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什么会需要奴隶啊？”西尔维娅觉得这个海精灵的脑回路可真是有够奇怪的。“而且奴隶那种东西在人类社会又不是硬通货！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懂吗，现在谁还...”
西尔维娅收口了，因为她忽然想到，没准奴隶在人类社会还真的可以当成通货流通；西尔维娅本来只是把上一世经验中的东西脱口而出了，没有考虑到这个世界的实际情况——她记得裴艾尔说过，里奥斯联邦的政策还算开明，亚人的人权也能被联邦法律保护，所以不能以奴隶的身份出售，这才有了专门训练仆人的机构。如果是在伊塔鲁里亚或者别的地方...别说亚人，就算是人类都没准还真的会被当成通货来对待。
问题是，西尔维娅从理念上就不认同贩奴这种行为，海精灵在她的印象里并不好，但汶娜莎的话她也谈不上讨厌，毕竟她们过去曾经也一起生活过一段时间。
然而这只是何不食肉糜的主观印象，她根本不知道，不管是黯精灵还是海精灵，他们在这个世界上的生存有多艰难。长久的地底领域生存经历，已经让他们完全成了深渊的在世界位面所圈养的“自由意志”，要让一个受此“殊荣”的灵魂崩溃只需要一瞬间，让其自我否定对深渊的信仰之忠诚，就足够使其灵魂挣扎到扭曲至湮灭。
只有通过蓄奴贩奴，并从对奴隶命运的支配中去获得与被支配的自身相抗衡的精神力量，才能勉强让灵魂维持稳定。其实不仅仅是杜垩登，所有被深渊影响的智慧生物都有近乎疯狂的蓄奴倾向，只不过他们在自知无法和黯精灵对抗后，要么成了黯精灵和海精灵的顾客，要么成了他们的商品。
“为什么西尔维娅小姐您说出来的话全是我从未听说过的啊！”这下汶娜莎也受不了了，奴隶制度在这个世界本就是天经地义存在的，从未有人质疑过，而且还恰恰就是人类社会对奴隶的需求量最大；上至供社会资源占有阶级享乐使用的那方面奴隶，下到专门干苦力和兵役的奴隶，数百年来人类社会的巨轮完全是靠千千万万的奴隶在推动的，而现在西尔维娅居然说奴隶在人类社会不是硬通货。
“我才懒得管你为什么会疑惑咧。”银发少女说完直接转身。“总之，我懒得管你们的事情，这对我来说没有利益。”
“那至少让我留下吧，反正我现在已经控制不了这些学生了。”汶娜莎连忙跟上来，试图牵住西尔维娅的手，但是西尔维娅一手六瓣钉头锤，一手白杖，让她一时犯了难。“西尔维娅小姐，我、我来牵着你，帮您识路好吗？如果在学习上需要顾问的话，我也可以为您解惑，这算是我的价值吗？”
“你这家伙怎么死缠烂打起来了...”银发少女很无奈，只好把六瓣钉头锤伸了出去，抬抬下巴示意对方拿走。“喏。”
“西尔维娅小姐，您这是...？”汶娜莎这次反应慢了半拍，然后才会意地接过六瓣钉头锤。“啊，我、我明白了！”
“如果从奴隶的角度来判断，你觉得自己刚才对主人察言观色的能力算什么水平？”西尔维娅笑着说到，这下她可算是翻盘了，便抓住机会好好调侃汶娜莎一番。
“我才不是你的奴隶啊！”汶娜莎本来还挺阴沉的，听到自己被西尔维娅当成奴隶时，脸唰地红了，用明显是傲娇的语气喊到。她接过那把六瓣钉头锤，上面还残留着不少血迹和脑组织，回想到刚才西尔维娅是如何对待那个四年生大个子的时候，汶娜莎居然不自觉地感到一阵悸动。
“牵手啊大姐，你不是要替我识路吗，我现在要走到我熟人那边去。”西尔维娅左手的六瓣钉头锤被接走了，但是左手还一直伸在半空，没想到这个汶娜莎动作这么慢。
“别叫我大姐呀...”汶娜莎故作不满地把西尔维娅的左手拽住，还用力捏了一下。“我明明只是个年轻的女孩子...”
