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落体的感觉是很难受的，那种无依无靠的下坠感可以很轻易地将人的理智混淆。
我只感觉到在下落的前一两秒我的心脏快要炸裂了，眼前更是一片空白，尽管能看清楚天空的景色，可却充满了莫名的陌生感，好似这一切都是不切实际的梦境。
可是我既然能够反思这一切，就代表我还活着，对我而言，事后是一个快要回望的状态，炙热而富有激情的血液还在流淌，心脏猛烈的跳动也没有停止，像是在击打着我的胸腔，我的五脏六腑都承受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撕裂感，剧烈的呕吐感令我不自然地抽搐了几下。
肉体的痛苦是自然的。
可有一样东西，是叫我不那样觉得反感的。
是温度。似曾相识的场面。
原来我刚才望着的，是这样飘落着杨柳絮雪的天空吗。
这样的天气，适合在家里睡觉呢，或者坐在窗前，泡上一杯热茶。
总之是一个本应该享受安宁的日子。
加百列经常会抱着我，睡觉的时候总是像小猫崽子似的压在我身上，平时在家里经常让我躺在她的怀里，甚至有时候在外面，她也会突然地搂住我，看起来是在向我撒娇，虽然我不太好意思，可周围有的人看了却会会心一笑。
真是奇怪。
但这还是第一次。
被加百列这样用力地抱着，还真的是第一次。
加百列跪在地上，双臂死死地搂着我，那是一种本能般的冲动，我一时间也没有去思考天使那复杂的心情，只是从她的动作上来看就不难理解，她在恐惧着，恐惧着可能会失去我。
虽然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可是结果就是，加百列没有去追卫岚晞，而是下意识地选择了救我。以人类的力量来看，我是必死无疑的，我不知道这位炽天使大小姐是怎么样在不到一秒钟的时间里把我救下来的。
只是，我很感谢她，在她心里，我是真的比一切都重要。
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得了这份过去沉重的爱，但我会去试着承受，我不会毫无原则地屈服于加百列，但现在，我再也没有办法彻底地将她当做我的敌人了。
“加百列……”开口的时候，我的意识还有些朦胧。
她也在颤抖着。
多么不可思议。
如果说卫岚晞的恐惧是在她自身的历史中形成的。
那加百列的这份恐惧，还能从其他地方来吗。
“还是活着好……这可是发自内心的感叹……活着好，活着好……”
“圣子大人……对不起……都是加百列不好……让您差点……差点就……”
我看不见她的脸，可是听着这虚弱的气息，难不成，加百列在哭吗。
“是啊，差点就出事了呢，不过你看……这都亏了你啊，加百列，这么短的时间内你还能把我救下来，服气……真是服气……到底是炽天使啊，换个人类啊，就别救我了，帮我准备后事吧。”
我还是有些惊魂未定，可我不得不装出一副轻松的姿态，否则只会让加百列有更大的自责和压力。
“要说对不起的人是我，今天的事情，不，是近些天来的事情，我也有错。”
我叹了口气。
“人们经常会有一个观点，也就是所谓的人情可靠，自古以来，人们都知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可真到了现实中，一旦谁有了些功绩，再等这个人犯点错误，人们就觉得得有点人情……所以功过不能相抵，往往只成了一句叫人左右为难的空话。”
加百列没有一点要松开我的意思，看起来她是真的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惊吓，这个时候任何话语都不能表达她内心的不安，只有简单的动作，才能叫她安下心来。
“我虽然不能说是有什么功绩，但也做了微不足道的，一丁点的好事吧，可这件事情上，你有错误，我也有错误，我没有足够重视你，重视的还不够，因此我应该向你道歉……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这句话我应该再多跟自己说说。”
如果我能这样重视卫岚晞，又为什么不能更加重视加百列呢。
我想我有这个义务，也应该这么做，当加百列搂着我的时候，我不仅仅是想到了所谓的拯救全人类的职责，更是想到了，我该拿什么拯救这个天使。
“加百列……好怕……”她说道。“加百列好怕再次失去圣子大人……”
再次失去我吗。
很可惜，我暂时没有办法像询问卫岚晞那样去询问加百列的过去，因为那是另一个世界，乃至于成了另一个文明的事情，现在还不到时候。
“是指怕我死了吗，没关系的啦，你不是天使吗，我不是圣子吗，死对我们来说，应该不是最后的界限吧。”
“不是的……圣子大人……不是这样的……”
看样子我误解了加百列的意思，她所说的“失去”，好像指的不单单是肉体上的消逝。
