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白家,坐落在邻近首都华南城的汇安内。
好大的汇安,东面临海,西接中原,虽不及华南城繁华,却是白家发迹之地。春来,溪潮带雨浪花湍,秋去,断岸西风落木寒。一年四季仿若恍梦之间,眨眼便可将春夏秋冬尽揽眼底。
白猛跟随父亲征战多年,牵挂着他的便一直是这一片方好之地。
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正是有了这片集天地之精华的水土,白家才能如此兴旺发达……
这在过去的几年里都是白猛深信不疑的事情,但近几年,伴随着他那小儿子的成长,这件事却在他心里结下了疙瘩。
要问何故?不妨往白家门口看看便可——入口一扇高台玄古木门,红漆雕刻,金绸镶嵌,门两旁耸两只花纲岩狮子,旁两处又各站一魁梧少年,手持七尺长红棍,相貌威肃,不苟言笑。
这是汇安街上的老百姓经常可以看到的一幕,五大家族历代以来辅佐帝王,却只有白家能做到真正融入到百姓中却又不失尊严。
外来的人见此情景便不敢搭话,即便有事禀报也只是支支吾吾,待到他们盘问他如何鬼鬼祟祟在白家门口时,才会哆哆嗦嗦地应答。
但只有汇安人知道,白家世代都是绅士,他们虽不同于普通阶级的百姓,却都平易近人。像是过街卖菜的商贩,打酱油回家的老者,凡是对着那门口打声招呼,他们无一不会颦眉微笑,以示敬意。
这彰显出白家良好的祖训,以及极强的管理能力。一般而言,在外只要能见到一位举手投足优雅若仙,儒雅随和的人,那他毫无疑问,必定是与白家有关。
除了一人以外。
“呵,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画面转到汇安城中一老巷深处,眼下,一黑发蓝眼的少年正趴在地上,神情微妙地仰头浑笑着。
身旁站着个气喘吁吁的壮汉,无一不是擦汗抹泪,抽鼻挤眼,看上去像是对这个男人产生了惧意似的。
“……你这混……混账东西,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少年面前这壮汉发了话,举着自己颤抖的拳头,他面色苍白地指着这地上的少年说道。
自他遇见这个不要命的家伙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这半个时辰里,他几乎耗费了每分每秒来对他进行殴打,可奇怪的是,此少年不但没有反抗也没有哀嚎,反而是大笑着与他纠缠到了现在。
直到现在,他脸上仍是挂着笑容的,但那又并非是故作坚强,而是无比自然的……狂放的笑容。
“怎么?就这么点力气也敢出来光天化日之下抢劫么!”
“嘿欸——你这直娘贼……真……真挨揍啊,啊?老子抢劫关……关你屁事?放着好日子不过,跑爷爷这来呈英雄?”
他实在是气急败坏了,一开始本只打算抢了那女人的荷包便去酒馆吃喝一顿,谁知竟摊上了这么个不要命的主,好事和坏事算尽,他便从怀兜里掏出一柄闪着银光的匕首,在他跟前晃了晃。
“这是你自找的!”
“少爷。”
与此同时,一阵悄柔的女声从巷口处传进了两人的耳中。
一位穿白色衣裙的少女正清雅站立,面无表情地举伞凝视着地上的少年。如淡雪般纯白的长发,黄金色的瞳孔,白嫩的脸蛋上挂着张如婴粟般小巧的嘴唇,方才的声音便是从那之中传出。
“小女不是说过不用追了么?为何还要做这种无意义的蠢事呢?”
玉足微移,此少女便逐步朝两人走了过去,小手伸出,手上那嵌着金丝的绸缎缓缓落下,露出一截白嫩剔透的皓腕,然后收起了纸伞……
其气质之清冷,素雅,如荷塘莲花初绽,看上去不过十来岁左右的样子,却早已脱离凡俗,欲入仙境,实在难以想象其长大后会是如何的国色天香。
“哟,这可真是……”
但比起地上的那个少年,壮汉却先认出了这少女。手上的荷包上还残留着她的体香,光是用鼻子嗅嗅便欲死欲仙,更何况如此之近见到她本人。
“刚刚我都没怎么注意到,原来抢的是个大美人儿的包啊?”
