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远方的家乡
10月7日
尔湾的枪击才过去两天，大规模的山火又朝着旧金山扑面而来，整座城被黄褐色的烟雾笼罩着，如同末日般震撼。在沿海的高速路上，我们的车朝着北面飞速行驶着，身后就是被山火映红了的夜空和燃烧着的森林。就算是凌晨四点出发，路上也有很多车了，要是晚一些恐怕就被堵住了。
不知为何，我的心中突然升起了一种思乡之情，也许是近日的过度疲惫让我想找个地方歇歇，但我已经没有胆量再回到那座被Cloud22主导的城市了。我在来这里之前，就料到了这个结果，但没想到是以这么狼狈的方式被拒之门外。我们是无辜的，什么也没有做错，但除了上帝，没人相信我们不是引狼入室的导体了。这让我想到了前几年的那些自杀的明星，他们什么都没有做错，但却因为一些歪曲事实的报道被无数网友辱骂，甚至还有人去他们家的楼下骚扰，最后他们不堪压力选择了自杀。这个世界，到底为什么会变成一个人人皆危，全员带刺的战场呢？
“蓝雪，你想回家吗？”我说。
“当然想了，我已经十三年没回那个破地方了。我来这边这么久了，就没吃到一次真正的火锅。如果有一次超过一个月的长假，我当然就会立刻买上机票回去了，可是，现在公司倒闭了，我们就算有时间，也回不去了……”蓝雪说。
“你的家乡，是成都吗？”我说。
“嗯，是一座你能在一个月内吃胖二十斤的地方，可惜自从来美国留学之后，我就再也没有体会过什么是食物带来的幸福了。不管是学校的食堂，还是外面的餐厅，都有一种让人反感的风味。我实在是不懂，为什么美国的食材那么好，他们都能做出这么难吃的东西呢？”
“他们恐怕对做菜有一些误解吧。RainbowX的员工食堂，不也是那样吗，我亲眼看着他们把好好的大米煮成夹生的硬饭，吃下去绝对会拉肚子的。”
“对了，青枫，你的家乡在哪里呢？”
“苏州。我曾经工作的地方，在上海。”
“唔……”
“等我们到Lisa那里了，我给你做饭吧，怎么样？”
“嗯，我也会来帮忙的。虽然过去了这么久，我还是记得几道川菜的做法，像什么宫保鸡丁，水煮肉片，还有烤鱼……”
三个小时过去了，我们终于甩掉了身后的烈火。天空恢复了往常的蓝色，森林也还是秋日的淡黄色，只是不知再过多久，我们曾经看过的风景，就会熔化在这无情的烈焰中。这场火其实烧了十多年了，每到秋冬季节都会死灰复燃。山火本应是地球的正常运转和自然变化，从古至今几亿年里烧了无数次，地球也没见毁灭，反而是人类出现之后，这种火就烧的越来越猛，几次逼近洛杉矶和旧金山这样的大城市。看来，可能只是地球并不希望人类存在吧。
“还有多久，Lisa？”队员Sora说。
“五个小时。你们放心睡，这个车是全自动智能驾驶的，就算什么都不管也没事。”Lisa说。
“对了，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你们有兴趣听吗？”我说。
“当然。”
“我们可以做一件比较不是那么光明正大的事情，那就是为那些试图通过Cloud22考核的学生们提供代写服务，也就是帮他们做项目，然后趁机把我们的代码放进去。这样，Cloud22至少会因此停止在学校招生。”我说。
“听起来不错，这样也不会暴露我们了。不过，要怎么才能把这个服务推广出去？”Lisa说。
“我们可以马上做一个包装精美的网站，然后购买一些知名网站的广告位，再精准投放给搜索过一些特殊关键词的学生。”我说。
“但如果失败一次之后，Cloud22真的不再在学校招生的话，就没有机会破坏他们的数据库了。”Lisa说。
“至少……这样做的风险对我们来说最小吧。”我说。
Lisa的心总是那么细，她能考虑到常人考虑不到的地方，在解决问题的时候也能把潜在的风险降到最低，和璃月在这方面真的好像。
“那如果失败后，你打算如何？”Lisa说。
“……”
我无法反驳她‘失败的可能性’，也没有想好B计划，所以只好低着头，沉默不语。
“不要总想着失败，我们至始至终都只有一次机会，趁着Cloud22的数据库还有些漏洞，赶紧行动起来吧。人生只有一次，不管失败还是成功都只有一次，知道吗！不要再犹豫了！大不了就是死，我怕过吗！”Sora说。
来自日本的Sora，出生在武士家族，看待生死的观念也和常人不一样。在他眼里，只要是不得不战斗的场面下，就一定不能退缩。就算输了，失败了，死了，也算是尽力了。如果一开始就犹豫了，那就已经输了。
