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浊的灯光在远方的的摩天高楼上静静闪烁着，路边用黑边所装饰着的显像管霓虹灯，即便超过半数以上的灯管已然暗淡，但仍旧在苦苦呻吟着‘恒久银行’几个大字，却已然不觉那其中早已人去楼空了。
梅雨之后，大水淹了下水道，终将成为病菌温床的污浊湿气在整片贫民窟之中悄声弥漫开来。
少女从自己的深色夹克中取出一支夹带着1066编号的迷彩纹嘴烟，伴随着顶端的火光与烟尘一同散尽的‘香气’，这才放入了自己的口中**了一口。
“你说，那个女人多少钱能上一次啊？”
一位长相清秀但却打扮得十分邋遢的男人正用眼睛的余光打量着这边，身旁的一位装着机械手臂的男人没有理他，只是默默地从柜台下边取出一只储存在防腐溶液内的雪白女性手臂。
注意到有人在议论自己，少女的嘴角露出了一抹邪笑却没有多看他们一眼，只是保持着轻快的步调，缓缓将口中的仙气吐露出来，随后又抖了抖烟支前的灰尘。
“那个女人你惹不起的，她是住在街那头的……”
“街那头？难道……”
“……走好不送。”
男人像是突然想到了些什么，顿时脸色变得苍白起来，抱起那罐刚刚取出来的人工手臂悄声消失在小巷的深处。
而那位装着机械手臂的男人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拿出了一把古怪的扳手，修理着不知从哪里搞来的破旧集成线路主板。
贫民窟之中的熙熙攘攘此刻盖过了那拧动螺丝的咯吱声，人来人往将会是这里的常态，像是这样的交易无时无刻不在上演着。
滑落在地面上的烟头在发出了那最后一抹火星之后落入了漆黑的排水道中，此刻，少女那轻巧的曼妙倩影却早已从贫民窟那繁杂的生活气息中消失不见。
这里并不是什么人间仙境，也不是什么人间地狱，他们只是在这里生活着，仅仅只是这条位于贫民窟之中的街道的过客。
无数林立在市区之内的广告霓虹灯已然成为了一种常态，在少女的眼中俨然看不到那广阔的星空，有的也只是那些多如繁星般忽明忽暗的高楼大厦，以及过往那些的豪华跑车。
这座城市就像是一头带来欲望与喧嚣的洪水猛兽一般，令人沉醉，无法逃离，最后又归于沉寂。
从这里的话，能够看到外边的夜景。
一栋约有上百层楼高的企业大楼内，少女放下了刚刚放到了嘴边的烟嘴，此刻的她早已剥去了平时身穿的那套杰克，露出里边那如曼珠沙华般绽放的猩红旗袍，勾勒出那介于成熟与未成熟之间的青涩身材。
显示屏的荧光下，她飞速地操作着屏幕上边的图案，无数的针孔监视器团团对准了大楼的门口方向。
“您好，您要的祖母石亮彩限定。”
一位突然的来客打断了少女手中的信息操作，屏幕在一瞬间熄灭了下来，同时扭动着身穿红色旗袍的腰肢来到了那位来客身旁。
是一位服务员，或者说是一位非人的服务员吧。
时而扩散时而缩紧的眼瞳注视着迎面走来的倩影，她缓缓将手部关节所保护着的粉色盒子放在了桌子上，回身到一旁待机。
少女微笑着打开盒子，拿起那支粉色的口红坐到了沙发上与自己随身携带的口红比对了起来，同时还拿起手边的手机拍了几张照。
那位机器人服务员就这样默默地注视着少女的动作，仿佛一位公主的守护者一般屹立在原地。
无数的镜头再一次出现在少女的手机屏幕上，而且没过多久，一辆融入夜色的漆黑色跑车出现在了地平线的尽头，在无数闪耀着浊彩的霓虹灯下，来到了百货公司的一楼。
先是几位穿着西服正装、带着墨镜的男性从车上下来了，他们几乎长得一模一样，看起来就像是一家几口人一起出来逛街一样。
随后下来的是一位穿着白色西装的中年男子，眼睛上带着义眼专用的设备，在见到他的同时楼上的少女也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小女孩？”
“主人，有什么吩咐吗？”
“没有。”
无视了一旁的正在进行语音识别的机器人，少女注视着那个胖男人从跑车中迎接出一位大约不到十二三岁的女孩，随后走上了台阶。
