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心中人

作者:月緋梵殁 更新时间:2021/3/4 19:12:22 字数:3315

在那之后不久,弗朗西斯·阿德曼主教,就又一次离开了。

他的对外身份是阿道夫·山菲尔德,是贵族末裔,是一位富商,自然是有着正经的忙碌的,早餐的回来,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当然是为了看看自己可爱的女儿早上都在做什么啦。”

然后就给自己可爱的女儿带来了一次心理阴影级别的体验。

虽然说蕾蒂希娅并不会因此而产生苹果恐惧症啊,蛇恐惧症啊之类的情况,可是她确实是被这个神经病堕落主教给结结实实地恶心了一把。

什么不擅长撒谎,这句话本身才是最大最拙劣的谎言。

要是不擅长撒谎的话,他又是凭什么,才能在这五年内辗转跨越了两个国家之后,在这里变成一个与原本没有一点关联的人的呢?

哼,哼哼,真是,无时不刻,都让人要提心吊胆......

不过......

从弗朗西斯主教给自己带来的难受里面摆脱出来之后,仔细地整理了一下从一大堆逻辑不通条理不清跟打哑谜一般的话语里面提取出来的可能是真实情况的事情,还是让蕾蒂希娅的心情,有些低沉。

是她的错吗?

已经,有些不太清楚了,明明在这五年之内,有许多次许多次,蕾蒂希娅都在自己的脑海内疯狂地争吵着,说服着自己,不要再去回忆那些阴暗的事情,但是,这实在是太难做到了,哪怕她一次又一次地对自己说,这不是你的错,也没有多少的作用,因为在那最初,在以那城的时候,就已经有了那种自责的情绪扎根了。

如果说,单纯只有自己的话,那这种情绪还是可以被去除的,可问题就在于,此时此刻,蕾蒂希娅的内心之中,变得,不那么“孤单”了。

“我听到了你的哭嚎声。”

就像是要为这并不孤单的说辞供上更加有力的证据,蕾蒂希娅的心中,轻轻回荡起了一个不属于她,却又属于她的声音。

“呵,果然,你也是一条依赖着苹果而生存的毛虫。”

蕾蒂希娅按住了手上不由自主鼓起来的一条青筋,她看着窗外的艳阳天,无声地笑了起来,“要是没有我的这些阴沉思绪作为你扎根的基础的话,恐怕,这么一点疯狂,早就已经被我吞吃殆尽了吧。”

那时候产生在内心之中,仿佛有自身思维与逻辑,可以与蕾蒂希娅对话,同时不断猛戳她痛处的声音,并没有被解决,反而,愈发强大了。

从起初的简简单单,毫无目的,就像是单纯与自己唱反调的声音,到了后来,变得更加完整,更加独立,也更加,具有威胁性。

它自称为真正的蕾蒂希娅,指责她是一个无耻的偷窃者,是强盗,是小偷,强行占据了它的身体,将它赶到了角落里面,而现在,它想要取回本属于自己的东西。

对于这缕疯狂思绪的叫嚣,蕾蒂希娅原本其实是一种完全不在意的态度的,只是专心致志琢磨着如何将这声音从自己的脑袋里面驱逐出去。

对于这个声音的说法,她更是一点都不相信,因为,它是如何完善的,如何壮大的,如何变得更像是一个“人类”的,这个过程,是在蕾蒂希娅的眼皮底下进行的。

这个声音,它会在某些时候陷入沉睡,沉睡的时间由短变长,沉睡的频率由少变多,照理而言,这对于蕾蒂希娅来说是一件不折不扣的好事情,因为自己安静的时候会更多,但是......随着每一次沉睡后的苏醒,蕾蒂希娅发现,这个声音的独立性和完整性,都在不断增强,不断完善着。

这就像是在自己的心灵之中演绎了一场生命孕育的过程,一个全新的,本应该是污秽片段的杂碎,仿佛在母亲肚子里沉睡的婴儿一样,不断完善,不断修正,不断成长,最终变成一个可以被称之为“个体”的存在。

这无疑是一场奇迹,可是,不是神迹,更像是一种,黑色的,恐怖的怪异。

因为这新生的意识,满是侵略性,侵蚀性,它从始至终,都在用满满的负面情绪污染着蕾蒂希娅的精神,它不愿意在这个身体中有着两个意识存在,它也不愿意自己才是后来的那一个,它,想要成为唯一的主宰者,想要占据这个身体,成为真正的蕾蒂希娅。

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样的办法,新生的负面意识可能真的窃取到了一丝记忆,不论是她自己的,还是这具身体原本的记忆,它,自称为本来的蕾蒂希娅,控诉着后来的她的暴行与侵略,想要把她给赶出去。

而这,显然不是蕾蒂希娅希望看到,或者说即将经历的事情。

开玩笑,有谁愿意看到自己被取代啊?

还是一个连怎么产生都要打一个问号,顶多只是披了一层新皮的邪祟,想让蕾蒂希娅把身体交出来?

