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克莉亚相互无言地走在回去的路上。
表面上我们是如此的安静。
但实际上，内心早已混乱不堪。
太糟糕了。
实在是太糟糕了。
短短两天时间，我身边的一切都变得天翻地覆。
仔细想想的话。
最近一段时间里所有的异变好像都源自于阿尔托莉雅说要选平民当伙伴那天开始。
百年来第一次打破传统，让真正的平民成为打倒大魔神的英雄之一。
我似乎忽略了这其实是个相当严重的问题。
但倘若只是为了避免平民成为勇者伙伴，挤占贵族的名额的话。
那么陷害我们的手段多的是，甚至干脆开除我们就行了。
为什么还要杀死那么多贵族呢？
还是说，我和金斯真的就只是背黑锅的，实际上整起事件背后还有我所不知道的利益纠纷？
太被动了。
一无所知的我实在是太被动了。
我怀揣着不安、迷茫的心态，不知不觉间甚至有些恐惧回到勇者的宿舍里。
“狄灭学长。”
身后传来了克莉亚的声音。
我尽可能地掩饰自己的慌乱，笑着回头道：“怎么了？”
“如果说。”
克莉亚用着前所未有过的认真眼神望着我，缓缓道：
“如果说，我和姐姐其中一个必须得死的话……”
“你会选哪一个？”
“……”
“……”
这算什么问题？
我有些疑惑地问道：“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
“你只要老实回答我就行了！”
克莉亚的声音突然高了起来，眼神也显得相当可怕。
情况不对劲啊。
这种问题，真的有最优解法吗？
“那么，我换一种问法。”
克莉亚见我犹豫不决的样子，语气有些冰冷道：
“狄灭学长肯为了我去杀死勇者吗？”
“……！”
“喂喂，你在说什么啊，克莉亚。”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面前的少女宛如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一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不禁回想起阿尔托莉雅曾跟我说过的话。
【虽然在外人看来我们是很要好的姐妹，克莉亚一直姐姐姐姐的叫的。】
【但是……我很清楚，那孩子从来都没有哪怕是一次私下底跟我谈过心，平时也没看到她身边有其他要好的朋友。】
【克莉亚总是一个人，除了每天必要的学习生活外，就没再见她去做别的事情了。】
【兴趣、爱好、习惯，实际上我几乎是一无所知。】
是的。
就像第一次在舞会上遇到她时一样。
虚假的应付笑容。
被姐姐立马夺走了身边围绕的贵族。
孤独。
更深层次的孤独才是她的本质。
再联想到刚才的事情。
我竟然开始有些惧怕眼前的少女。
“抱歉，狄灭学长。”
克莉亚忽然松开了紧皱的眉头，露出了一如既往温顺可人的笑容道：“刚才只是开玩笑的，毕竟，你一直低着头不说话，怪沉闷的。”
玩笑？
那真的是玩笑吗？
“是、是嘛。”
我只好也装作被吓了一跳，笑着道：“这种玩笑以后还是少说吧，被阿尔托莉雅听见了……不太好。”
“是的学长～”
克莉亚歪着头，装出了一副很可爱的样子。
然而，这也应该是假的。
紧张的路程总算到达了终点。
我们回到了阿尔托莉雅的别墅里。
屋子内。
我一眼就看到了正坐在方桌一边的金斯和阿尔托莉雅。
她们也看到了我们，但是，脸上却没有任何欢迎或者高兴地样子。
取代而之的。
是紧张。
还有恐惧。
只是稍微把视线往旁边一扫，我便看到了坐在桌子另一边的一个人。
那是一个和我们年龄相仿的男生，大约十五六岁左右，皮肤白的就像是没有血，头发也是白花花的一片。
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那与他年龄完全不相符的眼神——饱经沧桑，暗藏锋芒，越看便越能感觉到一股锐利。
然后。
我身后的克莉亚竟如此惊呼道。
“父亲大人，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第六代老勇者。
贝多利·潘。
这位臭名昭著的父亲，上一代打败了大魔神的魔鬼。
现在，就坐在我的面前。
这才是在开玩笑吧？
明明白天柯蕾特才说过他近期会过来。
但没想到，他居然晚上就到了！
而且，我更没想到传闻中的老勇者外表竟然这么年轻，看上去完全不像是四十多岁的老头子。
难道说，勇者一族的体质还有不会变老的特性在里面吗？