知道时机已到，她默默地按下了手机旁的一键式按钮。
……………………
“大人……到了。”
英气的中年胖男人露出一丝唯诺奉承般的笑容，伸出自己的手掌带出了那位刚刚坐在他身旁的女孩。
女孩虽然才不过十二三岁，脸上仍未抹上什么胭脂，便已经出落成不像是人间会有美神了。
甚至连过去的女神维纳斯，都没能像她这样，让人看到的第一眼便能轻易感受到高不可攀。
如此年纪尚且如此，那么未来的她恐怕能够成为这个国家乃至世界的祸水吧。
“嗯。”
车内的女孩迟迟才如此答了一句，伸出手接住了男人那只油腻的粗壮手臂，提着长裙一角便走下了跑车，眼中的高贵意味让这位中年男子隔了半米距离都能轻易感受得到。
说罢，他便随着几位黑衣的保镖走向了面前的百货大楼，左脚一步便登上了阶梯。
正在这时，周围响起了手机的声音。
不光是那几位保镖，亦或是刚刚准备从百货大楼中离开的客人们，还是和他们一样正准备停车进去的客人，手中的便携显示屏都发出了震动，一张怀抱着兔子的金发少女图案此刻便出现在众人的手机上。
“可恶，怎么关不掉！”
“报告议长，经过智脑的匹配，该图案为恐怖组织——【月夜茶会】的标志。”
“恐怖组织！？恐怖组织在哪？告诉我他们在哪！？”
“这个……属下也不知……”
下一刻，从远方的大楼之上闪过一道刺耳的响声，转眼间过后，那位肥胖的中年男子便应声倒在地面上，皮肤下的肌肉开始不受控制地膨胀扭曲着。
“不、不可能……”
他露出了狰狞般的绝望表情，体内无数巨大的力量摧毁了他的内脏，在下一瞬间便爆炸成无数的血雾肉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杀人啦！！”
见到这一幕的贵妇人以及来客们都发出了像是猪或者是鹦鹉一样的悲鸣声，百货大厦内的机器人见状迅速开始拨打起了求救电话。
“保护大人！都给我开枪！”
“是！”
几位黑衣人迅速反应了过来，用手中枪械所射出的子弹拦住了那些肉块的继续活动。
只是那位被保护住的小女孩没有继续去理会那堆原先是中年男子的肉块，而是缓缓地抬起露着一抹玩味笑容的脑袋，将视线投向高空之中大楼之上的某个窗户内。
……………………
见到手机屏上跳出的入账60000的信息，少女熟练地将它转至关机的状态，随意地拿起手边那支限量的粉红色口红，最后在看到末尾那标记着120000数字的牌子时放弃了自己的打算。
“抱歉，我不买了。”
“是，请问主人还有什么需要吗？”
“把我的大衣拿过来，我准备走了。”
机器人孤独地在房间内收拾着粉红色的盒子，而少女此刻已经换回了之前那身黑色的行头，默默地伸出自己的大腿介入正准备往下降去的电梯之中。
“1楼。”
伴随着短暂的失重感，楼层迅速地在数字之间下降。
随后，门打开了，无数迟愣在原地的客人惊讶地注视着外边的惨状。
此刻的一楼是一片狼藉，即便是百货大楼那洁净的窗玻璃上，都染上了一些奇怪的红色肉块以及肉眼可见的藏匿在肉块之中的线路。
少女没有去看那片紧张的现场，而是从偏门的位置离开，走到了马路上，拦下了一架正往南边开去的出租车。
她有些疲惫的关上了车门，从夹克里边拿出了一张黑色的卡片，递交到司机的手中。
“大、大人是PR的人！？”
“去南十六区。”
“是。一共是一千二百比特，小人只收您八百吧，那……就在您这张卡里扣了？”
“嗯，动作快点。”
“是！”
感受着身体渐渐加速的感觉以及后方传来的警笛声响，少女微笑着坐在这两者的交响之中，缓缓闭上了眼睛。
“客人，到了。”
等到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外边的景色早已是平时那副平民窟的乱象了。
往来的人群，还有那恶臭的空气，一切都未曾改变。
少女叹了口气，从怀里拿出了烟以及打火机，再一次踏上了这充满潮湿与邪恶的街道上。
“机械神万岁！”
“机械神万岁！”
