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色蜓(愿望实现之日)

作者:AI5165 更新时间:2020/3/10 13:48:26 字数:15393

(?月?,周?)

意识渐渐模糊,在我面前讲述着这一切的老师也变得模糊起来,唯一不变清晰的,只有站在老师身后的那位少女,从未见过铃露出那样悲伤而温柔的目光,就像重新拾回失去的记忆后流露出的怀念。

……

……

自己会就这样死去?还是被召去神明大人那里?都不重要了,自己真实的愿望是——

湿润的触感从唇上涌入舌尖一直延续进喉咙,喉咙一阵发痒止不住咳嗽起来。遥远的意识渐渐被拉回变得清晰,能够感觉得到自己的身体以及——

嘴唇再一次的被封住了,伴随着柔软而冰凉的触感,温润甘美的液体浸润着干涸的口腔,分开舌被强行而温柔的注入我的身体。

睁开了眼睛。

这时,那张殷唇从我嘴上移开了。

模糊变得清晰的视野之中,凝视着我的漆黑双瞳突然产生了不一样的光华。

「树。」她嘴里发出我熟悉的声音。

本以为再也无法见到的人,此刻正躺在她怀里。

「雪……是梦吗?」

「树认为是的话,永远不要醒来就好了。」

平静的雪端起水瓶喝了一口,嘴唇再度凑过来。

「唔——呜——?!」

一直渴望的清水从她唇中流入我的身体,好不容易手恢复了知觉可以挣扎。

「咳咳咳——!」

「太快了吗?」

「已……已经够了。」全身上下几乎失去了知觉,不过身体的潜能还是被她这种行为激发出来,支撑自己勉强靠着墙坐了起来,颤抖着拿过水瓶。

依然身处在熟悉的地下室之中,老师和铃都已经不在这里。

「怎么会在这里……难道也被他——?!」

上下仔细打量,发现雪并没有像我一样被锁住。

雪摇了摇头掏出了一把钥匙,我愣住了。

「这把备用钥匙是树的老师给我的。」

「老师……果然……」

突然感觉已经不重要了,雪会出现在这里已经给出了答案。

「那他现在……」

「被带去警署接受询问了,雪是趁他不在偷偷进来的,不过到傍晚应该就会被送回来,能够定罪的证据依然未能找到。」雪说着撩起我脖子上连着的铁链。

「是吗……」这栋房屋内除了这间地下室外可能被搜遍了,证据不足依然无法逮捕。

「唔,如果这样牵着树去警署的话,毫无疑问可以定罪了呢~」

「……」

「嘻~」

分不清她是否在开玩笑,只能无力的叹了口气。

「他真过分,让树在这里待了好几天都不肯还回来,听说连白丞筱也失踪了,还以为那孩子被带到这里来了。」

隐约记得老师曾提到过『珍贵的素材』『最后一次教学』之类的话……

「不管怎样是想要独占树的他不好,与当初约定的不一样,所以雪决定自己来将树带回去,今天已经是十月初九了。」雪仔细观察着我脖子上的项圈。

「啊……」意识到,明天就是雪十八岁的生日,成人的日子。

这时雪掏出两根铁丝凑到我的颈部开始摆弄项圈上的锁。

本以为她所学会的都是我过去教的知识,却没有想到几年来都是老师在指导她。

就像是我的替代品。

也因为这样,老师一直代替我守护着雪。

脖子上的束缚感消失了,被雪搀扶着站起来才发现身子已经极度虚弱。

「树打算怎样呢?现在去警署向白丞家大叔说明么,那样树的老师就会被关起来,再也不会打扰我们了。」

「……」老师就是共犯,这一切的主使,一切的根源。

本来理所当然的答案却产生了犹豫。

这几天之中过去了几年,老师和牧诗的过去,雪的过去,一切都成为了属于我自己的记忆。脑子里只希望能够再见老师一面的想法,其他都变得不重要了。

明天是雪的生日,只要在雪的生日之后再见一面,等到那时无论会发生什么都不会后悔。即使不会有未来,什么都不会有的未来因为彼此的结合,诞生出不一样的结局。

自己(我)和他(她)一直坚信。

不想失去,无法承受已经知道的结果,因此想要将此刻永恒的保存。甚至已经拥有永恒延续的方法……

……

好不容易回到家时意识已经模糊,太阳还未落山,喝了一点她熬的粥以后便躺下了……

……

(十月初十,周六)

不清楚睡到了什么时候,听见浴室里传来用水声……

断断续续的声音停止。

睁开眼睛,昏暗的房间内隐约能够看见熟悉的身影,沐浴出来的少女正在床前更衣。

「……已经起来了吗?」

「因为今天是重要的日子,要除去污秽保持身心的洁净,用盐洗净了哦。」

雪投来一个微笑,在昏暗的光线中摸着裸露的手臂。

「成人礼吗?」今天的日期是……十月初十。

雪点了点头。

「抱歉……生日礼物没能来得及……」

本来下定决心要让她度过一个特别的生日,希望在这十八岁生日,她的成年之日能够留下特别的回忆,不想却发生了那种事……

「礼物的话,已经想好向树要什么了~」雪穿上了一件两件套的玄青色的长袖衣裙,撩开长发,照着镜子在床前转了一圈,都是十分亲她的色彩。

「呼~哼哼哼~」她愉快地哼着歌拉开窗帘打开了窗户。

外面天色朦胧,早冬特有的冷风涌了进来,连最后一丝睡意也被驱散。

「这么说决定好今天的安排了么?」身上的无力感还没能消除。

「是的,成人礼作为紫草镇的巡礼~接下来祭拜神明大人~接受神明大人的祝福~还有*……~还有*……*~呵呵~」

只听见咯咯咯愉快的笑声。

「到底什么事那么高兴的?」

「秘~密~」

「唔……能在家吃早餐么,穿成这样外出不会太冷?」

「早餐的时间姑且留了,只要夏树别缩在被子里像只蜗牛。」

「是是,今天至少让我做一顿像样的生日早餐……」

……

「……」

少女惊讶的盯着桌上的早餐盘,没有说话。

「有那么惊讶?会忍不住怀疑自己做出了可疑的料理,来不及烤蛋糕临时做的生日特别版蛋包糕,希望合您口味。」

一直被催促着,最后利用现成原材料鸡蛋和生米糕花了十几分钟做出,草莓酱在蛋皮上写上一句『生日快乐』,以及心血来潮用蓝莓酱绘的一只青色蜓,毕竟她崇拜的神明大人化身是蜻蜓。