“……”
少女并未理会他,只是轻轻收敛起纸伞放到一旁,然后,慢慢解起了上衣的布扣。
“哦哟,小美人儿这么急啊?不慌不慌,等我把这家伙做了再和你馋绵个三百回合,嘿嘿嘿嘿。”
“雪……雪铭……你这是……”
而比起那脑袋上还在那傻站着的壮汉,地上的少年显然是有了反应。在长达半个时辰的殴打中,他第一次有了作为一个人而应该有的反应——从地上爬了起来。
“小女应该再三嘱咐过你吧,少爷?莫要随便惹麻烦,更莫要在外说出小女的名字。”
“啊……”
“一而再再而三地如此任性,就算是小女也该生气了,少爷。既然现在事情已经到了这幅田地,您也该做好相应的准备……”
就在少女脱去那披在上身的外衣,露出那白皙的背部时,一束强光暴涨,瞬间笼罩了整个老巷。然后,一柄长约七尺的蓝白三叉戟出现在少女手中,与此同时,她的身后显现了一只幼小的紫色逆戟鲸。
“魂……魂明……”
见状,那壮汉已是扔掉了匕首,在地上颤颤发抖了起来。
人们把神仙称为“神明”,便把自己的魂称为“魂明”。所谓“魂明”,那就是寄宿在人身体里本自的一种根源,其形状千变万化,因人而异,有的形似入水蛟龙,威猛无比,有的则好比街边杂草,不堪入目。
而能激发并驾驭这类力量之人,无非与生俱来,无非后天修炼,此类人万中无一,极为罕见,就算如此,能修炼自己魂明者又是少之又少,整个静云大陆也只有数万人拥有此类天赋,修行至至高境界的又只有寥寥数十人。
“你,你们难道是白家的……”
“听我说两句,雪铭。”
无视掉一旁的壮汉,少年也开始变得多话了起来。他保持着脸上的那幅贱笑,指着那壮汉手里的荷包,满额大汗地朝少女询问道。
“这个荷包是我五岁那年送给你的,没错吧?”
“不,您认错了,这不过是小女最近出门选购的次品。”
“是个次品你追这么认真干嘛?而且最近买的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多缝缝补补的痕迹,分明就是几年前我送给你的那个。”
“那是小女最近修炼时不小心刮破的。”
“得了吧,你练功的时候不是都不穿衣服……”
“……”
“……”
当少年说出这句话时,周遭的一切沉寂了下去。和风初拂,芳草倚倚,少女的脸颊如含苞待放的花朵般赤红,衬着那蓝白色的三叉戟显得愈发艳丽。
“我以为你是知道的……”
“什么时候开始的,少爷?”
“雪铭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什么时候开始的,少爷?”
此时,那个壮汉是不是抢过了自己的荷包已经不重要了,少女手中三叉戟的锋尖完全瞄准了少年,身旁也开始爆发出了紫色的气焰。
“八岁……”
“嗖”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那柄三叉戟已是贴着他的脸颊射了过去,死死钉在了身后的砖墙上。接着,少年的脸颊侧面开裂了一道不深不浅的口子,正潺潺淌着鲜血。
“噫噫噫噫噫,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见状,那壮汉男子早已是吓得直不起腰来了。扔下荷包,摆着那双早已没了力气的狗腿,他便是连滚带爬地狂奔出了深巷。
只留下少年少女仍留在巷中,四目相对互相凝视着对方。
“您也要逃么?少爷?”
“那是自然。”
出人意料的,在这种情况下,那少年的脸上虽早已将恐惧与战栗显露无遗,却仍旧是一幅狂妄的笑容。
铁青着脸,舔氏着脸上躺下的鲜血,少年如此说道。
“就让我见识下你这几天的修炼的实力。”
“您会死的哦?”
“不,我不会死!为了能无数次地品味这一瞬间,我会活下去!”
此人姓白,名巅峰,白府之主白猛之子,身患绝症——“嗜虐症”,如今正享受着被自己的侍女,文和亲王的养女,文雪铭,追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