呵,这可比做梦还要做梦。

“一直到现在,你都不愿意承认,你只是一个鸠占鹊巢的人。”

那个声音......为了方便称呼,就不妨称呼它为心中人好了,嘛,这个称呼听起来倒是有点跟心上人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不过区别就在于,心上人是一个能将你的思绪都给偷走到他身上的小偷,而心中人呢,则是一个想要将身体偷到手的小偷呢。

“鸠占鹊巢?我想你是不是把我要说的话给说了,我亲爱的小姐,到底谁才是那个偷偷潜入的小偷,谁才是想要鸠占鹊巢的强盗,这还是很有说头的呢。”

数年的时光,哪怕心中人的存在一直在增强着,但是,蕾蒂希娅从始至终都不曾落于下风,始终掌握着身体的控制权,不过这也是必须的事情,有朝一日,当她落入下风的时候,她与心中人的地位,就会整个换过来吧。

“我根本无法理解你的这份自信从何而来。”

心中人在经过了短暂的沉默之后,语气略带着弱气地开了口,“我记得,在很久以前,母亲哄我睡觉的时候,曾经跟我说故事,她说,要是我不听话的话,就会受到神明大人的惩罚,我会被抛弃,然后,魔鬼就会趁虚而入,将我抓走......当我苏醒过来的时候,我只能在这个漆黑的角落里面坐着,然后,就看到了你,那么,你就是魔鬼吗?”

心中人越来越像是一个人了,有着自己的回忆,有着自己的感想,有着自己的意识,如果说有一具身体的话,可能,人们会将它看作是一个真正存在的人吧。

到底是何样的力量,才能产生这般的恐怖,实在是让人恐惧。

“很遗憾的是,我不是魔鬼。”

嘴角微微翘了翘,蕾蒂希娅说道,“我虽然听说过魔鬼先生的存在与传奇,可是很可惜,那终究只是传说中的存在,是能够与神明大人掰手腕的神话,可不是我这样普普通通的姑娘可以去相提并论的。”

“那么,你又是谁呢?”

心中人轻声问道,“将我囚禁,将我拘禁,将我放逐在这样地方的你,又是谁呢?”

“啊啦,关于这一点,我不是已经跟你说其过很多次了吗?”

蕾蒂希娅无声地笑着,“我是蕾蒂希娅啊,不然,我还能是谁呢?”

“始终不愿意说吗......”

心中人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失望,但是蕾蒂希娅很清楚,这一切,都只是表象,是谎言,是虚假的,仅此而已。

“好啦好啦,不用在这儿多嘴多舌了。”

就像是在打发飞虫似的,蕾蒂希娅微微眯起了眼睛,“你不管是装可怜也好,还是讲故事也罢,亲爱的存在于我脑海之中的不存在的小姐,你知道吗,有一点,你是无论如何都洗不掉的。”

“你在说什么?”

心中人的声音弱弱的,活脱脱就是一个性子怯懦的女孩子,让人很难不生起怜惜的情绪。

“我啊,闻得到哦。”

将一根手指竖在鼻尖,蕾蒂希娅意味深长地笑着,“很奇妙吧,明明你只是存在于我心中的一丝杂念,没有实体,可是,我能闻到你的味道哦,那种就像是蔬菜腐烂在大地之中,成为新的尘埃的臭味,它就萦绕在你的角角落落,不管是话语,还是其他的地方,我都闻得到。”

“......”

无视陷入沉默的心中人,蕾蒂希娅抬起头,笑着叹息:“当真是反复无常啊,你这家伙,当初加把劲,直接让我崩溃了,不就没那么多事情了?觊觎我的身体?可以,来抢啊,我已经给你足够的时间了,来啊。”

情况的确已经凶险万分了。

五年的时间,一个孩子怀胎都只需要十月,五年,足够让一丝原本弱小的秽念成长到自己无法完全压制的地步,蕾蒂希娅从一开始能将它视作是呓语的一部分,到了后来,不得不将其视为最有威胁性的敌人(心中版本),直到现在,她都没能将这心中人完全去除掉。

种种情况看来,对蕾蒂希娅都是压倒性的不利。

不管是时间、世界、环境,甚至于自己的身体都不太算站在自己这一边。

可蕾蒂希娅没有低头,也绝对不会低头。

这比自己流逝的生命还要恐怖,还要紧迫。

这是一场她自己的战争,而蕾蒂希娅,绝不能输。

“不说话了吗?还是说又觉得困了?没关系,睡吧,继续睡,每一次醒来,你都会变得强大,都在进化不是么?安心去睡啊,你完全可以向你的神明大人祈祷,一觉醒来,自己就能掌控身体了,自己就解放了,自己就可以站在阳光之下了,祈祷啊,去祈祷啊!用你的浑身解数来反抗啊,你不是最渴望见到我的死亡吗?”

简直就像是在发泄着自己的情绪,可是蕾蒂希娅语气淡淡,面色平静,“尽你最大的努力吧,如果你真的是一个人,懂得何为努力的话,那就让我见识见识吧。”

“......你果然是个魔鬼。”

这是心中人今天的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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