以生日早餐的标准只能说十分简单。

「抱歉,没能来得及准备。」

「……第一次收到……这样的生日蛋糕……」

她出神的说着,一边用勺舀着吃起来,不忘端起牛奶和我碰杯。

苦笑着也端起了咖啡。

感到身体还有些虚弱,但今天即使强撑也要坚持下去。

出门时雪提起了一个背包。

「这是?」

接过来感到有些沉。

「为今天特别准备的,到时候就知道了。」

早早的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紫草镇看不出任何不同的地方,只是比昨天之前都显得冷,即使加了一件外套也感觉到不一样的冷空气在盖上脸来,走在身旁的少女贴过来挽住了我的手臂。

「之前提醒过要加衣的。」不由得叹了口气。

自己才不会因为被她的胸部贴着什么的产生舒服的感觉。

虽然不像是在逞强,但是贴着我的手被冻得冰凉。这种天气似乎随时会下雪的感觉,不知不觉都到了这种时节。

巡礼从勿忘我河上游启程,两个人沿着河岸,她的歌声传递着,记忆中听过,不曾听过的,水流般流经河岸传向远方。不少歌词都和神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已经忘记了,黑宫家和青姬家原本的身份和职责,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到这一代只剩下我们俩人,所有的身份都已经变得毫无意义。

接下来到了车站,相隔十个多月自己再次回到了这里。

初来乍到时,整个车站被大雪覆盖,第一次让我体会到雪原般的寂静。如今没有雪的踪迹,眼前是不太平整的灰色路面,除了我们俩依旧没有看到其他人。不会有旅人来到这里,也不会有人能够离开。

空空的铁道上并没有火车,或许早已经发车了。

「就是这里,这个新的车站将树还回来了。」雪在身边淡淡说道。

仿佛还是不久之前发生的事,从雪原中看见的第一缕绯色,大家都在这里,这个小镇上……

胸口被看不见的手压住。

离开车站继续往小镇南边走去,没过多久看见了一处好像是废弃车站一样的场所。踩在生锈的铁轨上,远处破旧房屋的残垣断壁,到处彰显火灾留下的痕迹。

「树已经想起这里了么?」

(那个逃离小镇的夜晚,那个男人放了这把火……)

一切起始的夜晚,在我逃离之后,小镇的一切停滞,如今,再次流动起来。

接下来经过图书馆,镇立高中,千卉公园,寂宁之冢,不曾留意的巷道,就如她所说的巡礼一般,踩着石板的街道地面,走在陈旧石墙夹缝之中,此处的静谧与远方虚幻的喧嚣,或许需要这样的时间,慢慢汲取属于这个小镇的记忆。

抵达铃音之森时,离出门过去正好三个小时,一直灰蒙蒙的天空没有任何变暖和的迹象。

「这里的一切都是模仿芜菁神廟修建的啊。」

雪点了点头。

「每年冬天青见山会被大雪封山,没有人能够进去,新年祭典人们都无法参拜神明大人了,这里就成为邀请神明降临的地方了,这种做法果然很奇怪呢,竟然会被仁慈的神明大人允许,神明大人偶尔也喜欢新的环境吗~大人们都认为慷慨的神明大人会原谅。」

大概,神明大人真的非常宽宏大量。为了自己方便擅自认为神明的想法,总觉得这样有些狡猾。

成为树海的铃音之森,仅剩下树海。

在祠堂里休息了一会儿,雪对这里没有任何留恋。

刚走出神祠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头上,抬起头,周围片片白茫茫缓缓降下。眼前的天空中不知何时飘起洁白的羽。

「今年的雪稍稍来得有些晚呢~」来到身边的少女摊出手心,一点也不在意下雪涌起的寒意。

「去巡礼的下一站吧~」再度被她牵起了手。

今年的雪似乎来得稍稍晚了一些。

下一个地方对我来说并不陌生,和上次过来时没有变化。

那晚之后不清楚她是否再次来过,伫立在一片废墟之中的残垣断壁,染上大火侵袭过后留下的焦黑,黑宫家已经看不出原貌。

雪一声不响跨过倒塌的围墙踏上了废墟,突然停下身转过头。

「请看着我。」她说道。

白色的雪一旦开始下起来,就不会停止。

叮铃叮铃——

似乎这样回应的并不止我一人。

望着蹲下合十的她不禁安心的微笑起来。

「哦~还在这里~」女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如同异物划破了这片宁静。

我回过头,和初次见面时同样的装束,走过来的罄音小姐散发出与淑女表情不符的豪放气场。

雪站起来转过身望着她,一脸有何贵干的表情。罄音小姐已经兜着手来到跟前。

「罄音小姐。」我迟疑了一下招呼道。

无法判断她是否已经得知我的遭遇而来的,雪一直沉默着,必然是因为被打断感到不悦,为了不让气氛僵硬起来我只好主动开口。

「脸色看上去真差……哼哼……年轻人精力旺盛是好事,要有节制哦~」

「……」一瞬间怀有善意想法的自己真是该打。

「罄音小姐怎么到这里来了?」

「今天是来巡礼,结束之后就要坐末班车离开,下一次回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离开?难得回来一次这么快……」

