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五
“不让我受怀疑?”我不由自主地重复了一遍,“为什么?”
“因为是我的选择啊。”
根深葱说道:“我想尝试在完全信任雾太的情况下,找到另一种解决事件的可能。如果这一条路走不通的话,那么雾太就会变成这桩事件的头号嫌疑人。
“不过,很幸运,我重新梳理头绪之后,越来越觉得案犯另有其人的假设合乎逻辑。”
“为什么?”
根深葱的思路,我一向跟不上。现在没有了眼镜的辅助,我更懒得去思考。为了打发躺在床上的时间,我暗示根深继续说下去。
“首先就是犯案的可能性——雾太的可能性很小。一来,听说过机器人‘烟卷’的学生本来就很少,我不认为雾太能得到这类资讯;二来,就算雾太可能是机器人的后裔,这位,我说过的,混同在殖民者中间的机器人后裔,不可能有读取‘烟卷’信息的可能,从这个角度考虑,雾太的嫌疑也很小。对雾太来说,唯一值得怀疑的是:雾太是否有可能携带古机器人的部件。
“能够随身携带的机械或者电子设备——80年前的古机器人确实大部分是这种构成——我一开始想到的是薄片型电脑,但我们使用的薄片型电脑和电子笔,都是近10年来由星船配备的科技,不太像80年前的科技。
“当察觉到雾太视力有问题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了雾太的眼镜——那么土气的黑框眼镜,如果说是80年前的流行款式,只怕也没人怀疑吧——对不起,雾太,我的意思并不是嘲笑你……”
“我知道的,请你说下去吧。”
“嗯。根据雾太的眼镜推断出理事长使用了电磁炮,并且大致推算理事长并非‘吸食’烟卷的主犯之后,我开始重新考虑在场相关人员的行动路线——
“仅仅从行动路线来考虑的话,雾太的嫌疑非常大。之前我曾经推翻过鸟饲同学对雾太的怀疑,不过,老实说,我用的那几个理由,在后来的推理中其实都被证伪了。”
“啊,是吗?”
“嗯。我替雾太找的理由,是说如果雾太随身携带烟卷,经过B楼时会被电磁干扰破坏。其实,这跟后来我提出的B楼电磁干扰只在学姐第二次巡查时存在的假说矛盾了。(十七话第四十八节)
“而且另外还有一个原因——你看,这是我从理事长那里取来的那根‘烟卷’……啊,对不起,我忘了……”
我只能听见悉悉索索的声音,大概是根深掏出烟卷准备给我看,却突然想起我的眼睛已经瞎了,连忙又把证物放回兜里。
“总之,就是那样,我就直接说了吧。‘烟卷’表面跟电子笔一样圆溜溜的,裹着一层绝缘材料——这样设计的话,如果‘烟卷’的信息没有被试图读取,处于‘安静状态’,电磁干扰应该对它不会产生影响。”
“所以说……如果是我撒谎的话,我有无数种作案的可行方法喽。”
“没错,所以我想,与其考虑去怀疑雾太,不如去考虑雾太受到某种诱导而不由自主地做出了符合案犯心意的行动,那样会好玩些。”
“仅仅是因为好玩而已吗?”
“不,这样考虑不用损害我对雾太的信任。这点很重要,对我未来的计划也是很有用的哦。”
“你……未来的计划?”
“没错。啊,这个和这次的事件关系不大,总之,就跟我最开始跟雾太说的那样,我相信雾太,我、选择、绝对、相信、雾太。”
根深葱一字一顿地说出这句话。
六十六
“谢谢你,小葱。”
“这位,不用客气。那我接着往下说喽。我先说明白了,其实我啊,并不是真正的侦探,而是……怎么说呢,也许用政客来形容会比较合适吧。所以我的推理,是建立一个立场上的——那就是绝对不去怀疑雾太君,就跟政治围绕一个核心利益而去建立自己的主张,是一个道理。”
这位大小姐还真是直接就说了出来……
“那么,如果完全排除雾太说谎的嫌疑,又会面临一个问题——天台的密室和那么多人视而不见的‘隐形屋’该怎么破解呢?”
