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
根深葱的叙述突然被打断了。
一缕久违的阳光穿破云层,照射到天台上来。笼罩了宝塚学园大半天的阴霾被学园的屏蔽立场驱散,波江座ε的真面目显露了出来。按照历史地理课本的介绍,这颗恒星比我们母星星系的太阳略小,是一颗橙矮星,年龄也非常年轻,散发出温暖的黄色光芒。
“太阳!”
根深葱仰面惊呼,接下来的声音似乎被淹没在她的嗓子眼里。不到一秒钟,根深葱已经把手里的薄片型电脑抛到一边,腾出手来解月白色和服的腰带。
“你、你干什么呢,根深同学!”
几乎是下意识地,月冈学姐和我同时扑过去拦住根深的手。根深如同发狂的小野兽一样怒吼:
“放手啦,两位!我需要阳光,请让我马上进行日光浴!”
没想到根深小姐的力气异常地大,她迅速缩回右手,一记手刀砍在学姐的肩头上,学姐闷哼一声,松手倒地。接着根深一个反手,揽住了我的肩膀,眼见就要使出古传柔道中的“袈裟固”架势将我按在地上……
“好了好了,快住手,荒船同学。哎哟,真要论关节技的话,你们是敌不过贵族家的大小姐们……这里应该只有我能勉强做个对手。”三岛理事长的声音传了过来,“不过,根深你也赶紧放手,瞧,太阳要进去了!”
也不知道理事长是虚张声势还是诱敌深入,根深听到“太阳要没了”,连忙松开了我,抬起头望着天空。
接着她的手一抖,整个人蜕皮一样从和服里钻了出来,赤——哔——的身体顿时显露在温暖的阳光下,露出健康的皮肤……
不,这远不是健康的皮肤……在身体的表面,本来应该是黄色皮肤的地方,到处布满了青绿色的瘢痕,环绕着肩头和后脖的一圈皮肤已经完全变成了黑色。根深的身体不住地颤抖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种身体让她感觉到寒冷。
——哔——
——哔——
我可受够了这种自主规范的杂音!
理事长冲了过去,搂住了根深。
“你们先出去吧,在管理委员会的办公室等着我们。一会儿就好,现在先把天台留给根深好吗?”
“我反正没什么事可做,需要帮忙吗?”
南波同学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僵硬地站在面前。
“不需要,这种事情有太阳就够了。大概15分钟就好了。”理事长说道,大概注意到我关心的表情,她面朝向我,轻轻地说道:
“10年前的大灾变,还真是改变了不少人呢,南波也好,根深也好,都是这样。荒船同学大概也有同感吧。”
根深葱偎依在理事长的怀里,不知道在嘀咕着什么。
三岛低着头听了一会儿,突然露出苦涩的笑容。
“只能这样了吗?”
四十五
“为什么是我?”我说。
鸟饲同学瞪着我。
“因为根深同学说,你有重大嫌疑。”
“重大”这两个字是你自己加上去的吧?
鸟饲打开了自己的薄片型电脑,拿起电子笔,开始模仿根深葱的动作,在上面圈圈画画。
“荒船同学,根深同学的思路真是非常严谨。虽然我觉得她脑子并不像一般的侦探那么聪明,不过一步一步的推演证伪,做得真是不错。”
“所以呢?”
所以你要仿照根深葱的做法,来对我进行有罪推定吗?
“只是个假设而已,荒船同学不必那么紧张。让我们来看看如果荒船的证词有漏洞的话,会有哪些结果。”
鸟饲认真地在电脑上做起了“推演”,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啪”地一声将电脑放在桌上,学姐和南波好奇地靠了过来。
“如果荒船的证词不可靠的话,那么会有两个结果:
1、烟卷是荒船吸的;
2、 烟卷不是荒船吸的。”
我和学姐面面相觑。
“喂,鸟饲,这算是什么推理啊?根本就是没有意义的大白话嘛!”
鸟饲仍然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
“没有办法啊,荒船的疑点太多了,我只是挑选了一目了然的一个疑点来做分析而已。”
“可是,分析在哪里?”