「只是回来确认一下能够安心,有人还在家等着,必须离开了。」罄音小姐微微闭上眼睛。

「罄音小姐……」

「怎么,露出那种依依不舍的表情~我会转告小缘:妈妈老家有位大哥哥想见她,快快长大~如何?」

罄音小姐似乎从一开始就不打算与雪搭话。我苦笑着摇了摇头,不敢去确认身旁的反应。

「其实还是想最后见你一面。」

「最后见我一面……?」

「青姬、黑宫、朱鹭、白丞,紫草的四家族彼此有着悠久的联系,其中的缘由到我们这一代早已被遗忘,自从发生了那件事,四家族在这个小镇上的影响力已经不比从前,不再像过去那样意见统一。如今人们谨记的大概只剩『神明大人一直注视着这个小镇』这一条。」罄音小姐说罢看着我。

「因为我的无知犯下的过错……」

「这一切都是道注定的哦,或者说是已经收束的结局,无论过程怎样选择最终都会回到相同的终点上……没想到躲过了十年浩劫,却没能适应时代变迁,不知道再过几十年这里又会变成怎样的景象。」

「这种事——那我们又是为了什么一直……无法相信……」就算是为了减轻我的罪恶感,理由也有些无法让人接受。

「唉,拿你没办法,本来希望这样激起他的逆反,谁知道是一脸倦怠期的模样,怎么被养成逆来顺受的M性格了。」罄音小姐无奈的笑起来,脸上露出了长辈的溺爱样。

「我才不是。」

「算是阔别多年给晚辈的见面礼,这本笔记收下吧。」说着从包里掏出了一本看上去有些旧的笔记本递给我。

「这是?」

「身为民俗学者的咱做的一些研究记录,在想说不定小树有需要的时候呢。」

像旧制大字典一样厚的笔记本沉甸甸的,用牛皮纸包装过的封面,打开封面扉页写着『朱鹭罄音 庚辰年庚辰月壬辰日 开封』

「……十年前的?!」

「嗯,从千禧年青冥祭开始做的研究课题,理论部分已经完成,等小树有兴趣的时候当作趣味书翻翻吧~」

「这本笔记对罄音小姐很重要吧,我可以收下么?」

「婆婆妈妈的干嘛,没有半点继承小枼果决的地方!你是笨蛋么,重要的资料当然会存档了,咱、咳,咱也是会用电脑的!是与时代俱进的成熟女性才不是被抛下的上个世纪的大婶!」

为什么要专门强调这一点,目光还有些闪烁。

不知为何闪过这位阿姨狼狈的用一根食指敲键盘的背影。

「看作者手写在纸上的东西和打在电脑上的感受完全不同,大概,就像画和照片的区别?」罄音小姐有些自满的看着我。

「谢谢罄音小姐,我会好好保存的。」小心将笔记本放进了背包里。

「小树,临别之前想再确认一次,你相信神明大人吗?」

「我……」

无论是否坚信,都必须坚持自己的选择,抱有暧昧态度的那种半吊子心态是无法被双方容忍的。

有人曾这般告知我。

思量着,雪突然走到了我的身旁。

有种形成二对一的感觉。

「看来不会形成二对二的纠结局面。」罄音小姐耸耸肩。

「诶?」

不明白罄音小姐的意思。

「——神明离不开人们的信仰,同时,在这里所有人的意识一定程度上并非自由,其中无法解释的理由始于这个地方的根源——因神明庇佑而存在的这个小镇,小镇给予了这里的人们归宿,而生活在这里的几乎所有人,信仰着这位神明。」

一切因这道循环的因果链串起来,开端和结束都消失了。

「集体的意识吗……」

所以选择,除了逃离之外,不会拥有自由。

罄音小姐比很多人都了解这个小镇的事,第一次觉得她有些像那种专业意义上的民俗学者。

「人们总是任性的,为了自己的目的擅自将庇佑归根于神明,自私的祈福,又擅自将灾祸也归咎于神明的喜怒无常,看似多数的人都虔诚的信奉着,其实是怎样呢?其实他们所希望的并非公正无私的神明。」

或许是错觉,她的声音听上去显得冰冷,就连保持微笑的表情看上去也有些冷酷,落在头发上的雪更增添了几分寒意。

「唔……」

「小树只要知道,一千个伪物的聚集也无法替代一个真物的存在就好了。」

「罄音小姐……」

到最后也无法确认这个人真实的想法。

不停下着的雪很快会掩埋掉她的足迹,看着远去的背影突然产生了再也无法见到这个人的感觉。

回过神,背对着的雪似乎站在那里嘴里小声念叨着什么,站在雪中废墟之上的她似乎正在与谁交谈。但是她的表情看上去很开心,大概因为今天对她来讲是十分重要的日子。

雪越下越大,这样也不错,神明大人也会祝福她。

巡礼的终点,位于青见山上的芜菁神廟,冬季来临时大雪封山,一直会持续到来年开春,所以这可能是今年最后一次机会来。过去重要的仪式和祭典都会来到这里,然而现在这里已从人们记忆中淡出。

穿过『空門』映入眼中的是没有生气的廟宇,不停降临着的白雪中,芜菁神廟更似圣洁不可侵的净域。雪没有停的迹象,一片片飘落的雪仿佛天宫中纯白神廟的碎片,飘落在这世间重新构筑成神明居住的圣地。

「一点都没有变。」无端的想法脱口而出。

雪看着我的表情似乎也有些惊讶。

明明只是看着那些香炉和钱币翕就能确信,这里只是被人遗弃,已经不会有人前来供奉的地方。

时隔两个月之久,走进这深邃的地下洞穴,身体还残留着仿佛是昨天刚发生的感觉,只不过对于这里的认知彻底改变。

「唔?」雪发出了一声疑惑。

「怎么了?」

「发现地上有一根手电。」她捡起来,是一根普通的小手电,可以揣进兜里便于携带。

「大概是之前某位警察先生过来搜查时掉落的吧~」

「……」手电也会掉的么……算了。

走进位于地底中心的大殿,除了手电光照亮的小范围四周漆黑一片。记不得初次来到这里时四周点亮了多少油灯烛火,那是对方精心准备过。现在所有痕迹都被清洗掉了,或许是警察,但嫌疑最大的果然还是身前这位少女,前段时间每天她总会消失一段时间不知去向,等到时机成熟她会告知我的,我们之间不存在秘密。