“是呢,又回到这个问题了。”
“如果按照原来的证言,基本上这个密室无法完美地破解。这个时候只能假定雾太的证言与事实不符,我想,一定有人在误导雾太,进而指引雾太行动来误导所有人……因为雾太的行动几乎都得依靠辅助仪器提供的信息来进行判断,所以,最大的嫌疑人出现了——那就是雾太的眼镜君。
“眼镜君应该是80年前古机器人的遗留部件,不知道是哪一种设计使得它具有了非常有限的独立智能,姑且就称呼它为古机器人吧。所以,当学姐捡到理事长射到天台上的烟卷,并误以为它是雾太掉的电子笔交给雾太,而雾太又出于习惯将它别在镜架上的时候,这个古机器人就意识到,有必要获取烟卷里藏有的信息了。”
说到这里,根深葱突然叹了一口气。
“这根烟卷里面,说不定隐藏着与80年前那场惨烈的大战相关的资讯。说实在的,我也真是好奇呢。不,还是接着说吧,我仔细推算了很久,在天快亮的时候终于得到一个结论……”
“天快亮的时候?难道说是今天凌晨……你一晚上都没有睡觉吗?”
“是啊,有点兴奋过头了呢。不过没关系的,这位,这种疲劳虽然会加剧皮肤状态的恶化,只要做过日光浴,基本上就没有问题。”
“啊,不提我的事情了。还是说回雾太吧……经过一个晚上的思考,我终于知道眼镜君是如何误导大家,制造出那个监视‘密室’的了。”
六十七
“是吗?啊哈哈,理事长我还真幸运呢,正好能听到最后。哟西,荒船,我将你的朋友带回来了。哦对了,根深,那只熊吉同学不小心被我的酒瓶砸晕了哦,理事长我让他在办公室先小睡一会。”
三岛理事长的声音出其不意地响了起来。
根深葱大概也吓了一跳,我听见她坐着的椅子“嘎”地响了一声,大概小葱已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是这样的啊。三岛理事长,那还真麻烦您照顾我那不中用的仆人了哦。正好呢,熊吉同学明天需要提供的一日三餐,也请三岛理事长继续麻烦了哦。”
大概因为被理事长打断了话头,根深原本文雅矜持的声音又变回了那种倨傲腹黑的口吻。
“不要这么说嘛,熊吉同学只是因为好奇,凑过头去看我的酒瓶子,我又忘了告诉他不能碰那个小按钮——哦不,我提醒过熊吉同学的,那个按钮,不能碰哦,碰了会发生很奇怪的事情呢。”
“所以他就碰了?”
“嗯,很用力地碰了呢。熊吉同学还真是好懂,真可爱。呵呵,相比起来,荒船同学,你的老朋友可是有一肚子的小主意呢,不过——等到我告诉它,如果再发生这次这样的事情,我会直接将荒船的眼镜回炉再造,眼镜君马上就变得跟熊吉一样可爱了。”
这里最腹黑的人看来就是你了,理事长!
“那么,我的眼镜……还能还给我?”
“当然,我说过的,这次事情解决了哦。哈哈,你看,就跟荒船同学说过的那样,这根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政治事件嘛,违规的学生受到规训,解决了哦。”
理事长的手摸到我的脸上,和根深葱不一样,别有一种冷冰冰的异样亲切感。我的鼻梁上一紧,接着是脑门上一阵刺痛。
眼镜君的端口与我的神经接口接驳完成,这个世界又一次清晰地展现在我的脑海中了。
眼前笑盈盈的理事长,长脸上也架上了一副眼镜。她双手抱胸,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我。
——这个厉害的死女人!
“还是戴眼镜的荒船看着顺眼。啊,对了,根深大小姐啊——”
理事长优雅地一个转身,谄媚地看着根深葱。
“给理事长我也讲讲最后的推理嘛,理事长一开始就只知道个大概。那个密室的真正解法请一定要告诉我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