她没有解释，我便也没有追问。
“圣子大人……您现在……讨厌加百列了吗……”
又来了。
这是我经常会听到的问题。
加百列也总是时不时地这样问我。
我讨厌她吗。
起初我没有重视这句话背后隐藏着的深意，可现在看来，这绝不是一种简单的重复，而是一种直接的对自己价值观的表达或担忧。
我想办法挪了挪身子，稍微靠自己的力量把自己的身子支撑起来了一点，接着同样也搂住了加百列。
“不讨厌，我不讨厌加百列，因为没有加百列的话，我早就死了对吧。”
虽然没有她的话，我估计也不会掉下去。
但她救了我是事实，而且她也绝不希望我受伤。
“别害怕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嘛，被你抱着也相当暖和，倒是你快起来吧，地上这么凉，一直跪着的话对身体可不好。”
我现在有些能够理解，为什么加百列不希望我接触卫岚晞还有其他人了，人们或许会觉得加百列过于癫狂，太由着性子来了，可是之前我挨打的时候，加百列没有抹除那个男生。
她不是自愿地手下留情，而是这样重视我的加百列怕我因此而讨厌她，克制着自己饶了那个家伙一命。
这足以看出加百列的这份对人类来说相当扭曲的感情，是富有理性的，绝不是漫无目的的任性行为。
理性的癫狂才是最可怕的。
加百列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我从地上站了起来，而我站起来后又弯下了腰，帮她拍了拍腿上的雪。
再抬起头来，发现加百列这时候变得和卫岚晞似的，低着头，好像有些内疚，不敢看我了。
“加百列失职了……加百列没有保护好圣子大人您……加百列是个没用……”
“嘘。”我做了个静声的动作。“不要说自己没用，你是炽天使，有这样强大的力量，你怎么会是没用的天使呢，你要是没用，那我岂不是更没用，还得要你来救，更别提被你一直威胁着的人类算什么了，就算是为了人类的尊严，我也不能说你没用啊。”
我分别拉起了她的双手，安慰着她说道：“不过你刚才是有些激动了，多少吓到了我一些，但好在……都还活着啊。”
这句话好像提醒加百列了，她忽然抬起了头，目光坚定地看着我说道：“您说的对，圣子大人……加百列现在必须要赎罪，您这样宽厚仁慈，加百列不能辜负了您。”
“不辜负我……倒是好事啦，可是这是什么意思？”
“我现在就去消灭那个家伙，要不是她，加百列也不会犯这些错误，事情也不会变成这一步，她在用圣子大人您来威胁加百列，这样的做法，已经是十足的魔鬼的做法了，她已经暴露了自己最邪恶的一面，为了您好……加百列必须……”
这怎么还没放弃卫岚晞啊！
就在这紧张的时刻，我看到加百列的身后的原处那边，从楼的拐角处冒出了半个瘦小的身影。
是卫岚晞，她看样子也是急急忙忙地跑下来找我们了！
糟了！这个时候要是被加百列发现！
不行！
“加百列！”
我双手向后一拽，加百列踉跄地向挪了半步，这次换成被我抱在了怀里。
“圣子大人……”
“加百列，抱歉……我现在还是觉得有些不太舒服……如果可以的话，能请你陪着我吗……我现在不希望你离开我……”
卫岚晞好像是打算喊我，可是看到了这一幕，和我对视再一起，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惊讶，又没喊出声来。
估计是纳闷我们两个为什么一点事也没有吧。
“快走。”
我也没有出声，而是对着卫岚晞做了个嘴型，接着就是挤眉弄眼地想让她理解我的意思，快点离开这。
“圣子大人……您……您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怎么，你不相信我受了惊吓吗，你看看我这心跳……哎呀真是难受死我了……不、不太对……刚才好像闪到腰了，这腰也有点……不要意思啊，人老了就这样……只有加百列你待在我身边，才能治愈我的伤痛……”
一边用这些话稳住加百列，我一边抬起了一只手，指了指加百列，示意让卫岚晞不要靠近。
可能是明白了我的意思，之前发生的这一系列常识无法理解的事情也都给她提了个醒，卫岚晞最后没有靠近，而是对我点了点头后，悄悄地转身离开了。
那个孩子的话，她接下去应该是知道怎么做的。
我估计也不用太担心了。
这样的话，这两天我就可以多关注关注加百列了。
虽然我觉得我已经关注她够多了，大部分的精力其实都放在了她的身上。
加百列被我的话激起了某种自信，她仿佛倾注了全部感情地对我说道：“我知道了，我不会离开您的，圣子大人，那样的蝼蚁什么时候消灭都可以，但加百列绝不能让您失望，我的圣子大人……从现在开始，加百列一刻都不会离开您……”
“太、太好了……”
嗯……
唔，怎么说呢。
我是不是把自己给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