雪接过了背包走上祭坛,手电光照到她身上,看着她打开背包抽出一张叠好的白色毯子,搭在祭坛前的石床上,石床上留下的痕迹在这昏暗的光线之中已无法辨认。

背包里装有数量颇多的蜡烛,被少女依次摆放在祭坛上:长烛一根祭神明,灯烛一对通神使,白烛四根奠家族,红烛十八支祝生辰,四层设于祭坛上依序点燃。

火光慢慢扩散,比想象中更耀眼的光芒逐渐照亮整个祭坛蔓延至空旷的大殿,蜻蜓的雕塑开始悸动,巨幅的壁画摇曳着,在火光之中被赋予了生命,这个世界仅存在我们俩人,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而存在。在这个舞台般的祭坛上,只为神明注视着。

「开始吧。」动听的声音将我的视线拉回时,顿时一阵窒息。

少女在我面前解开了衣扣,衣裙不带留念的从她身上滑落,露出了雪一般白皙的肌肤。毫无遮掩的胴体在烛火柔光中沾上殷殷红晕。虽然她从未掩饰,自己却是第一次如此完整的凝视着那一丝不挂的身体,果实般光滑的曲线,青涩趋熟的身体散发着藏于蜡香之中的幽香,脑海中一片空白,视线已经被牢牢吸住。当被她虔诚的眼神凝视时,内心的涌动不可思议的平静下来。

这时雪再次从包里拿出的一件衣物,有些触动。

无法忘记的古老样款,那套玄色祀服,应该已经没有留存下来,没想到她竟根据记忆自己将黑宫家祀服缝制出来。

在震惊之余她已经穿上祀服,露肩的部分搭配有花瓣般飘逸的白色绸缎,那一层薄纱让她的肌肤隐隐若现,手腕、脚腕和脖颈分别系上黑色丝带,两侧衣袖上分别绣上了两种图案,勿忘我和蜻蜓,明白了她的意图我说不出话来。

雪面对祭坛前神明的塑像缓缓闭上眼睛,歌声在此时响起。

是那首『青之蜓』,歌祭神明的黑宫家世代相传的歌,整个大殿都在应和,仿佛无数虔诚之民相继拜祭,天籁的音色将这首歌完全传达了,相信神明居住的地方也会响彻,歌声饱含着对神明的崇敬与爱慕,即使我也不免产生一丝妒意。

她结束了歌唱转过身静静看着我,歌声久久回荡。

「……正式的说一句,十八岁生日快乐。」我吸了口气。

雪伸出手。

我牵起她的手,一同转身面对巨大祭坛前的烛火,回想起了现在应该为她做的。

在神明的凝视之下,少女再次张开口——

「合抱之木,双生之蜓。」

她微笑着,那样的侧颜已胜过世间一切,回忆起来了,念出的是『祓词?冥姻』中的词首。

「——此缠彼枝,与飞之翼。」

不需要思考,握住她的手施加力道,十指紧扣在一起。

「殀殀殈殈,痴痴慽慽。」

「——波纹渐染,缀点灵犀。」

「殢云尤雨,君悦己喜。」

「——殅殅殇殇,孜孜熙熙。」

「梦觅尽头,此身消融。」

「——盛开之株,相飧相落。」

「祈愿彼方,共系妾身。」

「——轮回溯源,共系吾身。」

并非誓言可比拟的羁绊,我们松开手转身对望彼此,原本深渊般的沟壑已被蔓延烛光填满,两个世界般无法触碰到的距离已在烛光中消弭。

「终于等到今天了,因为树守护了雪的纯洁,让雪能够实现和神明大人的约定。」

「这种事理所当然的吧。」

听到我的话不知为何她露出非难的眼神。

「树是侍奉神明大人的使者,也是雪的神明,为了我们的约定,今天以神明的意志取走雪的纯洁好吗。」转眼间少女莞尔一笑。

一阵溺水般的缺氧,一时间无法领悟她突兀的话语。

似乎见我毫无反应,雪走过来,伸手捧着我的脸踮起脚。

嘴唇感受到柔软而熟悉的触感。

我们的嘴唇相融了,紧紧贴在一起一发不可收拾。双手抱住她的腰回吻着,仅存的意识认知到这是我们第一次凭借双方自己的意愿接吻。呼吸变得急促,很快演变成为相互索求对方的吻,纠缠着的舌唇交换着自己和对彼此方的津液,全身发热,双手在她纤柔的腰上摩挲,原本构筑的防线被烧毁得一点不剩。

仅仅是因为害怕再次伤害到她而不断暗示自己,让自己相信保持那样的距离就好,主观认为她不会有男女方面的想法,回避着确认彼此的关系,现在不再需要任何虚假的心情掩饰彼此真实的心意。

