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 -
数年后——
『哐叮哐叮——哐叮哐叮——』
单调重复的杂音构成了这趟列车上唯一的旋律。整个旅途中相伴的除了绵延不断金属车轮划过铁轨的声响，只剩下窗外漫无止尽的黑暗。
声音兀然消失，刺眼的午后阳光毫无顾忌打在她的头上。
「唔……唔……」
似乎感应到了阳光，伏在桌上的少女微微动了一下，缓慢支起身，散乱的几根发丝还贴着压红的脸蛋。
「吱……好痛……」微微皱起眉，拍了拍自己睡眼惺忪的脸蛋，少女像只水濑般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后靠在长凳上。
车窗透进的阳光填满了空荡的车厢，就像为贵宾准备的单人车厢。
『哐叮————哐叮————』
列车开始减速，少女眯着眼望着起雾的车窗，在这深秋季节，外面是难得见到的广阔原野，数次折射的光晕之中，远处隐隐若现的群山充斥着绮丽的银白色，任何一抹景致都是大城市里见不到的。
等到列车缓缓抵站，少女站起身拉下制服裙边捋过鬓发，那张雅致的脸蛋上亮出自信的笑容，这份无论何时的从容是从妈妈那里继承的。
走下车，来到的是一个简陋的露天车站，距离车门不远处从地面上竖起了站牌。
「唔，这里就是……」
刚走到站牌前，一股能让万物凝结的冰风刮来，这份微笑随着纷乱的头发为之冻结。
「阿嚏！」随着一个让气势现出原形的可爱喷嚏，忍不住环抱身子瑟瑟发抖的她体会到了举目无亲的悲惨，就算形容成遇上雪难也不过分。
地面上竖起孤零零的站牌上写着『紫草』二字，花一般的名字。但少女最想确认的，还是今天到底几月几日。
雪刚停的样子，满眼玉白的车站暴露在露天之中，候车凳上已覆盖了一层积雪。孤身一人拉着行李箱勉强挤出了僵硬的笑容，指望能打到车的她这一刻才清楚意识到，出租车是城市里才有的生物。
「总、总之先去附近找点暖暖的喝……」
少女一边鼓励自己，身上还穿着学校秋季制服。
两天前开始休学旅行直接坐上了火车，记得当时天气预报报道的『深秋来临，近期内气温有所抬头』，专程选的秋老虎过境后的时间。
「天气预报就如男人的承诺一样。」嘴里碎碎念着，心中一边咒骂道不知多少次骗子。
这是要闹哪样，刚进冬月，这边似乎已经在过着漫长的冬季。终于醒悟过来为什么透过车窗看到的是银白交错的景致。
这是她，就读高中二年级的朱鹭缘出生十七年来第一次回到妈妈的故乡，对于想要利用课研周探望素未谋面的外公同时完成课题的她，什么都没有叮嘱的老妈仅仅是塞给她一套往返火车票。现在想起来未免有些忿忿不平，明明女儿第一次回老家，当妈的却以各种理由无法陪伴。
她已经不想再为如何才能证明自己是朱鹭罄音的女儿这个基础问题烦恼。
缘离开车站拖着行李箱快步走在被雪覆盖的街道上，街道上积雪少了许多，不少地方露出了地面。就在担心是否有热饮店这种奢侈地方时，街道边放置的一块看板吸引住了目光——一家营业中的咖啡店。
「JASMINE……茉莉花？」没想到这种古老小镇上的店会起的名字。
裸露在外不时被风轻薄的双腿愈发变得不听使唤，手脚早已失去血色的缘推开印有茉莉花图案的木质门几乎是扑进这间规模不大的咖啡店。
『叮铃叮铃~』
门上挂着两颗小铃铛，在打开门同时悦耳的铃音响起，门重新合上的一刻风静止了。
棕色调为主的天花板与麦黄的墙纸沉浸在柔和的壁灯光线中，像小酒吧一样布置的木质小圆桌和小沙发随意安放在各处，有点像四处绽放的野花，最深处显眼的装饰墙上挂满了各色主题的装饰画。