“抱歉，情绪有些激动，但还是想告诉大家，犹豫，是最大的敌人。”Sora说。
“没关系，我知道了，大家，我们到目的地后，先休息一晚，第二天就开始工作吧。”Lisa说。
本来昏昏欲睡的队员们，被Sora这一吼突然就清醒了，好像他们突然就被打气了似的。之前在上海的时候，我总是吐槽公司里的一些让人迷惑的活动，什么一群人聚在一起喊口号，毫无章法的唱歌和尬舞之类的，但现在想了想，人的确和机器不一样，人总是需要被‘激活’的。如果长时间都死气沉沉的，人与人之间也要开始勾心斗角了。
看着车上温度计上的数字越来越小，我们离目的地的距离也在渐渐缩小。下午三点，我们到达了Lisa的家。
这是一座典型的美式三层小木屋，周围是两百多平米的大花园，有几棵刚种下的树和一大片七色的鲜花。这里离西雅图市区还有半小时车程，是富人区的中心，周围的治安很好，也很安静。要是在上海，恐怕五千万都买不下来吧。
刚走进房子里，我就被这梦幻的少女风格融化了。四周的墙都是粉色的，上面有很多可爱的甜甜圈，小熊和蝴蝶结图案，桌上摆满了各种娃娃，所有的家具都是淡粉色的。抬头一看，上面的灯也像是童话里城堡中的水晶灯，包括二楼的栏杆中间的雕花也是少女和小猫咪的图案。
“天哪……太可爱了！”蓝雪尖叫道。
“喜欢就好啊。我去给你们安排房间。”Lisa说。
在美国像Lisa这么可爱的女孩子，简直就是珍稀动物了吧。这样一个崇尚Alpha的国度，对‘可爱’的包容度自然也不高，但Lisa一直以来无论是穿着打扮还是做事风格都像一位怀着甜蜜的梦的少女，没有一点被这个弱肉强食的社会伤害过的痕迹。在成年后，除了璃月，Lisa是我第二次见到这样的女孩。
简单的安排后，蓝雪提出要为大家做饭，我和Sora也加入了她的队伍。我们先去了附近的亚洲超市购买食材，其他五名队员也帮忙打扫了一下房子和花园。晚上六点，我们八个人围成一桌，开始享用这一桌精致的中日混合料理。
“真是好难得啊，自从工作之后就再也没有自己做过饭了。”蓝雪说。
“如果不是你们来，可能我也忘了中国菜是什么味道的了。谢谢你们。”Lisa说。
这八个人里，有两位来自中国，一位来自日本，两位来自欧洲，一位来自非洲，一位来自南美，只有Lisa是土生土长的美国人。虽然大家的家乡都分布在地球上不同的地方，出身背景，家庭和文化也不同，但今天的我们都因为一个共同的目标聚在了一起，让本来空荡荡的房子重新有了家的感觉。
愿为游子，四海为家，这句话就是所有留学生和漂泊在异乡的旅者心中的信仰吧。
吃完饭后，蓝雪和Lisa单独聊了聊，我在一旁的沙发上躺着，也静静的听着。
“其实，在来美国之后，我心中的少女心一点一点被磨灭掉了，因为周围的大多数人都是俗话说的‘运动女生’，所以如果自己打扮的很可爱的话，就总感觉和她们格格不入，还有可能因此成为被欺负的目标。Lisa，你有这种感觉吗？”蓝雪说。
“当然啦，我在这里生活了十多年，还不清楚那些人的德性吗。那些以强凌弱，以体力强大为荣的人们，早就已经是主流社会中的一朵浪花了。只要有人逆流而上，就会被他们拍打，让你不得不调整方向。我喜欢那些很漂亮的衣服，很可爱的装饰品，还有粉色的头发，这些和一个人的品质没有任何关系啊，为什么大家总是以貌取人呢？我妈妈一直很反对我，说我在职场上会因为打扮的太嫩没有发言权，但真正能让你有发言权的，是什么，当然是技术啊！”Lisa说。
“你在学校的时候，有被人欺负过吗？”蓝雪说。
“当然，不仅是初中，高中，到了大学，依然有很多人走在街上嘲笑我，说我装嫩，还有直接骂那个B开头的单词的，但我为什么要为了迎合这个主流社会让自己失去初心呢？”Lisa说。
“花的结局都是凋零，所以开的那么艳丽。人的结局都是一死，为什么不活得精彩一些呢。”Sora说。
“其实我早就知道这里道理，不过我年纪已经大了，也没有活力了。当你已经懂得全部道理后，你却再也不年轻了。”
“在我看来，年龄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而且，你不说你35岁的话，我真以为你比我还小，果然亚洲人的脸都是骗人的。这样吧，如果我们的计划成功了，我们就打扮成十六岁的少女，去迪士尼玩，怎么样？我请客。”Lisa说。
“好，一言为定。”蓝雪说。
远方的家乡，不只是我曾经生活过十多年的那个地方，也是茫茫星海中那唯一一颗释放着温暖的星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