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之时，发出了低低的口申吟，蕾蒂希娅舒展着发钝的四肢，又将身上盖着的那块破烂的袋子拿开了。
“就这么，迎来了新的早晨吗......”
太早了，以至于天日都未完全生气，从这条偏僻小巷的狭窄天空看去，能看到染上了点点金灿的白云，还有那混合了灰与蓝的天空。
就像是处在一个起点一般，带着不可思议的全新的朝气，让所有人知晓，他们要迎来的，是崭新的一天似的。
这种感觉，让蕾蒂希娅的心情多少有了一丝振奋。
可是很快，这么难得的一丝好心情就被破坏了。
“好臭......”
从刚才开始，就有一种让人不得不注意的味道，像是苍蝇一样一直萦绕在蕾蒂希娅的鼻子周围，久久不散。
慢悠悠地爬起身，舒展着僵硬的肢体，蕾蒂希娅咳嗽了一声，有些为难地捂着鼻子：“啊啊，才发现鼻子有点堵住了，是因为晚上的防护措施没做好吗......大意了大意了。”
这样的话，很可能会导致感冒甚至发烧这样的情况出现，如果不注意的话，这些小病小痛，会发展成无法挽回的大伤病。
虽然说自己之前一直在观摩着尼古拉药师的制作，并借此偷师了一部分的药学，可是，蕾蒂希娅自己都清楚，这纯粹就是照猫画虎，东施效颦，只是停留在皮毛这个层次而已。
那么，在自己鼻子已经要塞住的情况下，还能闻到这种味道的话......
这其实已经浓郁到超乎想象了对吧？
从地上爬了起来，松松自己的脖子，扭头看看四周，蕾蒂希娅很快就看到了臭味的来源。
“......早知道就不看了......”
是一具尸体。
半埋半藏在废弃的垃圾之间，枯瘦如柴的皮肤带着令人作呕的伤痕与脓液，估计已经暴毙了一段时间了，也不知道是被什么人抛在这里，变成垃圾中的一部分。
可以看到不少的虫子，因为气温还没有回升的缘故，它们也不曾醒来，安安静静地栖息着，其中还有许多的幼虫，在它们所喜爱的温床上嬉戏游弋，如果能给它们更加可爱的外表，或者说将它们的苗床更换成满是云朵与温泉，满是芳香与温馨的地方的话，那就能很好地将这种让人产生生理与心理双重厌恶的场景接受下来了。
但蕾蒂希娅显然没有将幻想变成现实的能力，也没有能将自己的妄想看做现实的想象力，所以，她只是带着厌恶地看着那垃圾中的东西。
“真是的，居然能在这种地方看到高度腐烂的尸体......”
忽然有点庆幸自己的鼻子不太灵敏了，要是没什么东西帮忙阻隔这味道的话，蕾蒂希娅说不准当场就要吐出来了。
从转生过来开始，她已经见到了多少的死亡了呢？
.....想不清楚啊，印象比较强烈的，大概就是被活生生烧死的女巫，还有在那座城中经受处刑的几个犯人吧，不过说到底，当时蕾蒂希娅直接是累晕过去了，关于犯人受刑的场面是一点记忆都没有，所以可以排除在外......
除此之外，应该就没什么了。
这一次，是她第二次直面有冲击性的画面呐。
希望以后不要再有类似的视觉冲击了才好。
“可是最终都会事与愿违的吧......这种愿望......”
自己不是什么普通人，转生来之后的身份，也不是那种能舒舒服服过上平静生活的身份，换而言之，在这个世界上，需要自己见证的东西，可能还有很多很多。
没准到最后，还要见一见自己的尸体。
想想就是一阵恶寒。
“这位......额，不知道岁数也不知道性别，只能露一双腿出来的小伙伴......”