迅速环顾四周后缘忍不住打了个幸福的暖颤，眼泪差点掉出来。
「得救了……」仅仅是站在门口手脚就渐渐恢复了知觉，让人感动的暖气。
「欢迎光临。」
这时一个让人感到舒服的柔和声音传来。
「诶……」
感动的随着声音望去，柜台后面站着一位正擦拭着咖啡器皿的侍者。
留着齐耳短发，稍稍有些长的刘海正好遮住了一只眼睛，黑白相间的男式侍者服衬托出不一般的英俊容姿，带有磁性的声音，接近双十的年纪自然散发出一股沉静，再加上如果是冰山系的话……
少女咽下了口水。
对自己胃口。
外面是严寒与风雪，而他，在这温馨的环境中，就这样安静的站在那里仿佛一直在等待自己的到来，命运的指引将自己与他联系在一起，灯光在这一刻让这间咖啡店看上去如此高雅，高挑的身材，无可挑剔的面容，一举一止散发着常人不及的优雅。
隐居的执事……
贵族的末裔……
他的姓氏难道是塞……
「遭了……」蔷薇花相继盛开的悸动，少女小小的胸中一阵拥堵，突然觉得学校那些女生成天向自己炫耀的所谓成熟男友根本就是小男孩。
「外面有点冷，要不要坐下休息一会儿？」温柔的声音询问道。
望着那样湖水般平静的表情，缘一时迷离了。整间咖啡店唯一一位帅哥侍者，或许还是这里的店长，她发觉自己根本说不出像样的话来。
侍者露出淡淡的笑容，自然的捋过鬓发。
然而花季少女的直觉就像黑与白瞬间转换的突然，对方的习惯动作和声音让她如梦初醒，即使没有上妆，捋过鬓发的动作加上微笑时眼眉透出的阴柔气质——是位深藏不露的美人，货真价实的，女性。
虽然确信了是同性有点小小受打击。
「唔……」半饷，缘找到离柜台最近的沙发坐下来。
侍者来到桌前，近距离观察才发现那身男式侍者服不足以掩饰对方那错落有致的成熟曲线，相距这么近缘忍不住担心自己头发刚才有没有被风吹乱。
「请给喏一杯惹巧克力……咳。」大概是脸部被冻僵的缘故说话不是很顺畅，少女忍不住抚着自己脸颊，暗自叮嘱自己对方也是女性。
「请稍等。」
再次确认了对方的声音。
「……」这次回来或许比预想中的好。
在大城市生活十七年的缘只知道母亲出生的故乡是个连地图上都不会标出来的小镇，那种落后的地方说不定连用电洗澡都成问题。
感到对方走开后，缘心情稍稍平复下来。
「这身制服应该不是紫草高中的呢？」那位姐姐的声音再次传来。
「我吗，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小镇~」放松下来的缘不免有些自豪的回答道。
「是来这里旅行的么？」
「唔，紫草应该算是我的故乡，还是第一次回来。」
「……」
对方突然沉默下来，缘忍不住朝柜台看去。
那位店长姐姐望着她的眼神里微微露出惊讶。
「你是回归的人么……会长期住下来？」
「不会不会，」缘摆摆手，「我是在南方的滨海市长大的，因为学校这次布置的研究课题回来，当然要赶在开课前回去。」
「滨海市……」店长姐姐的神情变得复杂起来。
缘开始有些担心，自己根本不清楚这个小镇是否有什么特别的习俗，会不会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不一会儿，店长姐姐端上来超出预期的甜点。
「也是呢，务必在这里留下愉快的回忆~请慢慢享用，这是热巧克力与附赠的本店试做新品蓝莓蛋糕，旅途辛苦了。」
「呜呃……快饿得不行了，回老家真好~>。<」
在列车上只吃过方便食物的少女顿时泪眼滂沱，那杯热巧克力与盘子里精致的小蛋糕绽放出耀眼的光华。
自己才不是那么随便的女人，才不会被这么简易组合的食物攻陷！
身子不由自主动了起来，舀了一勺蛋糕放进嘴里……
