴不能否定美的先天性不是吗。”
“学姐，我想问你个问题。”
“梅赛渊同学很擅长通过让对方回答问题来击垮对方呢，但是我接受，请问吧。”
“学姐觉得，化妆会给你带来自信吗。”
“我是这样觉着的，你也许想说，那是不是就意味着我本身没有自信，必须要靠化妆来解决，当然不是，我可以告诉你，化妆也是看人的，妆容是追求美的途径，但是不是绝对的体现，如果谁都能通过优秀的妆容达到美的领域，那一切可就简单多了。”
还真是自信呢，不过我倒是要承认，就算不化妆，云婉泽的相貌也算是无可挑剔的。
“那么也就是说，不化妆会使人不自信，甚至会是一种失礼的表现，可是学姐啊，口红，粉底，遮瑕霜这些东西，又怎么能不说是另一种现代紧身衣呢，我知道，我这样的发言会被扣上直男癌的帽子，但是，当我看见女性为了打扮要每天早起几个小时，时刻注意着自己的妆容，为了化妆品的价格而天天发愁，我意识到了，这绝不可能是女性的本质，如果这是女性的本质，那么世界真是早就该灭亡了。”
说到这里我忍不住我紧了拳头。
“以劳动为光荣的妇女节转变成了以消费为主的女王节，这种扭曲的美在经济上的体现可是淋漓尽致的，学姐，也许你会将这看做是一种进步，可是在我看来，消费取代了劳动成为了女性架构的主体的同时，男性又被构建成了财富的创造者，这种所谓的对美的追求不是一个原因，而是一个结果。”
“那只不过是程序正义的失灵罢了，女性既可以做财富的创造者，又可以做财富的消费者，有什么不对的吗。”她不屑一顾地驳斥道。“正是因为程序正义的失灵才使得男性掌握了更多的权力资源，而我们的这种反抗不过是这种失灵的反弹罢了。”
“哦？”我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走下了讲台。“难道说在学姐看来，世界上除了男女，还有第三种人？”
“你什么意思。”
“因为很简单的，权力不是掌握在男人手里就是掌握在女人手里，结果要么是这些人支配那些人要么是那些人支配这些人，有什么区别吗，换句话说，如果学姐你所谓的掌握权力资源的男性假如同样对男性感兴趣，那我们的一切问题是不是就迎刃而解啦。”
“你……”
“学姐你看起来是在追求正义，是在要求正义从失灵中恢复，可到最后追求的，不还是特权吗，不是与男性承担共同的义务，拥有共同的权利，而是要凌驾于男性，那既然如此，又何必把自己打扮的那么‘好看’呢。”
不知道是我说中了她内心所想的，还是说她是词穷了，不过就她的态度来看，应该是第一种情况。
“福柯曾经提出过一个概念，也就是所谓的规训概念，意思就是通过一系列精巧的制度而实现权力对身体的控制，被规训，被异化的女性看似是以纯粹的‘自由意志’在追求着美，实际上只是在服务于男性，并且为这种欲望代言罢了。”
我不知不觉中溜达到了窗前，望着窗外的景色，心情不乏变得沉闷。
“学姐你意识到了牢笼的存在，可是在你眼里，牢笼不过是个假象，就像你说的，美只是被扭曲成了枷锁，而美本身是无罪的，然而你却时时刻刻用这种美禁锢着他人的选择，禁锢着他人逃出牢笼的权利。”
我猛然转过了身去，云婉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波动。
“女孩们有不化妆的权利，既不用化妆取悦男人，也不用化妆取悦自己，因为取悦自己的同时本质上就是在取悦一种扭曲的价值观，而错误的哲学观，最后总归是会灭亡的。”
云婉泽学姐撑着桌子跳到了地上，面对着我拍起了手。
“我不同意你的观点，可是你确实让我佩服，梅赛渊同学。”她说道。“你和那些一般的叫人厌恶的男人还不同，你在想办法为女性争取着权利，起码从这一点上来说，我并不讨厌你。”
“能够不被您讨厌，我可真是幸运啊。”
这样看来大部分男性应该都被他讨厌着。
“尽管你的理论仍然是错误的，你毕竟是个男生，没有看到女性所拥有的本质。”
该死的，最后还是要挑衅我一句吗。
说句纯粹发泄的随性话；这么嚣张信不信我叫加百列来灭了你啊！
“既然你说服不了我，我也说服不了你，我也不打算在这你继续和你争吵了，只是我想问问你，卫岚晞同学的问题，你打算怎么办呢，虽然嘴上说了一大堆，但是实际什么都做不好的话，那可是只能成为所有人的笑柄吗。”
“你说的是，学姐，卫岚晞同学的问题，我当然不可能不管，就当我是错的好了，那么请允许我一错到底。”
“你想怎么做呢。”
她的身上没有了之前的孤傲与冷漠，表情变得理性了起来，眉宇之间透露着女性的那种独特的知性感，眼皮稍稍下坠，侧着头，涂了唇膏的小巧的嘴巴也微微弯起了一道弧度，与之前完全就是不同的两个人。
“学姐，那个男生……也是你们外国语言文学系的吧。”
“是的。”
“那能请学姐你帮我个忙吗。”
“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且不违反原则的。”
“那……能麻烦学姐你把他的信息给我一些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