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有闲工夫去给你挑买家！？”莫小婉朝薛定谔扬起拳头。“我工作都辞了，不瞒你说……我现在还欠着一屁股债……”
薛定谔哑口无言。
莫小婉轻轻叹了口气。
“比起你说的那些，全都不重要……”她回过头，背对着薛定谔。“你能给我钱吗，我要的是钱……”
沉默良久。
薛定谔摇摇头。
“那不好意思……我明天必须要卖掉你。”她轻轻笑了下。“我这个人啊，最喜欢的就是钱。而你，能为我换来钱……懂吗。”
薛定谔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嘴巴里忍不住小声骂了一句。“拜金……”
“拜金？”她轻蔑地笑了下。“作为一个年轻的女人，是有责任的，你懂什么是责任吗？”
“责任什么的……最讨厌了啊，而且，跟你拜金又有什么关系。”他咧咧嘴。
“没关系？吃的需要钱，用的需要钱，住的需要钱，药需要钱，奶奶看病更需要钱，生活是需要钱的，没钱？没钱怎么活下去？怎么去照顾重要的人？”
莫小婉情绪变得极为激动，声音却很小。
“是奶奶把我养大的……”
“作为一个克隆人……没有奶奶的话……我大概……也活不到现在吧……”
“我得照料她……”她的声音略哽咽。“可是我……尽管再努力工作……也支付不起如此高昂的医疗费用……所以奶奶的眼睛才……”
薛定谔没有反驳。
只是静静地听着。
听完莫小婉的这一席话。
他渐渐意识到，自己对平凡人生活的无知。
“责任就是有钱。”莫小婉深吸了口气，说：“而我的责任——就是赚钱，懂？”
气氛安静了片刻。
“照顾别人……是一种什么感觉……”他轻声问。
“就好像……”莫小婉思索了片刻，柔声说道：“不管当你内心多苦涩，多难过，当你想到她……你就由心的感到的安慰和开心。因为你知道……她在挂念着你。好像小鸟的鸟巢，船舶的港湾。”
他想到了女仆。
莫小婉又说：“嗯……最重要的是……那个人需要你……或许，就算你自己也能活下去。但她却不能失去你。为此，不管多疲惫，你也愿意付出……”
“对方……需要我吗……”
薛定谔不禁摇摇头。
他感到失落。
这时候，薛定谔才发现——这世界上，根本没有人需要薛定谔照顾。
倒反而是——周围的任何人，都在对薛定谔进行着无微不至的关照。
他自幼便没有金钱概念。
身边的一切，吃穿用度，仿佛都是为他而创作的，为他而准备的。
凡是人类世界中任何存在的、可通用的物质，大多数情况下，只要薛定谔想得到，一般情况下都能得到。
他不需要为此付出任何代价。
他不需要为任何人负责。
也不需要金钱。
更不需要为金钱苦恼。
他所要负的责任，也只是命运强加给他的，所谓的责任——不过是每日都渴望逃避的工作，以及，渴望逃避的未来。
然而，没有任何责任，是他自愿的。
因此，他不懂——何为责任。
薛定谔沉默了半晌。
有些羡慕地喃喃自语：“有重要的人……可以去照顾……真好……”
对于他的话。
莫小婉不解。
如同，薛定谔不能理解莫小婉。
两个人的命运，原本如同两条平行而驰的线。
然而。
命运却使两个原本不同世界的人。
在此刻，相交在一起。
彼此对望。
“你可真像个人类……”莫小婉惊异地拍了拍胸口，轻声说：“几乎让我产生错觉……”
“随便你怎么觉得吧……”薛定谔躺在床沿，摆了一个相对舒适一些的姿势，闭上眼睛。“我心情很复杂，脑子很乱，身体很累，想好好睡一觉。”
莫小婉嗯了一声。“那……我睡了……晚安……”
“晚安……”他轻声回了句。
在一片寂静中。
薛定谔可以听到少女的呼吸声。
良久，她还未睡。
能看到莫小婉时不时翻个身。
可能半个小时。
也可能更久。
“对了……你们娃娃也需要睡觉吗？”莫小婉忽然问。
他回应了一声。
“那当然。”
“那你怎么不睡。”莫小婉疑惑。
“喂……”薛定谔我不忿地吁了口气。“被这样绑着，你也不会睡得着……”
“抱歉，我不能松开你。”她说：“我发现……你这个娃娃……其实比我想象中要狡猾……不禁会使用欺骗，还会威胁……”
薛定谔缄默不语。
“虽然你的小伎俩非常幼稚……”少女幽幽叹息。“但是……很可爱。”
薛定谔：“可爱？”
莫小婉：“没事……”
“明早就送你离开这里了。”她说：“但在这之前……”
少女动了一下。
借着窗外的霓虹灯光，能看到她从床铺的另一端缓缓爬过来。
“干嘛……”薛定谔有些怕。
少女却轻轻依偎在他的怀里。
“你……暂时算是属于我的吧……”她问。
薛定谔楞了一下。
感觉两根柔软的手臂环住他的腰。
莫小婉双臂用力抱紧，脸蛋在他的小腹上轻轻地蹭着。“好舒服啊……哼嗯……这就是富婆们的享受吗……”
薛定谔虽然没有出声——身体难免受到了一些影响，自然而然，出现了某种微妙的预兆。
少女眉头一皱。
支起双臂，俯下脸。
——黑漆漆一片，看不真切。
但在此之前，脸颊却又分明感觉到了某个坚硬的东西
“喂……你藏了什么东西……”她困惑地抬起头。“硌到我了……”
“那个……”他嗫嚅着。“是那个……喂……”
少女猛地反应过来。
离得远了一些。