不知从何处传来了雄厚的男性嗓音，聚集在某处的邪教团体似乎总是会在此刻聚集到一起抗议着国家政策，但最后总是会被政府的驻军给驱离，他们的声音无法传递到正确的地方。
少女无奈地看了眼那深邃且黑暗的巷子，似乎是想到了些什么，随即加快了自己脚下的步伐。
穿过了贫民窟，周围也多了些立体警察的身影，至少这里和贫民窟那地方是不一样的。
直到来到一间白色房子处，少女这才松了口气，从自己的衣兜里拿出了钥匙，迅速地打开了房门。
她不急不躁地脱下了外边的夹克大衣甩在洗手间内，房内传来了某种生物的叫声，下一刻，一团黑影便扑进了少女的怀中。
“小黑，是在欢迎我回来吗？”
黑色的小动物蹭了蹭少女的脸蛋，等到她步入卧室时，之前的笑容瞬间僵硬在脸上。她这才意识到屋内的一片惨状以及躺在自己怀里的那位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的这一事实。
“小·黑！”
“喵！”
说完，黑球撒起腿便从愤怒的主人那里逃离了，站在窗台上活脱脱的一副白眼狼的表情。
少女无奈地打开了老旧的电视机，收拾起房间内的惨状。
“……今日晚间十九点二十分，首府议员长——阿道森·克林顿（42岁）在北六区百货大楼门口遭到枪杀。该议员在国内坐拥了大量改革派的票选，对于普罗米修斯生物控股集团（PR）的全民义体化持有怀疑态度，或许正是这一点，他才会选被为杀手目标的原因之一。现在警方已经控制了现场的局面，据悉这一次暗杀的策划仍旧是月初闹得沸沸扬扬的<月夜茶会>，类似犯罪在这个月已经是第三件了，之后我们将继续跟进事件的发展，现在继续报道下一篇新闻。智脑化进程现在已经普及到……”
少女一边听着从电视机内传出的女声，一边将手中的垃圾打包成袋，不意间从嘴角漏出一两声哈欠。
片刻后，她沉沉地倒在了沙发上，手中那已然变得空荡荡的啤酒罐头轻巧地与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从眼皮中传来的疲惫感让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这座城市就像是一头带来欲望与喧嚣的洪水猛兽一般，令人沉醉，无法逃离，最后又归于沉寂。
在这里，一切的喧嚣都没有意义，无论是活得像是行尸走肉的人，亦或是为了金钱而四处奔波的人，最后都会像她这样犹如石沉大海般被世界啃食殆尽。
或许她也早已明白了这个道理吧，所以从未挣扎过，只是默默等待着宣告消失于这座城市的某一个时间点到来。
或许是现在，或许是下一刻，或许……
“不会有或许了。”
沙发上的人偶缓缓睁开了眼睛，此刻，一道陌生的门铃声响彻了整个白色小屋。
少女拖起沉重的身子走向大门，门外的寒风还是一如既往的喧嚣，刚想打一个哈欠便冻得她直哆嗦。
这时，她注意到了这位未知的来客，仅仅是一位年龄看上去不过十二三岁的女孩。
身穿一身高贵的哥特长裙，精致的五官上没有任何多余的部分，一头垂落至地面的银丝散发着霓虹灯所独有的那种淡淡的煞紫色。而最最重要的，便是嘴角那抹如同云雨一般淡然的笑容了，不禁让少女有些看呆了。
女孩微微提起看起来并不保暖的裙子，做出了礼貌性的动作。
“初次见面，我是红皇后（Red Queen），很高兴见到你。”
“请问……你找谁？”
少女虽然一眼感觉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她，但此刻的她却早已精神恍惚到没剩下多少思考能力了。
“当然是找您了，美丽的骇客（hacker）小姐。”
女孩盈盈一笑，似乎并没有将眼前少女震惊的样子放在眼中，便默默地走进了这件不过数十平米的出租屋之内。
就在每一年都会有的某一秋日，两道看起来绝不可能相遇的波纹在这一天的夜晚相遇了，其回响之声，或许能为这个早已腐朽的世界带来更大的波纹也说不定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