入口即化的香浓触感瞬间支配了自己的意识，颤抖的手端起温热的巧克力——浓稠温热的褐色粘液仿佛直接浇注在身体上，衣物溶解，身心毫无阻隔的与之结合——
「诶，怎么了，味道不好吗？」
听见店长姐姐的声音，缘才意识到自己脸蛋上一股搔痒的湿润。
一滴泪水滴落在了蛋糕上。
「喜欢……」
「诶……」
「咱喜欢这个味道——！！」
缘重新抬起头，看见店长姐姐松了口气似地手放在胸前。
「能作出这么美味的甜点！店长姐姐好厉害！难道一个人经营这间精致的咖啡店么~」
眼睛里泛着星星。仅凭现在对这间咖啡店的了解，足以在缘长大的那座城市里开辟一片天地。
女性眼睛微眯看向了门口。缘随着视线看去，那里什么都没有。
「……我应该算是代理店长呢，因为店长他不怎么可靠。」
「也是，把这样的店交给姐姐一个人的店长一点也不可靠。」缘直率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不过是这位姐姐的话一定能够胜任，虽然女性的直觉让她有些好奇那位店长和这位姐姐是什么关系。
「是吧~」
代理店长姐姐就像寻到知音一样莞尔一笑，被黑发遮住的单眼有种独特的魅力，那样能够洞悉一切的笑容，即使在大城市生活了十七年缘也不曾被一个人的笑容吸引，是因为黑发拥有其他颜色不具有的魔力？或许正因是在这样未曾知名的小镇才会存在……
……
「……原来是这样，还真是一所特别的学校。」
「唔，这次休学旅行的主要目的是完成课题调查『寻找被记忆遗忘的场所』，为期两周，攸关我们毕业后的大学推荐！」缘一边舔着唇上的巧克力说道。
要知道有的同学为了这一课题还专程跑去了国外，相比之下自己来到的却是这种无名小镇。
「也有这种风格的高校呢……」
「呃，嘿嘿，都是为了能超越老妈的脚步才选择的高中……」缘有些害臊的压低了声音。
享用完甜点后缘显得有些扭捏，似乎有难以启齿的话。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正在纠结之时，冷不防店长姐姐的声音从一旁传来，那股难以抗拒的温柔顿时让防线瓦解——
「可以在这里换衣服么？」
刚说完清醒过来的缘恨不得掐死自己，因为紧张没有把话说清楚，会被误认为是某种暗示吧。对初次见面的人这是什么不知廉耻的话，即使是同性对方也一定会认为自己是那种随便的女人吧。
『——大城市来的小年轻果然都是那么轻浮。』缘仿佛已经看到对方鄙夷的眼神。
「初次来的人难免会被这里的季节欺负~后面的更衣室可以使用，小心不要刚到这里就感冒了。」
对于能够理解沟通感激不尽，缘反射的起身鞠了一躬，再次感受到这是位多么完美的女性。
「这个小镇的冬季不同寻常的漫长……」店长姐姐在身后小声喃喃道。
「唔？」或许是多心了，缘回过头看了一眼走进了位于店深处的小门。
小而整洁的更衣室，里面四个相连的衣柜占据了大部分空间，正从行李箱内翻出衣物的缘突然注意到上面还分别贴了名字。
这里难道不是她一个人在经营的。
……
过了一会儿，换上一身运动服走出来的缘也安心了不少，原本是为山林间的活动准备的。
「那个，我差不多该去找外公家了。」
「的确时间也不早了。」
「……我叫朱鹭缘，可以知道店长姐姐的名字吗，还会再来这里的！」缘决定了，这里将成为她恢复精神后第一个取材的地方。
「原来是朱鹭家……小缘，我叫佑茜。」
「茜姐再见！」
心满意足的少女离开了咖啡店，那位店长姐姐，佑茜带着平静地目光注视着这位初次回到故乡的少女。
……