注意到了一旁的石床,理解了她为何会在上面铺上一张白毯。

视线又落回了此时望着我身穿祀服的雪,她的美让我感受到了虔诚和不染。

「……」

凝视着她的身体,突然发现她露出了羞涩的表情。

「一直这样盯着人家看?」

「……不……不冷吗……」

大概是因为她被薄纱包裹的肌肤在微微颤抖,刚问出就觉得有些多余,现在自己裸露的上身就像已经被点燃了火种。

不再多想再度与她深吻在一起,接着抱起她来到石床前放在上面。

「感觉就像祭典仪式将要开始一样。」看着被我平放在石床上的少女,脑海中冒出的想法脱口而出。

「名为『永不分离』,幸福的仪式。」少女动着的粉唇说出了这个名字。

「幸福的仪式吗……」我凑下身轻吻了她。

【删节】

喘息着小心翼翼拥着她躺在石床上,慢慢才感觉到仅仅只隔一层薄毯这张床过于坚硬,到后面把持不住节奏,不禁有些后知后觉担心她身子是否承受得住。

「抱歉……明明是第一次,我有些失控激烈了一点。」

「嗯……呼……那么大一条虫子在肚子里蠕动,就像蛔虫要撑破出来了。」

「对不起我错了我是畜生,不要形容得那么恐怖好吗……」

她眨了眨眼,那样的目光就像满怀善意看着一只被遗弃的小狗。

久久对望着,我们蜻蜓点水般相互再次吻了对方,安静依偎着彼此。我们真正成为了永远也不会分离的一体。

「呐,听说蜻蜓一生只会有一次交尾,用尽生命所有的能量。」

「那是蜉蝣,不过生命的确是短暂……所以在诞生和消亡之刻才会让人着迷。」

脑海中无关紧要的冒出了这些话语。

休息了少许,少女突然又翻过身趴在我胸口上,凑了过来。

「已经不要紧了么?」既然她已经休息够了我也不再顾虑,接下来让她在上面。

这么想着的时候已经本能的舌头缠绕在一起,双手环抱着她的背脊。

「……唔?」

雪舔着我牙龈的舌头送来一颗小小的药丸,随着津液吞咽了下去。

「……那是?」

「强效麻醉药丸,据说动物园狮子吃下去也会睡得死死呢,这样的话树就不会感觉到痛了。」

「诶……?」雪从我身上撑起身时,我的双手不由自主的滑落了。

「痛……呜……站起来还是好痛……全身就像要散架一样。」

少女投来埋怨的视线,有些不平的抱怨着艰难下了石床,走过去拎过背包摸索着从里面掏出一个医药箱,装有很多眼熟的器材,剪刀、针线、手术刀、皮筋、镊子……

「我和树会永远生活在一起,不会再分开了,永远也不会。」

「……」

脑海中闪过了那些生活的标本。

感觉意识渐渐模糊起来,已经不能顺利张口,经过之前的监禁身体早已到达极限,想来似乎是第二次吃下这种药了,自己还真是喜欢这种被下药的感觉。

(这样的吗,到最后她依然是怀着这样的想法吗,那么至今为止经历的一切选择都只是为了这样相同的结局吗……)

脸颊有湿润滑过的感觉。

「雪……」

「怎么了么,树?」

「不是这样的……」自己的舌头变得迟钝。

「唔?」雪走到床边俯看着我,拿着手术刀一丝不挂的她,已不会让人产生欲念。

「……」连摇头都已做不到,永不分开并非是这样的形式。

生的不分离,是拥有体温的两人永远依偎在一起,死的不分离,是两人的记忆永远交织在一起。终究没能将这一点传达给雪,我已经错过了时间,太晚了已无法挽回。

她的第一刀插得稍稍偏下了一些,大概在我的肚脐附近。

虽然意识已经模糊,依然感觉到痛。

「咦……似乎今天太累了手有些抖,抱歉树,不过一点都不痛哦。」

雪拔出了刀。

「……好奇怪,为什么无法对准心脏位置?」自问自答的雪看着溅上血的手术刀和双手,她的身子开始微微颤抖。

(雪……)麻木的胸口有些发痛。

「胸口好痛,不行……为了我们雪要坚持才行……」

自言自语着的雪突然看着我,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缓缓的,她迟钝的低头看下去,我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一把刀**了她的腰部。

另一个人影出现在雪身后,大手把在少女肩上,缓缓将她移开了。

「在新鲜的苹果也腐烂之前,只有将腐烂的苹果切掉。」随着我熟悉的声音,男人出现在石床边。

模糊的视野里出现的那双眼睛是属于老师的,记忆中的双瞳凝视着我。无论何时总是注视着,从那时起老师的眼里似乎就只有我一个人。

「只是一具坏掉的俑而已,差一点就无法挽回了。」从老师的话语里感受到他松了口气,「小树,喝下药会感觉好些,伤口并不致命。」

小瓶药水凑到我嘴边,刺激的气味从口腔延伸到胃部,原本变得无法思考的大脑渐渐复苏了。老师一边找出医药箱里的纱布。

这时旁边一声闷响,有什么东西倒地了。

老师往地上瞟了眼,又转过来检查我腹部的伤口,简单包扎后他将毯子裹着轻易将我抱了起来。

「老……师……」声音无法放大。

感受到结实的胸膛和有力的臂膀,这种感觉不管任何心中的不安都会被驱散。

「接下来最后一堂授业,作为老师会将一切教授给你,到时候你将能取代成为……」低沉的声音回荡着。

这时看见了,扑倒在地上的少女想要爬过来,地上流淌着属于她的血,趴在地上的她缓缓抬起头望着我,双瞳变得好像人偶。

「树……不要走……」人偶僵硬的动作,缓缓机械向我伸出了手。

『嘶——嘶——』

身躯在地上匍匐挪动着靠近,像叶子上的虫,留下一道痕迹。

「老师……救救雪……」抱着我的他已经不会察觉到雪的存在。

伸着手,还想要爬过来,然而我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遥远。

「树……不要走……」

随着呼唤离她远去。

又一次这样丢下她。

「安心吧,到时候你会用自己的双手让她苏醒,作为诗的俑苏醒。你们会永远生活在一起,延续我和牧诗的时间。」沉稳的声音盖住了身后微弱的声音。

……

在即将燃尽的烛火微光中伸出手的雪,在我的眼中刻下最后的画面。

……

叮铃叮铃……

烛火熄灭了。

……

被黑暗完全侵占的隧道里,老师就像完全记住岔道丝毫没有停顿将我带到了一处有光亮的地方,一个小型的地底洞穴。

这里被灯光照亮,几盏储能灯放置在这个数十米平方的洞穴角落,让洞壁看上去像在发光,正中间有张简易的长桌。

「呜!呜呜——!」突然另外一个声音从角落传来。

视线被吸引过去,嘴被堵住反绑在椅子上的少女看见我后挣扎了起来,只有头能够摆动的她,熟悉的马尾摇晃着。

「筱……」

那双熟悉的眼睛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望着我,随即涌出了泪水。

突然明白了老师的意图。

「……放了她。」

「只剩下她了,原本最适合的人已经被用了,只有她能作为最后的替代品。」

最后一次授课。

少女挣扎着,老师将我放在了桌旁准备的椅子上,才注意到裹在自己身上的白毯早已被染红。不清楚是因为药效未过还是失血的缘故,已经感受不到疼痛。

一旁的筱突然没有了声息。

老师解开绳索,将她抱在那张长桌上。

「接下来授课开始,用你的双眼牢牢记住,被你的双眼所注视,作为你关心的人才有这个价值。小树,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老师……不要……筱……」伸出的手无法触及,无论怎么走也无法到达她身边。