勇者真的是人类吗？
“坐下。”
贝多利轻轻地扫了我们一眼，用着跟他外表毫不符合的苍老声音命令道。
没办法了。
光是在气势上就已经被压倒了。
我能够很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的强大。
就算没有天使之力，老勇者依旧是一名能够匹敌魔王级实力的怪物！
我和克莉亚分别坐在了金斯、阿尔托莉雅的身旁。
在往金斯身旁坐下时，金斯与我对视了一眼。
果然，她也很紧张，眼神里充斥着不安定。
这也难怪，就算贝多利再怎么人渣，他也终究是人类各种童话、传说中击败过神明的人物。
我想，如果坐在我面前的是大魔神大人的话，那么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我只能给金斯一个放心的眼神，尽可能地安抚她。
金斯似乎受到了我的鼓舞，眼睛的不安消退了不少，嘴角微微上扬，连腰板也不由自主地挺直了。
只是，她的身体也同样靠了过来，依偎在我的身旁。
金斯是没有问题了。
问题就在于。
我望向了金斯旁边的阿尔托莉雅。
她的状态比回来时更差了。
牙齿在打颤。
手指抠出血。
冷汗直冒。
眼神没有焦点。
脸色也惨白到纸一般的脆弱。
这是对自己的父亲有多大的恐惧啊。
“那么，我就把话说明白吧。”
第六代勇者，贝多利发话了。
“我的目的很简单。”
贝多利紧盯着我和金斯道：
“你们，给我主动认罪！”
“什、什么！？”
我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男人。
虽然做过心理准备了，但我还是忍不住内心腾腾燃烧的怒火。
实在是不可理喻。
这种态度和说辞。
就好像我和金斯应该受罚一样！
愤怒大过了恐惧。
正当我准备跟贝多利好好辩论一番时。
他的下一句话直接让我愣在了座位上。
“当然了，你们也可以选择不认罪，我也会保护你们的。”
“什……么？”
“不懂吗？我再说一边——你们可以不认罪，不用背杀死那些贵族的黑锅，我甚至可以安保你们平安无事地从这所学校毕业，出来后帮你们找份好的行政官职位也不是不可以。”
“……”
这是什么情况？
我有些蒙圈，不过贝多利接下来的话立刻又让我认清了现实。
“但是呢，你们不认罪的结果就是阿尔托莉雅受罚！”
听到受罚二字，阿尔托莉雅的身体明显一颤，整张桌子都跟着颤抖了一下。
“反之。”
贝多利依旧面无表情道：“如果你们肯主动认罪，承受那些贵族学生是你们杀的，那么，我可以饶恕阿尔托莉雅……不追究她妄想让平民当伙伴，损害贵族利益的责任。”
也就是说。
这是考验。
贝多利很聪明。
他很清楚以阿尔托莉雅强势的性格，就算用约束之戒也难以完全束缚住对方。
倘若阿尔托莉雅以死相逼，那么贝多利也奈何不了她。
毕竟，天使之力目前只有阿尔托莉雅有，也只有她能够打倒大魔神。
所以，为了更好地掌握阿尔托莉雅，就必须斩断她的信仰，让她沦为行尸走肉。
如果我们这些朋友抛弃了她，选择了不认罪，让她一个人承受责罚。
恐怕，精神的伤害将会远大于肉体。
就算知道责任不在我们身上，阿尔托莉雅的心中也一定会留下一个疙瘩。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会越来越怀疑自己所坚持的一切，怀疑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和信任，甚至将变得不再相信人的感情，变得冷血，进一步堕落，最后成为跟贝多利一样只会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活的人。
那么，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我是绝对不会让阿尔托莉雅变成那样的人的。
如果以我的死能够唤醒阿尔托莉雅反抗的勇气。
我愿意。
恐怕贝多利也不会想到我们之间的关系已经是如此的坚不可摧了。
“第六代勇者。”
我紧盯着对方，一字一句道：“我是不会让阿尔托莉雅受到一丁点伤害的，所以……”
我要将所有的罪揽在自己身上，毕竟，金斯和我不一样，她还有属于她自己的未来。
就这样说吧。
所有死掉的贵族都是被我报复致死的。
然后……
“我愿意认罪。”
说出这句话的人。
却是金斯。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