穿上装备补充满体力，再次站在店外的缘已经适应风雪的严寒，又能够毫无顾忌的展露从容的笑容。因为老妈常挂在嘴边的话『眼泪是幸福的时候流下的，让笑容相伴一生。』
「佑茜姐说过是在小镇东边，应该是走到这条街尽头后右转吧——」
几丝飘扬黑发流入了缘的视野，抬头瞬间一位女性已经与她擦肩而过，直到刚才都没有注意到。
『——叮铃叮铃~』
缘忍不住回过头，最后似乎看见那位女性的背影消失在JASMINE内。
似乎听见欢快的铃音，缘的视线迟迟没能从空无一人的店门前移开。
「长发真美……」
没能注意到对方的面容，缘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齐耳短发。因为做很多事都要将长发盘起来过于麻烦，所以进入高中后作出决心剪短的。
「哈……~」
她摇了摇头再次将视线转回街道，之前躲进云层里的太阳终于露出脸，西斜的光晕映射在铺满街道的白雪上，折射出缕缕琉璃色。独自走在陌生街道上的缘内心却没有半分不安，不如说如同晚霞的天空般暖洋洋的。
「连茜姐也知道朱鹭家，外公家果然在这个镇上有名气。」
这个古镇里看不到高耸的建筑，没有拥挤的车流和闪烁霓虹的场所，偶尔出现的行人走动的步伐也充满这个小镇的节奏。只知道这里是跑遍世界上好多地方的妈妈最喜欢的地方。
「什么都没有，这个小镇上生活的人们不会觉得无聊吗……」
沿着街道朝小镇东部走，偶尔能见到的三四层公寓楼逐渐演变成上了年代的建筑风的平房，仅存的一丝现代感也被小镇散发的古老气息湮没，回想起那间仿英伦小镇风格的咖啡店的确是一处特别的存在。
天色开始黯淡，模糊的道路越发让人感到异样，缘下意识加快脚步，但是拖着行李箱在雪上行进的速度有限。
眼前突然一亮，不由得停住脚步。
位于街道两侧的街灯依次亮起来，样式古老的吊灯会让人联想到古装风的纸灯，相距数十米远才竖有一盏，只要跳起来就能够得到，仿佛不是为了照亮街道更像是迎合夜晚氛围的装饰。
如果一片漆黑的话，就无法让人看到夜晚的模样了，似乎街灯仅仅是为这一目的存在。
太阳完全落山，四周的声音也只剩下行李箱滚轮在覆雪的地面上发出的苍白回响。
缘突然想起妈妈小时候教自己唱的一首歌谣，流传于故乡的歌谣，晦涩的歌词似乎在表达一种纯粹的崇敬，不知为何与这个小镇感受到的氛围相似，记不完整歌词，弦律开始在脑海中流荡……
少女哼着同一首歌，身边不知不觉中替换成了墨色的农田，头上被夜空取代……
随着稀疏的星光在这昏暗田间路上指引，道路前方突然变得明亮起来，缘注意到出现了一座宏伟的宅院。
宏伟是缘产生的第一个想法，就连她见过的别墅也没有这么大占地，在大城市里是不会见到这种规模的私家宅院，即使有也是多家人的合院。
掩藏不住历史气息的高耸围墙，紧闭的大门，门前竖立着这附近唯一的街灯，门侧的门牌上标有『朱鹭』。
「传说中的土豪家吗……」少女忍不住吐了吐舌头。
自己的母亲就是从这样的大家族里离家出走的么，家族继承人大小姐的身份，说不定还是为了逃避婚约什么的狗血剧情。
怀着复杂的心情拉着门拉环敲响了门。
「打扰了，有人在吗？」
「是谁啊——」过了一会儿，中年女性的声音响起。
不知道和开门的人是什么关系，缘不免有些紧张的等待着。
这时门打开了，开启的门缝中露出面容，是一位看上去上了年纪依旧精悍十足的瘦小妇人。
「你找谁啊？」个子不高，年过中旬的妇人狐疑地上下打量着缘。
「诶、呃，我是今天才到的，我是……我应该是那个……」
妇人的眼睛渐渐睁大了。
「简单来说是朱鹭罄音的女儿，嘿——」「是小姐……不、不对——老爷！！回来啦——！」