只是我的错觉,麻木不听使唤的身体依旧瘫坐在椅子上,就连转头都无法做到。

失去意识的少女躺在桌上,脸上还残留着泪痕,全身的衣物被老师依次剥下。

「小树还记得吗,面对我们的素材首先要注意的是什么?」为了让我更好的观看,老师侧着身子让出了视线的位置,端过一盘工具从中拿起了一把手术刀。

「……」

并没有重复询问,老师已经完全了解我,就如我回想起来的记忆,我(他)就是他(我)记忆的部分。

(铃……阻止老师……)

不知何时站在老师身后的少女,银色的双眸只是安静地注视着他,专注的男人根本没有发现她。

「小树,你是第一次接触人体,下一步处理对于人来说和其他动物完全不同……」

模糊的视野里,近在咫尺的老师手伸进筱体将内脏器官一件一件切下取出,整齐陈放成一列,一边平静讲述着……

「树,长时间的精神集中力是必须的,保证连续数个小时以上的专注,手术和作画有相似的地方……」

每进行到一个步骤老师总会不忘教述,双手并不会停下,仿佛那是有着独立意识的个体。

【删节】

不清楚经过多长时间,耳边突然响起杂乱的脚步声。

「警察!不准动!这是……你在干什么……?」

男人惊诧的声音从身后入口方向传来,这个声音我有印象。

老师放下了手中的工具,转身看着洞穴入口。

「你……」来人似乎因为震惊无法将话说出。

「没办法,还差一点。」老师有些遗憾的说着放下工具开始擦拭双手。

「发现了!在这里!」另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朝远处吼起来,脚步声陆续出现在洞穴入口,我艰难的扭过头看去。

「制服他——!」

接连四名男人冲了进来,手中握有警棍和手铐。

老师以我前所未见的速度迎上去,他们就像被放慢的动作在老师面前显得凌乱,即使有人的动作明显受训过,在这种强大面前也是如此脆弱。

只能勉强看清老师的拳头陷入他们身体,手肘击中后颈,膝盖顶进面颊。很快一个接一个倒下之后再也没有声息。

直到老师将单手掐住的最后一位警察脖颈松开,早已昏迷的那个人立刻瘫倒在地,这时注意到其中还有一名未失去意识的人,挣扎着还想爬起来。

「……畜生……你把筱……把筱……」

倒在长桌下卷曲着身子的年轻警察,老师慢慢朝他走了过去,勒着衣领将他拧了起来。

被打得几乎睁不开眼的他呻吟着,脸上的表情已经分不清是悲痛还是愤怒的扭曲,无力的双手依旧尝试抓住老师。

「你跟年轻时的我很像。」

「呜……不饶恕……」

「能体会到吗,咫尺天涯,无法触及所爱之人的这种无力感。」老师平静的声音说着,第一次察觉到他的眼神里散发出别的情感,「我不相信神明,因为……」

他松开手,失去意识的青年像麻袋一样掉在地上。

「小树,虽然被打岔,终于到完工步骤了,记住感情不能有波动。」老师脸上恢复平和慢慢走过来,如同虔诚的信徒。逐渐变暗的视野中,只剩下将一切都给予我的老师的面容,最后看见的老师的面容……

- 他 -

白丞川站在熟悉的大殿正中央,现在他的身份已不再是这个大殿的护卫。

他的童年是在修行中度过。从还是小孩子的时候,作为白丞家的继承人他有资格跟随父亲来到这里。每逢重大祭典人们相聚在这所大殿举行仪式和庆典,在这个与外世隔绝的山村,不会有任何外人和事物来干扰村民们纯粹的信仰。

一切都是跟随神明的引导,不会有错误的决定发生,不会容忍偏离指引的人存在。

二十七年前十九岁,紫草高中毕业的白丞川已经受成人洗礼,俨然成为守护者一族下任首领,作为神明大人,作为这个村子的守护者,更作为未来重要之人的护卫。

在那场仪式上,少女始终带着纯真的笑容注视着那对外来的年轻情侣。

自己压制住那名近乎疯狂的外来年轻人时,异样的情感在心里萌生。她,青姬家的未来继承人,年仅十二岁就已散发出魔性的妖魅,她是自己应该守护的人,被神明选中的侍奉者。

然而,有什么地方不对。

这场祭典,让这样一名年仅十二岁的少女承受这一切的仪式。

被选为神使的那位外来的善良女医师。

让被按倒在地的同龄青年哀嚎的名为崇高致谢礼的仪式。

是因为自己的内心染上秽恙了吗。

族人中唯一怀有这种想法的自己,才是异类——

——

「……」

望着手电光照亮的异教主题的壁画,说成是亵渎神明的污秽也不为过。可能是因为受到这里残留氛围的影响,中年警长掏出烟。

当前首要的任务是搜寻下落不明的三个孩子以及已确定身份的凶手。目前没有发现任何牺牲者不知道应不应该算幸运。

搜索范围已经锁定这神廟地底下,不会有人能从这里逃出,警署全员出动封锁了出口,并由他带领部分人员下地分散搜索,熟知整个地下结构的自己迟早会抓住那名潜伏的罪犯。

到这里之前白丞川已有心理准备,或许再次见到自己失踪数日的女儿时,她的身体已经失去温度,还有那名失踪的青年,继承了青瞳一族血脉的最后一人。没想到曾经四大家族其三家的孩子都被卷入成为受害者,而之所以能够如此快排除干扰,也是因为朱鹭家那位离家出走多年的青梅竹马临别时告知的线索。