犹豫了一下，蕾蒂希娅还是走到了那个被掩埋在垃圾之中的尸体旁边，尽可能不让自己的视线在那些“白色小天使”与“黑色小恶魔”上面停留，双手合十，安安静静地祈祷着，“虽然我们不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兄弟姐妹，也不是同年同月同日死的生死之交，不过，怎么说呢，好歹是不小心撞见了你的遗物，要是不说两句的话，总觉得良心过不去。”
从旁边搬过来一个小小破盒子权当做是精神上的祭奠物品，蕾蒂希娅低着头，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说着话。
“我这个人虽然说算不上什么好人，但是也绝对不是坏人，亏心事请最多也只是做到偷偷浏览涩涩的网站不让家人知道而已，平常也经常是以助人为乐为己任的，哦，虽然说因为害怕被讹诈所以很少帮助老爷爷老奶奶过马路.......嗯总之我不是个坏人！所以如果这位先生或者小姐的在天之灵听到的话，还请千万不要在意我在你旁边留宿一晚，好歹我们也是有过一起睡觉的经历的伙伴对不对？所以说，不管是阿弥陀佛还是哈利路亚都行，我给您超度！我送您往生！您可别给我留下什么怨念啊！您就算做鬼了也是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来缠着我啊，拜托了！”
顺带一提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蕾蒂希娅用的是自己前世的语言，完全没有考虑过是否与鬼魂先生的交流存在文化差异的问题呢。
说完这些话之后，蕾蒂希娅把紧闭的眼睛稍稍睁开了一些，看到那个尸体还是静静躺在那里，一点反应没有。
嘛，本来就应该是这样啊，尸体要是动起来的话，那就真的是灵异事件了啊，还是在大清早的时候，更特么渗人......
所以就老老实实躺在那里最好了，嗯。
嘴里神神叨叨念叨着各种各样的祝词，其中有九成都是蕾蒂希娅现场乱编的，不仅有前世的语言，还时不时掺杂着一些现在的语言，然后还在这些乱七八糟的祝词之间穿插着“南无阿弥陀佛”“福生无量天尊”乃至“哈！~利路亚！”之类的东西。
都是为了让自己心安呐。
不过在最后，蕾蒂希娅犹豫了一下，还是默诵起了，自己还在学习文字之时，马歇尔牧师拿来用作教材的圣经铭文中的一段话：
【此后，我观看，见天上有门开了，我初次听见好像吹号的声音，对我说，你上到这里来，我要将以后必成的事指示你。
我立刻被感动，见有一个宝座安置在天上，又有一位坐在宝座上。
看那坐着的，好像碧玉和红宝石。又有虹围着宝座，好像绿宝石。
宝座的周围，又有十一个座位，其上坐着十一位长老，身穿白衣，头上戴着银色的冠冕。
有闪电，声音，雷轰，从宝座中发出。又有七盏火灯在宝座前点着，这七灯就是神的七位灵。
宝座前的地面晶莹剔透，好似一座琉璃海，又如同水晶。
宝座中，和宝座周围有三个活物，前后遍体都满了眼睛。
第一个活物像狮子，第二个像牛犊，第三个脸面像人。
三活物各有六个翅膀，遍体内外都满了眼睛。
他们昼夜不住地说，圣哉，圣哉，圣哉，主神，是昔在今在以后永在的全能者。
每逢三活物将荣耀，尊贵，感谢，归给那坐在宝座上，活到永永远远者的时候，
那十一位长老，就俯伏在坐宝座的面前，敬拜那活到永永远远的，又把他们的冠冕放在宝座前，说，
我们的主，我们的神，你是配得荣耀尊贵权柄的。因为你创造了万物，并且万物是因你的旨意被创造而有的。】（注*）
虽然这样的话语略显晦涩，又极尽了华丽，是对于教廷信仰的唯一之神的赞美，虽然读背起来很难，但是，却能让人不可思议地平静下来。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为死者诵念这般美丽经文的，不是神圣的教派神职人员，而是一个与他们有着截然不同立场的，恶魔的侍女，是一个异端。
不对，这貌似都已经不是美中不足了，这完全就是在讽刺吧......
这个过程大约持续了几分钟，蕾蒂希娅才放开了手，皱了皱塞起来的鼻子，发出了不舒服的哼哼声：“果然还是有点难受......不过这位鬼魂大哥，看在我这么诚心诚意为你祈祷了半天的情况下，还请不要对我有什么歪心思，我现在这儿谢谢您了。”
不知道是否是她的错觉，在做完这些之后，一直困扰着蕾蒂希娅的那种味道，似乎减轻了一些。
就像是真的有鬼魂听到了少女的祈祷一般，离开了一直困守的这里，迎向了清晨的第一缕耀阳。
“啊，果然是习惯了这里的臭味吧。”
不过一直坚信着科学的蕾蒂希娅给出了“久居鲍室不闻其臭”的看法就是了。
*改编自《启示录》第四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