自我介绍刚到一半就被打断，中年妇人毫不理会撇下愣住的缘，以少女的速度跑进了宅邸。
「哈？」还保持着咧嘴微笑姿态的缘缓缓伸出手指向自己——
「——啊啊，太像了，简直就是罄音姐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哦哦，眼睛，这双眼睛最像罄音那孩子了。」
「谢谢……这是一点伴手礼，代母亲向大家问好。」
「小缘今年多大啦？」
「哎呀哎呀，应该说不愧是母女，不愧是流着朱鹭一族血液的人！」
「表妹很高兴见到你！」
「姐姐是从大城市来的耶！」
「……」
接下来缘经历了接力马拉松式的认亲时间，被一群男女老少围在客屋正中指指点点拍拍打打捏捏脸蛋，从吃饭睡觉到感情经历，只剩下无尽的感叹，靠着本能回答众多提问。
原来只是凭这张脸就足以证明自己的身份了。
不过母亲嘴里恶鬼般严厉的外公没想到是那样一位和蔼的鹤发老人，那位从头到尾望着自己一言不发的老人，十七年来第一次见到却并没有陌生的感觉。虽然不清楚是怎样的心情，不过缘并没有任何不适，在众多环绕自己的人之中，所看见的都是柔和的色彩。当然眼睛拥有的这个能力一直是自己的小秘密。
「嗯~嗯~腿好直~」
缘坐在自己的房间床上开始整理行李。身上掏出了一张返程的车票，车票上的返程日期从今天算起正好是十天后。
行李中除了换洗衣物外唯一特别的是一个款式陈旧的相机，缘拿起相机对准了镜头，透过镜头将这个房间内的一切都切换了，有种感觉，这时看见的才是最真实的样貌，正好明天就从茜姐的咖啡店开始。
「小姐，洗澡水已经准备好了。」
「马上就来~」
透过镜头所看见的窗外庭院有什么物体在动着。
庭院内栽种了松柏和梅树，在这个季节松树依旧散发出绿意，梅树上长满了青白色花蕾，降落下来的，是天空中零星飘舞的白色羽毛……
……
- 缘 -
十天转眼间过去，这十天里缘已经完全适应进入冬季的小镇，紫草镇的冬天要比其他地方早到一个多月，时大时小，雪几乎不曾停息过。
「哈……」
少女无精打采趴在咖啡店的桌上，一一翻看着洗出来的这段时间在小镇上拍下的照片，收获不少。带有地方风俗的民居，两个风格完全不同被雪覆盖的公园，穿过小镇的河流和横跨河流的石桥，在冬天到来之际变得沉寂，无处不在的白色让相片有了统一的主题。
今天少有的是个晴朗的早晨。
「女孩子大清早就唉声叹气可不行。」
这间咖啡店的代理店长湖水般平静的眼神，注视着手中正在磨制的咖啡豆。虽然没有指名，不过缘现在是咖啡店里唯一的顾客。
「今天我就要离开了茜姐……真不甘……听说那座青见山要等化雪后才能上去……而且竟然连一个祭典都没能赶上！！我怎么选的时间……」
「呵呵……」佑茜轻轻的笑起来。
缘又开始支着下巴发呆，这些天有种自己的心思被猜透的感觉。
不笑的时候如同冰山却多了一份柔和，笑起来时那份亲和之中却掺添了一丝淡漠，像是拥有两个不同人的特质。如果要说这十天来有什么值得骄傲，那就是缘如愿以偿的和JASMINE的这位店长代理姐姐成为了好朋友，真羡慕那些每天都能看见她的人。
或许这一切都是因为在这个故乡的小镇存在。
「紫草镇不仅只有冬季展现的这些色彩。」佑茜事不关己的淡淡说道，又恢复了平静的表情。
「呜呃，还刺激我……虽然回不回家我妈是不会担心啦……可是……」
少女整个人已经蔫了，可惜车票是没有感情的，上面冰冷的数字印着今天的日期，再怎么撒娇也不会通融，现实是距离发车时间只剩下不到两个小时。
「小缘已经很努力了，可惜等不到来年开春满岸勿忘我盛开时了，小镇的象征勿忘我……」
『唰』