现在的他并非守护者一族白丞家的当家,而是整个紫草镇警署刑侦警长,守护这个小镇的人。

站在漆黑一片如同冰窟的大殿之中,通过手电光看到的只是残留的痕迹,祭台上燃尽的蜡烛,四处滴洒的血迹。

晚来一步,这里已经什么都没有留下。

「@@@@@!!!!!!!!!!」

确认听到了人的叫声,白丞川动了起来,以极快的步伐朝第一时间判断的方向跑去。

声音传来的方向并不遥远,然而回响几次后漆黑的四周还原悄无声息的寂静,从声音判断很大可能是自己的部下,靠着剧烈晃动的手电光,顾不上漆黑的隧洞中凹凸不平的路面跑着。

很快前方的洞壁出现了光亮——

到达了一个小洞穴入口,相比满是石壁的洞窟里面就像是一个精心布置过的房间,虽然是在地底隧洞中却给人整洁的印象,四壁都被应急储能灯照亮,甚至让人有种温暖的错觉,除了眼前一时间出现太多需要维持理性的事物。

「……」

地上杂乱躺着毫无声息的部下,长桌上沉睡的少女,躺椅上失去意识的青年,以及如同主角一般,背对着自己站在房间中央的男人。

对方似乎早已在等待着。

「举起手,慢慢转过身来。」白丞川无需思索举起枪对准眼前的男人,没有机会让他确认其他人的情况。作为整个镇警署有佩枪资格的人他早已充分了解这份沉重。

「……」

相距仅数米,那名男子沉默着仿佛没有听见。普通的个子身材,一眼看上去只会让人认为是名普通的中年人。

「再说一遍,举起手转过身来,子桑清明!」白丞川厉声喊出了凶犯姓名。

对方依然毫无反应,白丞川明白那并非他的本名,集合调查线索才知道,作为外来人的他只是为了融入这个小镇而改名换姓,为了永远记住那一天而取了这个谐音,恐怕除了他自己已经无人记得原本的名字。

「捉迷藏的游戏终于到尾声了,没有胜利方法的捉迷藏,被鬼找到是注定的结局呐。」背对站着的子桑清明依旧用那平静而温和的声音说着,仿佛丝毫不在意被枪口指着。

「现在以连环杀人案件嫌犯不,凶犯名义逮捕你!」白丞川伸出一只手掏出手铐。

「……是啊,游戏结束。」子桑清明慢慢转过头看向了一旁躺椅上的青年,青姬树。白丞川看到了他的侧颜,眯着的眼睛缓缓睁开,凶恶的罪犯在注视那名失去意识的青年时柔和的目光,就像在守望家人。

一瞬间白丞川的视线也不由得随他落到青姬树身上,短短不到一秒的时间他的视线从子桑清明身上移开了,成为决定性的突变。

男人突然扬手转过身来,一把手术刀笔直朝脸飞过来。

急忙闪避的白丞川身子失去平衡同时——『呯!』

枪声响了。

警官眼前是毫发无伤压低身子的男人,子桑清明突然的俯身启动,常人不可能作出的加速度折线移动几乎一瞬间超过了白丞川持枪手臂转移的速度。

启动慢了半拍的枪口竟跟不上极速侧移的身形。

『呯!』第二枪射中了地面。

子桑清明连续急停变向,直冲而来。

这一次白丞川的枪口正对准他,然而再度迟疑了,这名凶犯的正后方一条线上是躺椅上的青姬树,极有可能误伤。

一切如同计算好一般,刹那的迟疑为子桑清明留出了足够时间,数米间隔消失,两人拉近,疾风袭来,长期的修行让白丞川上身下意识后移,然而对方的目的并不是他的面门,鞭子般的腿重重甩到白丞川手上,枪径直脱手飞了出去。

「……」

「……」

两名中年男人再度拉开距离对峙,白气停止从他们口中呼出。

「这样条件就对等了。」眯着眼的男人说道,双**错身前摆开架势。

「……是我的过错。」白丞川望着负隅顽抗的凶犯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松掉手铐,五指伸掌抬起了双手。

「实战拳术对古武术么,的确适合最终的闭幕,不知道相比女儿父亲怎样。」子桑清明轻声说道。

面对交锋已久的对手,毫无挂念的扬起嘴角。

与他相对的是一脸严峻的警长。

短暂的停滞,双方就像心有灵犀一般同时冲向对方。

子桑清明一拳刺向正面,白丞川小幅度的侧身避开,随即子桑清明一记飞膝袭向他的腰侧,而这一击也被他用掌根向下硬错开了力道方向。对方顺势后退了数步。

「……全身都可以作为武器,融合了西洋拳和泰拳术的技法么。」白丞川的气息没有变化,内息发出的声音中有股不易觉察的震慑力。

「果然女儿在力量上无法相比呐。」对手一边回应一边用碎步移动着。刚才的一击如果是女儿用同样的手法是无法化解的,明白这一点的他也变幻了架势。

白丞川明白,这个时候对方不时提到自己女儿只是为了让他失去判断力。

自己的女儿白丞筱就躺在不远处的长桌上,一丝不挂的她依旧睁着那双纯洁的眼睛,白丞川在一进洞穴时只看过一眼。一切已经太晚,自己没能拯救,重演了当年的一幕。

然而现在必须做的只有一件,他深吸了一口气让身体重心与地相连接,白月明心流的精髓正是以静制动,出招必中,面对这种灵巧变换身形的对手正好是理想的应对状态。接下来就看是谁能引导流向,将对方带入自己的节奏。