“行行行，那我叫你导盲犬？”西尔维娅倒是不介意汶娜莎的小动作，只是这个海精灵的性格前后变化也太大了吧，难道精灵都是典型的面具人？
“不...请叫我汶娜莎或者汶，就像当初在船上时那样，西尔维娅小姐...”汶娜莎听到自己被西尔维娅当成了狗，居然更兴奋了，仅仅是玩笑般的话语，在她心中就好像能激起千层浪般，只是在外在形象上她不能失态。
“西尔维娅同学！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妮可丝看到银发少女过来，本来还直接从塔盾后面跳了出来，迫不及待地想要得到答案，结果看到汶娜莎后又害怕地缩了回去。“哇，西尔维娅同学你怎么还把临时自治团的领袖带过来了！”
“西尔维娅同学...”库亚看到汶娜莎一副谦卑的姿态牵着她走路，沉思良久。
“咳咳，那个事情等下再说，我先说一下现在的情况。”银发少女抬起手，也顺便抬起了汶娜莎的手臂。“这个大姐叫汶娜莎，她已经发誓要效忠于我了。”
“不不不，你等下，西尔维娅小姐...”汶娜莎硬是把银发少女的手压了回去。“都说了我不是大姐，叫我汶娜莎啊！而且我也没有说要向你效忠吧？”
“诶，也就是说她果然不是队友吧！”妮可丝从塔盾后面钻出半个脑袋附和到。“西尔维娅同学，她...她不能过来哇！”
“汶娜莎同学，你现在灵魂非常聒噪，如一团旺盛的赤炎，请你试着保持灵魂的平静后，我才能接纳你...”可缪也煞有其事地补充。
“你看，大家都不认可你的价值呢，大姐。”银发少女耸了耸肩。“如果不乖乖向我效忠的话，你对我而言就没有价值了。”
本来这只是西尔维娅的一句玩笑话，她只是随便从上一世经验的奇幻作品中随便挑了个词来调侃汶娜莎而已，是为了在语言上报复一下她刚才对自己造成的不适。她不清楚效忠在这个世界意味着什么。
对于汶娜莎来说，本来她之前给西尔维娅的建议就是一个创造崇拜者的好机会，那其实就这个世界中效忠的一种方式，因为崇拜是可以缔造忠诚的。
只是西尔维娅很快就回绝了她的建议，还反问她为什么要建议自己去接收那些失去依靠的灵魂；这在汶娜莎看来本是难以理解的思维方式，因为忠诚的灵魂对于任何强者而言都是巨大的诱惑。
她本打算给西尔维娅定义下对这种诱惑不感兴趣的标签，可是现在对方却在以半胁迫的方式要求自己对她献上忠诚。难道说她并不是没有控制欲，只是隐藏了这种控制欲？还是说，是看不起那些人类的灵魂，所以专门要求了自己的效忠？
她不知道西尔维娅允许她来到自己预定的队伍里，也仅仅是因为她同西尔维娅还算有点交情罢了，根本不是因为她有什么特殊的魅力。真要从魅力上来说，汶娜莎一开始就对西尔维娅要求配合演戏的行为，还是在这种非同寻常的环境下，给西尔维娅这个社恐带来的体验完全是负面的。
但是汶娜莎不理解西尔维娅的想法呀，她都明确要求要自己献上忠诚了。在这个世界上，除却封建君臣关系中的效忠关系，就只剩下对信仰的忠诚了；不管是对一个教条、一个教团、一个教派、一个教会的信仰忠诚，还是对一个个体的信仰忠诚乃至对一种理念的信仰忠诚，都是效忠。
汶娜莎琢磨着，西尔维娅说的效忠肯定不是世俗上的封建义务效忠关系，毕竟如果是个世俗君主或储亲的话，西尔维娅在一开始就应该自报家门了，根本不会这样低调，她的做派更是不像任何一个世俗君主的做派。
所以，她是在要求自己为她献上自己的灵魂，就像公教的那些人类那样，亦或者......是像灵魂已经被深渊意志所束缚的自己一样？
她莫非，真的拥有如此大的能量，不是爱尔达林，而是一方能够被信仰的精神实体？汶娜莎的思绪开始转入了单线性。如果真的是这样，也许她就和公教会最近在寻找的某个“圣体”有关，也许是公教会名单上的目标之一，这样当初西尔维斯特会从机械降神号上叛逃的行为，就可以被理解了；那是一个可以被信仰的对象，一个落魄的“神格”所有者。
海精灵的蓄奴习惯，是从地底的黯精灵那里沿袭而来的，正如黯精灵垄断了地底领域的奴隶贸易，海精灵也垄断了地表的奴隶贸易；但是不管是黯精灵还是海精灵，他们在身为奴隶主的同时，他们的灵魂也正在作为深渊意志的奴隶而痛苦挣扎着，如果不对深渊献上信仰忠诚，杜垩登就会彻底发狂，他们的灵魂也就完全被扭曲了，烙上了属于深渊的隶印。
这个时候，只需要有一个被信仰的精神实体、一个“神格”能站出来与深渊意志阿庇修居下相对抗，其实就能解放所有的杜垩登，包括黯精灵和海精灵；只可惜到目前为止，没有任何一个杜垩登获得过拯救，就连对地狱的描述，其实也是公教会通过探险家的著作侧面描写的另一个版本的地底领域。那些人类所恐惧的地狱酷刑，每一天都在地底领域中真实发生着。
但是现在汶娜莎不知为何，她从西尔维娅身上看到了希望；仿佛有一种来自于内心的，灵魂的，比那深渊意志的烙印更加久远的声音在挣扎，在拼命告诉她，西尔维娅可以拯救她作为海精灵的灵魂。此时此刻，那些幻想中和西尔维娅的主仆关系，甚至是主宠关系，全都烟消云散。如果她向西尔维娅效忠之后，就可以获得真正意义上的灵魂解放，那么西尔维娅不管怎么要求她，汶娜莎都会奋力去做的！
她...就是来拯救自己的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