对于少女来说，眼前这个人每一句安慰的话语都如同一把飞刀插来。
「石桥之外，还有镇东一座木桥是新年烟火最佳的观测地点……」『唰』
「……」少女沉默了。
「祭典时小吃街上汇聚着整个小镇最美味的。」『咕咕。』
「据说青见山上住着守护紫草的神明大人——」『唰』
「在枫林公园举办的灯会也不错呢——」『唰』
「来年……咕……咳……呜……」
「对了还有——」『唰』
「哇啊啊啊啊——！我决定了！！」缘终于爆发了一跃站起来。
「……」
「将这个课题分为上下辑，决胜就在明年六月的毕业课题，无论如何我都做成下辑——毕业之前会再来。」
看着握紧拳头的少女，她的表情慢慢融化了。
「咖啡好了。」
「……做出这个决定之后感觉轻松了不少。」
缘有些害臊的玩弄着头发说道。她看着桌上的相机，如果这次的主题是『白』，那么到那个时候又是什么色彩呢？不禁有些期待。
「……四月。」
「唔？」
「青色的四月，勿忘我盛开时，将举行小镇最重要的祭典，如果小缘能赶上的话——」
少女正拉扯着刘海的手停住了。
「到时一定——！」如同立下誓言一般。
佑茜看着她笑了。
「有些羡慕缘呢……」她的小声自言自语，兴奋中的少女并没有听见。
……
将行李箱搬上空空的车厢，朱鹭家前来送别的人也相继离开了，剩下的就是等待列车的发动，留在这个小镇上的时间只剩下最后短短的几分钟。
「雪又开始下了啊。」（下次来的时候雪已经停了吧……）
缘透过车窗环顾着冷清的车站，依旧一个人都没有看见。
车站上的积雪还未完全融化，新的又源源不断降下，一层不染宛如星屑般透明的雪，在太阳光下染出纯洁的白色。
（接下来小镇上的雪还会越下越大吧，直到来年开春才会停止。）
（……？）
两个身影映入了缘眼中，刚刚明明没有注意到的。
一位身着黑色长裙的年轻女性，相距有些远看不清她的容貌，却让缘产生了在哪见过的感觉。站立在雪地中央的她，如同一朵盛开的黑色雪莲，触及腰际的长发连雪都无法沾染，虽然看不清却能确信那是一位很美的人。女性身边还带着一名小女孩，似乎蹲在雪地上堆雪人，从身高来看只有四五岁，白色的洋装，鲜红的围巾和手套，头上长耳朵似地蝴蝶结一摇一动着，看上去像只可爱的小雪兔。那应该是一对母女吧，年轻女性站在一旁温柔的守候着那名小女孩，在这雪地背景之上点缀着不同的色彩，融为一幅画。
缘的手动了，分不清内心中凌乱的声音哪一个才属于真实的自己。
——总觉得……在哪见过？
——想要拍下来。
——想要继续看。
——恐怕任何画师都无法画下的画面。
——她们只属于这里。
——一旦错过就再也见不到。
——永远也不会离开这个小镇。
——缘。
——等等！
想要打开车窗，却发现车窗像被定住，慌张起来的缘狼狈地在旅行箱里摸出相机，突然一阵晃动让她重心不稳摔倒在座位上。
「？！」
列车缓缓动了，缘顾不得相机趴在车窗上，眼看着那对玩耍中的母女渐渐移出自己的视野。雪依旧下着，车窗变得模糊不清。
在最后让自己留下这样的遗憾，真狡猾……
苦恼思索着的少女嘴角微微上扬。
果然比起老妈自己还差得远，下次来的时候一定不会让相机离开身边……
不知为何缘脑海中突然会浮现出那个咖啡店里墙上挂满的装饰画，其中似乎有出自同一位画师的画，人或景，主题都是与这个小镇有关。
翻看着拍摄下的JASMINE的相片，粗心的自己竟然只拍了一张关于装饰画墙的远景，里面的画也都模糊不清。
无论愿不愿意，火车渐渐加速，前方的隧道临近……
进入隧道后，不再有雪降临……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