鸟饲捧起她的薄片型电脑,好让我们看得更清楚。
“你看,我在这里做了张跟根深电脑里一样的各个角色行动线路图。嗯,我是觉得,嫌疑人最关键的行动是在这段时间:学姐巡查C楼出来之后,到学姐从B楼折返之后。这时天台上的真实情形到底是怎样的呢?
“我的假设——对不起,荒船,只是个假设而已,请不要多心——从上面两个可能的结果来看,假定‘烟卷是荒船吸的’这一点比较简单。只要荒船自己在学姐出来的时候赶紧扔掉烟卷,然后作证说自己刚从A楼出来,就能蒙混过关。所以,这是最简单的假设——荒船一个人作案,一个人做假证——不过,缺点就是:这个假设太简单直白,没有目击证人的荒船,应该没办法将这个假设推翻——”
——喂喂,你的意思不就是直指“荒船同学就是嫌疑人”了吗?!
鸟饲看起来已经走火入魔了,她无视我摆出来的臭脸,继续瞪着眼睛进入下一个假设的讲解:
“另一个假设比较复杂,因为这涉及到同案犯的问题——如果不是荒船吸的烟卷,那么她一定得跟同样藏匿在天台上的南波串好词,但结果是一样的:荒船做假证,隐藏了南波躲在D楼走廊上的事实,故意放吸食了烟卷的南波从A楼出逃——不,A楼有电磁干扰,那么就是由荒船开了C楼的门,让南波从C楼逃走。”
听到这样的指责,无所谓的南波同学只是耸了耸肩,根本不当一回事地扭过头去。
四十六
“不对哦,不对。”学姐大摇其头,“C楼的影像没有摄下南波从C楼出去的画面。鸟饲,南波不可能从C楼出去的结论,不是以你的记录为线索做出的推理吗?”
鸟饲迟疑了一下。
“这样的话,也只好认为荒船关于A楼电磁干扰的证言也是伪造的喽。毕竟根深大小姐也从A楼下去了,并没有听她提到任何与电磁干扰有关的证言。”
看样子,鸟饲已经果断地将我和南波都划入了她自己的嫌疑名单里。
“啊,我想要是根深的话,她会说,每个人对电磁干扰的承受能力不一样哦。”学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邪恶的事情,突然露出奇怪的表情,“根深的身体构造……啧啧……和小雾的身体构造——哗——可能不太一样呢?啊,对了,小雾……”
学姐向我转过身来。
“根深的皮肤……究竟是怎么回事嘛?!”
“大概跟我的腿一样,是大灾变的后遗症吧。”
插话的居然是南波,她还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双手枕在脑后,悠闲地坐在小峰的桌子上晃悠。
“十五分钟到了,我们还是赶紧上去找根深和理事长吧。我啊,我还真迫不及待地想听听根深怎么消除荒船的嫌疑呢。”学姐说。
“你是说消除嫌疑?为什么非得是消除呢?”
鸟饲不满地回应道。
四十七
根深大小姐已经穿戴整齐,和理事长一起在天台上等候我们。
整个天台沐浴在重新出现的阳光里,不知道为什么,我却莫名地觉得根深葱的脸上笼罩着一层黑纱,从脸上根本看不透她内心的想法。
我还特意往根深葱的后脖望了一眼,透过和服的领子,能看见如饱满的小麦般色泽的皮肤,原先那道深重的瘢痕已经褪去了。
原来,所谓的日光浴,就是要借阳光来进行定时治疗啊。
学姐一如既往地大大咧咧,一到天台上,就捂嘴笑着将鸟饲的推理过程复述了一遍。
鸟饲毫不动摇,果然不愧为管理委员会“铁面书记”:
“有什么不对的吗?”
根深“嗯”了一声,弯起右手的食指,在脸颊上来回抚摩。
“光从这个层面考虑的话,鸟饲同学的说法确实难以反驳。”
“哼。”
鸟饲张大眼睛,冲学姐狠狠瞪了一眼,似乎在表示“瞧我说得没错”。
“不过——还是不对。”
“咦?为什么?”
这回轮到鸟饲吐出这么一句话了。
“因为雾太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