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开始并没有想过非要追问这些问题。”
“没关系。其实已经过去了那么久，我早没那么在意了。”我仰头看向天空的月亮……不知道什么，天空在这个时候好像变得特别遥远，和世界一起从一个难以想象的高度，俯视着我。
“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不再玩格斗游戏的？”
“好像是。就像你说的，失去了某种契机。”
“心里还在想着大野同学？”
“偶尔。”
“那，恨她么？”
“也不至于。这件事情，她多少也算是受害者。”
“在这个时候依然愿意为她着想……矢口是真的很喜欢她。”
“倒不如说，是真的学会认清了很多东西。”月光在眼前随风流淌，仿佛无处可去，“我和她所背负的东西是不一样的，要走的道路也不相同。很多事情，就算努力，只能是努力，不是结果。”
“其实……也并不是没有结果。”
我有些奇怪的转过头，日高的声音不知何时贴到身后。
一双手就在这个时候抱住了我的腰，长发被夜风轻轻撩起，掠过脸颊鼻尖。
“日高？”
“除了大野……其实，还有别的结果。”日高的声音又一次变得含糊起来，像是有些话并没有想好、却又忍不住急于出口，“矢口同学应该知道的结果。”
月光的流淌仿佛在一瞬间停驻，凝聚在眼下、此刻，我和日高身上。我张了张嘴，却没法发出任何声音。
“在你喜欢大野同学的时候，在你准备前往美国的时候，在你从美国回来、一声不吭的搬去别去的时候，我一直站在原地没有走开。”声音慢慢从含糊、变成抽泣，“一直站在你身后，想要看着你的背影、想要追上你、想要……”
“日高……”
“到这个时候，你还是不能抱我么？”
“我只是觉得，这不公平。”
“我不明白。”
“你完全没必要为我这样的家伙……”
“我也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就喜欢上矢口啊！在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心里就只有矢口一个人！就算知道你喜欢的大野，知道你为了她会不顾一切的前往美国，但是我就是忍不住，忍不住去想你、忍不住想等你！”身后女孩的情绪突然爆发出来，含含糊糊的话语变成了决堤的山洪。
“对不起……”
“是我自己傻。明明在涉谷的那个晚上，已经在你面前丢脸到了极致；明明在大野同学前往美国的那天，你已经亲口告诉我自己喜欢的是大野。但是总是没办法狠矢口……一转身就会在心里为你找各种各样的理由开脱。就像你现在，想尽办法为大野开脱一样。”
“对……”
“不要说对不起。”在短暂的宣泄之后，日高的声音中有些东西突兀的变得清晰起来，“我要听的不是这个。”
“可是……这不公平。对你不公平。”
“你是木头吗！？女孩子在这种时候要的不是公不公平！我只想要你抱着我！”
像是远处的惊雷从天而降。
涉谷那天早上的细节，又从深深埋藏的地底被翻卷出来。
“只是梦的话，我没法满足。”当时的女孩背对着我，然后在一瞬间带着颤抖的声音扑到我怀里。
回忆和现实变成左右相对的洪流，席卷着时间将我疯狂吞没。
“求你了，矢口君……抱紧我。”
声音在耳边响起，究竟是当年的怨恨，还是此刻的哀求？
“这是我一辈子的请求！”
一瞬间我忘记了自己究竟身在何处、处于何时。我能做的，似乎只剩下一件事。
手指颤抖着，跟随转身的动作，用力抱紧了日高。
肩膀上突然传来疼痛感。接着，啜泣的声音从疼痛的位置生长着蔓延出来。
“木头！笨蛋！一定要人家说得这么明确，哀求得这么丢人，你才能明白么？”
日高狠狠咬住我的肩头。而我只能抱住她，一动不动。
月光的声音又开始轻轻流淌起来，如同时间的脚步。
哦，时间……
“这是当年欠下的拥抱。”
日高的额角狠狠顶住我的肩膀，把脸埋在我的胸口。
我没法看到她此刻的表情，也没办法从声音中判断出她的真实情绪。
“为什么不说话？”
“不知道说什么。”我拥抱着日高，轻轻抬起头，看向远处的街道。
“嗯？”
“突然有种……回家的感觉。”
“回家？”
“大概是类似找到了某种可以称为契机的东西吧。”
“不明白。”
“我有多少年，没回来了？”我任由日高的额角磨蹭着自己的下巴，微微抬头，像是在问她，又像是在问自己，“好像有四年多……”
“四年零七个月。”日高在我怀里小声开口，“再过一个礼拜，就满八个月。”
“这么久了么。所以……刚刚回来的时候，会有一种奇怪的陌生感吧。”目光跟随月光在空荡荡的街道上漫无目标的来回游荡着，“好像很多东西都变了。和过去不再一样。”
“但是有些东西没变。”
“是啊。或许这就是那种陌生感消失的原因。”我不由自主的双手更用力的圈住怀里的女孩。
“你想抱着我在这里站一个晚上么？”
沉默了片刻之后，日高突然在怀里有些古怪的追问道。
我没有回答，只是偏头看向远处的月亮。
这好像是我第一次用心的看着月亮。从这个角度看过去，镇子上唯一的高楼孤零零竖立在天空的空处，像是等待着月亮、或者仰望着月亮。
这是在暗示着矢口和大野的关系么？又或者，别的什么？
“在想什么？”
“在想……你在想什么。”
“想知道我在想什么？”日高轻轻从怀中挣脱出来，保持着面对面的姿势，直视我的眼睛。
我想了想，用力点点头。
“我在想，和你去有被窝、可以休息的地方。”
“就像，那次在涉谷想的一样？”
“是。”
“……”我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怎么了？还在犹豫？”
“不，只是在想时间的问题。”
“时间？”
“是啊。无论时间怎么变化，有些事情大概也无法改变吧。”
“比如？”
“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
“奇怪的说法。”
“不，不算奇怪。”我牵着日高的手慢慢走下楼梯，“我倒是记得这附近确实有个家庭旅馆。”
“知道路？”
“是。”
我确实知道通向家庭旅馆的那条路。就在游戏中心附近一条不起眼的小巷子。穿过巷子、然后右转，差不多三百米左右就能看到那间24小时的家庭旅馆。旅馆的门普普通通，像是一户普通人家的住宅大门。
如果不留意门牌上的旅店招牌，很容易不经意漏过它。
和日高慢慢走向旅馆的路上，两个人突然变得沉默起来。仿佛故事已经开头，便无需语言去推动些什么。
我们只是这样慢慢的走，一步步踩在时间的脚步上向前走。
“就是这里。”在旅店门口停下的时候，我慢慢扭头看向日高。
头顶的月亮很美。但是日高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惊慌无助起来。
我低头看了看表。刚好过了，午夜零点。
“你不是他。”日高在距离我大约三四步的距离处，颤抖开口。
“对，我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