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冬季到来得早，紫草的秋天显得短暂不堪，我有种秋天都在医院里度过的感觉。今天是出院的日子，虽然日历上依旧属于秋天，雪为我带来了一件防风外套，这段日子以来她每天悉心的照料让时间感觉过得很快。
两周以来活动仅限于青见病疗院病院内，有时会去位于四楼尽头的监护室。沉睡在那里的少女仍然没有复苏的迹象，就算是不懂医学的外行人也明白，她或许是在抗拒着不愿醒来。生活在噩梦之中，只要坚信醒来之后一切都只是梦，那么再可怕的噩梦也能忍受，只要梦醒的那一天永远不要来到，就还有相信的理由。
小茜头上的纱布已经去掉，因缝合头部伤口被剃掉的头发重新长出来，医生诊断的结论是：幸运的保住了左眼，其他伤口也会愈合不会留下残疾。
即便肉体表面没有伤口，也只能依靠点滴维持生命。
「夏树，这张单子上写着你出院后的注意事项，但愿下次不要在医院见面了。」九方医生依然用不冷不热的口气简述着。
「感谢九方医生。」看着这位外表严厉的医生，嗓音微微有些变调。
东莱小姐看着我也露出了不舍的样子，不知是不是因为身边的雪散发出那种让人退避三舍的阴寒气氛，好几次想张口都打住了，只是帮着收拾一些小东西。我有些抱歉最终还是没能帮上她的感情发展。
说起来为了帮助她的感情发展，我确实也努力了不少，试着和两位医生聊过类似的话题。
面对子桑晴明医生——
「哦，对于女性的看法……」
「咳，随便聊聊。」
子桑医生看着我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这样的烦恼……年轻真好啊……」
「诶？」他是不是理解错了什么。
「就算是我也看得出来，夏先生的异性缘挺不错，而这其中必定会面临选择吧，给夏先生讲一个年轻时的故事吧……」
为什么会开始展开这样青涩回忆的话题。
「……说起来鱼和熊掌不可得兼这句话最初就是用在形容这类问题上呐，本人也没有办法给出最优选项~」
「等、等一下，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想问子桑医生的看法！」
「哈哈哈，没关系~青春嘛。」
肩膀被重重拍打。
……
面对九方胧医生——
「……」
「咳，只是随便聊聊而已。」见医生的表情愈发严肃，我开始后悔是不是触到他的什么禁忌。
「很自然，年轻人都喜欢这类话题，毕竟就连动物都有的本能。」
「啊……哈……」
「可是，异性关系太过随意可不好……说来很多少女太不珍惜自己，年纪轻轻就……」
似乎我打开了一贯寡言的医生的话匣。
「……我在医院里见到太多了……尤其高中这个年纪的少女，她们还根本意识不到严重性和对自己造成的伤害。」
「呃，嗯……确实。」变得沉重的话题。
「既然说到这里，我也说句对男人的看法，本人很讨厌始乱终弃的男人，在男女关系上太随便是人只不过是只被下半身支配的畜生。」
皱着眉头完全是盯着我在说啊，这算是告诫么，还是说我敢摇头他就不给开出院证明了。
「我也是这么认为……」
抱歉，我已经努力了，只能祝愿一切顺利，剩下的请靠自己了。
……
「这段时间给你添麻烦了，东莱小姐。」
「没有的事，这都是我的职责。」
「能够成为东莱小姐的病人一定非常幸运。」
不知是不是我说的话有哪里不当，雪狠狠盯了我一眼。
「那下次我也……啊、不是那个意思……
看着窘困的年轻护士我忍不住微笑起来，九方医生扶了扶眼镜，的确彼此这样的关系说出期待再次相见有些不妥。
「虽说如此还是希望再见到九方医生和东莱小姐，欢迎随时光临JASMINE。」身子有些僵硬地向两位行礼道别。
这样，两周多的住院时光真正结束了。不再需要搀扶，踏在地上没有觉得地面太硬胀痛的感觉。虽然有些夸张，这一刻重新体会到自由。
回到阔别已久的家，并没有想象中那样积满尘埃，一切还保留着那天出门时的样子。
「这段时间以来辛苦你了。」
「嘴巴里的甜言蜜语就像现在身上这件衣衫，略显单薄呢。」
「的确是。」苦恼的点点头。
正因为有自知之明无法揣摩她的心思，不敢妄自提出『只要你希望我做什么都可以』之类的提议。
「在我的『能力范围』以内，能够为黑宫小姐做什么来报答这段时间来的悉心照料呢？」我以极其尊敬的语气询问道，大概就像对朱鹭老人那般。
「那……」
「……」
「……」
雪伸出手指放到唇边。
大概她脑海中浮现出了众多的选项，只不过是在进行筛选着。
而等待的时间竟让我感受到了漫长。
「……」
竟然忍不住开始紧张起来。
「——谢谢你，是树教会了雪永远保存的方法。」
「……」我怔住了。
「当青色蜓再度现身之时，树也会真正回来了……雪这么相信着，一直向神明大人祈愿，希望能够再一次见到青色蜓，能够再一次见到青姬。」
「唔……」
大概就像是误以为对方的告白对象是自己在解开误会后那样尴尬。
她向神明大人祈愿的并不是再见到自己吗……
「树知道吗，青姬是雪最喜爱的宠物，是雪最喜欢的树送的生日礼物，回忆起一切的树一定会醒过来的对吗，从现在这具容器里。」
「……」
对她来讲，是两个不同的人。『夏树』只是过去的『青姬树』的容器，她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青姬树』，她没有变。
她的时间停止了。
「那只蓝色的蜻蜓，还记得树送给我青姬时，说过再不会觉得这里痛了，现在，树会代替青姬永远呆在雪身边吧。」
雪的手放在胸前，纯黑色的双瞳直直凝视着我，纯真无暇的表情，只有这个表情和那时候那个小女孩重叠。
「可以成为属于雪的青之蜓吗？」
「诶？」
「可以成为青姬，永远陪伴在雪身边吗？」
「成为是指……」
虽然就像一直以来那样，不是很能听懂雪的表述，但至少明白了一点，她希望我能够永远陪伴在她身边的意思。
正因为理解了她的愿望，正因为找回了记忆，答案不需要选择。
「抱歉，这个愿望无法实现。」我摇了摇头，因为自己有些贪心。
雪正如我想象中的愣住了。
「我无法只成为雪的青色蜓……还要成为陪伴雪的树，过去的我和此刻的我两个，我们还有一个约定，和铃的。」
叮铃叮铃~
放心好了，我不会忘记的，铃。
「铃……我的孩子。」雪动了动唇，呢喃起来。
她得出了结论似地点了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