对方知道挑衅失去效果再次主动突过来,突然扑向远处掉在地上的手枪,白丞川立马冲上去,对方却在瞬间转身,一枚卵大的石头飞过来。

低头躲过的同时,子桑清明已经高高跃起,重重的踢腿迎面而来,白丞川只有抬手招架,空中的两连踢让他沉于地面的双脚后移,最后勉强用双肘当下一记顺势骑上来正对脸的飞膝。

双手已经有些麻木,但在完整接下对方这轮攻击之后,轮到自己反击了,连续的几掌被对方躲开,但渐渐控制住场面的白丞川已经将对方逼到了石壁边上,强迫他与自己硬拼——

无处可躲,子桑清明正面一记突刺,眨眼间的过程拳头陷入了白丞川的胸肋间,突向颈侧的另一摆拳被白丞川单手揽下,而白丞川的掌底也印上子桑清明的左胸口。

「咳!」

「嗯!」

两人同时后仰。

早有准备调整好重心的白丞川借助倾斜的身体跟上的一脚正中对方手腕,直接将对方踢飞落地接连翻滚了几圈撞到石壁上。

然而他并没有追击上去,微微屈膝,重新摆正了架势。明白对手只是通过被击打出去化解了身上的力道。

「站起来。」警长如同发号命令一般。

而凶犯以丝毫不像中年人的矫捷动作站起身,动了动脖子和手腕,随着骨骼发出的清脆声响,下一刻突然以飘忽不定的身形窜了过来。

这次他以腿发动了突袭,凌厉的踢膝连段反手肘击将白丞川逼退,这依然只是试探性的进攻。

当锋芒稍有减弱,中年警长瞬即靠步过去,两人的距离直接限制了腿的作用。

双手十指紧扣在一起。

开始直接力量上的对抗,彼此额头上不约而同青筋暴露。

「嗯……!」

「……不愧是当家……力道五五分,后劲却是四六么……」汗液从子桑清明额上涌出,双眼眯成缝,和语气不符完全不觉得这是陷入不利的情形。

看上去占优的白丞川没有说话,两人的双手紧扣将距离拉近咫尺,双膝相抵,冒然的撤退或突进都将伴随风险,而如此僵持下去迟早会见分晓,警长并不认为自己会成为落败的一方。

两个男人以全力对抗,嘴角不约而同溢出鲜血,之前的攻击中不约而同受到的内伤。这样下去败者的结局只有一种,胜者也不会得到绝对的胜利。

「呜……呃……」一个微弱的声音同时牵起了全神贯注的二人注意。

躺在椅子上的青年恢复了意识,几乎无法动弹的他微微睁开了那双蓝色的双瞳。

『哐嘡!』

能够动弹的他突然的晃动将椅子摇翻摔倒在了地上。

即便如此,对峙的二人也如磐石般丝毫没有变动架势。

青姬树缓慢伸手摸到了掉在他前方的手枪。

「……」

「……」

望着神情严肃的白丞川,子桑清明艰难地流露出了笑容。

说不出话的青姬树如同提线人偶一般缓缓举起了枪,慢慢对准了白丞川手指移到扳机处。

「!」

这一诧异让白丞川险些失去对抗的形式,然而现在两人就如同乳胶般融合在一起,只能眼睁睁静待一切发生。

然而摇晃不稳的枪口缓缓举着,移动着,最终固定到子桑清明身上。

「老……师……」呼唤老师的青年声音变得断断续续,但他依然在努力尝试扣动扳机。

「……」他的目标已经确定,迟迟没有开枪。

这时突然另一只手握在了青姬树手上。

「……呜、咳!」挣扎着爬过来的年轻警察喘息着咬牙用手托着青姬树颤抖的手。

强忍着剧烈喘息的他和勉强保持神智的青姬树趴在一起,两根手指同时放到了扳机处。

「……不能饶恕……」「……老……师……」

举枪的二人表情狼狈不堪。

对抗的二人面容波澜不惊——

——

『呯——!』

枪声响起——

「……」

子桑清明的身躯微微颤抖了一下。

胜负已分,白丞川只是保持着没有进一步,眼看着近在咫尺的对手脸上缓缓绽露的微笑,连时间也被减慢。

「……能成为自己神明的……只有……」

缓缓的后仰下去。

时间恢复正常。一声闷响,松开手的白丞川俯视着仰面倒在地上的子桑清明,等待着流淌的鲜血在地方浸染漫开。

「哈……轮回溯源……哈……神明……不会死去……」

中年男人艰难说着慢慢转过头,眼中只剩下咫尺之遥的学生紧闭的双眼,失去意识的学生已经传承了他的一切,他的时间,他的肉体,可以安心停滞在这一刻。

「共系吾身——」

——

——

——年轻警察的恸哭响彻了整个冰冷的洞穴,还无法站起身的他强行靠着双手抓住桌脚,慢慢挪到了桌前,浑身颤抖着,身子爬上长桌倒在躺着的少女身上,依靠在少女胸前。

「呜咳!……呃啊啊啊——!……呜啊啊啊——!……」

睁开眼睛的少女好像生活着一样并没有任何不同,对这样的行为已经毫不在意,只是凝视着她双瞳的年轻警察会发现其中已经没有了光泽,玻璃珠一样黯淡。

巫马扬抱紧少女,头毫无顾忌埋在她的身躯上,所能感受到的只是早已被这个季节改变得冰凉的肌肤。

看着被当成教学实验材料的女儿,中年警官压低了头,此时悲痛抱着她的本应该是身为父亲的自己,却必须维持理性依次确认部下的生息。

最终白丞川将视线落到已经昏迷的受害青年身上,或许他是这次案件受害者中唯一的生还者。白丞川没有信心确信,即使发肤没有太大受损,至始至终被强行目睹这一切的青年,他的内心还能否修复。

「究竟是否能如他所愿,天平最终会倾向哪一侧……」目光没有从青年身上移开,白丞川的声音变得疲惫。

他的选择已无法被左右。

应急储能灯发出的光变得幽暗起来,四周的景象渐渐开始模糊。这一切已不是自己所能主导。

案件至此结案,凶手被当场击毙,镇警署无人殉职,五人负伤。受害者一人被害,一人失踪,一人重伤。

活了四十六年,这位中年警官第一次如此痛恨无力的自己……

叮铃叮铃~

或许是错觉,白丞川好像听见了铃铛摇响的声音,看不见,由近及远的铃声渐渐远去,似乎在为谁送别。

大概是此刻芜菁神廟外挂着的小铃铛被风摇响了吧……

叮铃叮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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