抱着膝盖，脸颊红彤彤地望着薛定谔。“抱歉……”
随之，又用力摇头。
“我真是傻了……怎么跟个成人用品道歉……”
薛定谔仔细地观察着少女的反应，插了一句嘴。“在卖掉我之前……真的不可以……嗯……来一发吗……”
莫小婉眉头拧起。
“你这家伙……到底……满脑子里在想什么……怎么这么……下流……”
“我……我……只是……实在太想……不不不……”
薛定谔有些语无伦次。
声线也不由得挑高。
“我的意思是说……帮助你，想要帮助你……服务于身处孤独与寂寞中的女性，这是我们被制造的意义……”他咳了一声，重整声线。“你看上去……很累……很孤独。”
“我……孤独吗。”少女喃喃道。
他认真地看着少女，点点头。
莫小婉的表情凝滞。
渐渐地，泪湿眼底。
薛定谔继续胡扯着。“排解你的孤独，是我们薛定谔娃娃被制造出来的理由……能够为你服务……也是我……我的梦想……诶……你哭什么……”
莫小婉忽然朝他扑上来，紧紧抱住他——很紧。
这次，比刚才更紧。
“是啊……我很累……我很孤独……”她说，泪水浸湿了薛定谔的胸口。“我……希望得到陪伴的，只是……”
忽然，她肩头轻轻颤了一下。
手腕缓缓松开。
垂在身体两侧
“我真是傻了……跟个……成人用品说这些话干嘛……”
薛定谔却着急了。
“不……说……应该说……不管怎么说……请将我的童贞……安心地拿走吧！”他闭上眼睛。
“我明白……你想用自己的身体来安慰我……你真是个一个善良、温柔的娃娃……”她抬头，泪目婆娑地望着薛定谔的脸。“可是……即便……即便我这样对你……我要卖掉你啊。你不憎恨我吗……我这样恶毒，这样自私……唯利是图的我……”
关于，急于交代的童贞。
对此——他开始渐渐不抱什么希望了。
只是，没想到莫小婉的反应竟然如此激烈。
“我……我们是娃娃，我们娃娃嘛，不会憎恨任何人。”薛定谔的额角流下一串汗珠。“我们的宗旨……是爱。”
他再也胡扯不下去了。
但眼前的少女却扑到薛定谔的怀里，被感动到惭愧痛哭。
她对薛定谔说了很多话。
讲了很多自己的事情。
从童年阴影，到少年时期遭遇的校园暴力，最后，说到同事老板的刁难。
积压了太多的情绪。
在这个漫长的夜晚。
在“薛定谔娃娃”身边，仿佛终于找到了一处情感的宣泄口。
莫小婉：“我是第一次……对人倾诉这些……”
薛定谔：“嗯。”
莫小婉：“你愿意听吗，会不会觉得……我嘴巴唠叨个不停……你会厌烦……”
薛定谔：“不会……我一点不烦……我愿意一直听你说话……就呆在你旁边……对我而言……能遇到你，大概是此生最难忘的时候了吧。”
莫小婉：“此生吗……是因为……你爱我吗？”
薛定谔：“爱的，其实……不仅仅是肉体……”
莫小婉：“怎么都忘不了那个……你还真是……算了……能陪我吗……未来的日子……”
她将薛定谔身上的绳子解开。
莫小婉：“因为……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莫小婉：“但你得……得爱我一个人，当然……作为前提，我会爱你，也只爱你一个人。当我回家，我会做饭给你吃。但你得抱抱我，跟我说说情话……可以的话，你不许嫌弃我。为了生活，我偶尔会弄的很脏……”
“我……愿意陪着你……”薛定谔揉着发酸了手腕，用力点头。“那么……我们恋爱了吗。”莫小婉：“大概吧……”
薛定谔：“这不是梦吧……这是……我的梦想啊……”
直至。
疲倦袭来。
少女偎在少年的怀里，在低声的温存耳语中，悠缓睡去。
六个小时后。
薛定谔半睁开惺忪的眼睛。
“女仆……我好像做了一个梦……”他揉揉眼睛。“我梦到我恋爱了……”
“你醒了……”莫小婉冷冷淡淡地声音传入耳中。
他猛地抬起头。
视线被一个熟悉的背影所吸引，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罅隙，落在少女的双鬓。
微风轻拂，掠过少女柔软的发梢。
此景如梦。
美轮美奂。
给予薛定谔一种极其虚幻的不真实感。
出现在他眼前的——不再是空荡荡的纯色天花板，窗外也不再是一望无际的绿植与灰蓝色的天空。
没有肌肉女仆。
没有取精舱。
更没有红旗基地。
“喂……娃娃……问你个事情……”少女出声了，语气略有些犹豫。
恍惚半晌，薛定谔才从昨夜的荒唐中回过神来。他坐起身，朝对方望过去。
“你有没有记忆删除程序什么的……”莫小婉问，没回头。
她身上已经穿好外套。
外套是黑色的。
像是快递制服。
她正坐在床边，像一只安静的黑猫一般，沉沉的目光透过窗帘缝隙，望着外边的街道，出着神。
“啊？”
什么意思——薛定谔不太明白。
但至少，他明白。
也能感觉到。
昨夜。
一番倾吐心事。
两人彼此之间，隐隐某种情愫悄然升起。
——她不舍得卖掉我的……
——她一定不会卖掉我的……
——一定……
——那就继续先装着……
“那个什么……有……有吧……”他支支吾吾。
“把昨天晚上的记忆删掉，特别是我跟你说过的话，都删掉……”
她站起身，声音决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