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完全的殖民地身份吗?确实有点可疑,按照星船法律,没有特殊理由,10年内都生活在星船上的人应该具有完全的星船身份。有没有可能说,引越君是其他家阀安插在星船的棋子呢?因为我不太能想象,星船会派遣一个10来岁的少年来太宰仓从事间谍活动——毕竟引越这个旧姓在殖民地已经消亡,不是一个很好的掩饰身份。”根深葱皱着眉头说道。
“呐,优马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大。自从机器人大战之后,种族之防是星船的大忌,一般不会容许来自殖民地的公民接触到核心机密。但反过来的话就很好理解。引越潮会很容易被太宰仓的家阀接纳,毕竟他是引越家的唯一后嗣……”
我注意到白河在说到“唯一后嗣”的时候犹豫了一下,她迅速低下眼脸,转移了话题。
“重点在于,引越潮是如何保有自己的殖民地身份的。星船宪法极其严苛,不承认双重族籍,也就是说,无论是谁,只要十年之内停留在星船上的时间超过一半,就必须强制宣示加入星船种籍。由于星船对殖民地有宗主权,这时候的殖民地也只能被动注销其人的殖民地身份。所以说,引越仍然持有殖民地身份,只有两种可能:一,他是星船的特务,保留身份以便潜入;二,他在星船的十年时间里,有一半的时间没有停留在星船上。
“由于白河是掌管星船与殖民地间客流运输的唯一势力,这十年来的客流名单都在白河家的计算中心有保存。检索之前的旅客名单,从来没有出现过引越的名字。所以,我觉得,第二个假设成立的可能性不大。这十年中引越潮一直在星船上,是星船间谍的可能性最大。”
根深葱沉吟了一下,接着坚定地摇了摇头。
“这位,我是觉得,对引越君的身份,应该有更多的假设才对。首先,白河小姐排除第二个假设的原因是‘没有查找到引越的旅行信息’,万一引越不是用自己的身份登船呢?”
白河点点头:
“优马也曾往这方面考虑过。不过,考虑到‘太上皇’——‘终极检验者’的存在,伪造身份几乎是不可能的。”
“确实是这样。”根深葱沉吟默认。
要知道,太宰仓殖民地和星船同样是以“身份管理”作为立国基本的政权,以星船的超现代科技为保障,身份统一由巨型计算系统“终极检验者”管理。所有星船种族和殖民地公民,终生只能对应一个身份,任何死亡和变更都会以DNA采集的形式记录在案。这项技术拥有自主控制能力,负责追踪一切需要使用身份验证的活动,不接受来自任何人的变更指令,相当于凌驾于两国政权之上的“太上皇”——也就是说,引越潮不可能拥有另一个身份而不被这项终极技术发觉。
不过,就连我也意识到了其中的不妥之处:如果引越潮的确在星船上停留了10年之久,“太上皇”应当早就觉察到并同时强迫其更改身份;但如果一开始引越潮就是以“强制保留殖民地身份的星船间谍”的名义申请身份,就可以解释为何引越潮仍然保有殖民地身份。
唯一的破绽在于,“太上皇”是毫无人性、毫无变通可能的机器。
果然,根深葱皱着眉头发起了下一个问题:
“我是想了解下,从星船出发到宝塚,除了机票登记,应该还需要出入境登记吧?那么,出入境登记的数据中应该有‘职业’一栏,请问这位,引越潮的职业是?”
白河爽快地回答。
“我查过的,当然是学生啦。哎哟不对……”
根深葱叹了口气。
“所以说,这位应该也明白了吧。不存在引越是星船间谍这个选项。跨国间谍这个活动在‘太上皇’建立之初就废止了,因为‘太上皇’只会确认一个基本数据,如果你申报的基本身份是‘间谍’,那你出入境所有的职业登记上都只会显示‘间谍’两字。”
二十
看来白河遭受了一个不小的打击,她苦笑着拍打自己的额头。
“那么,引越君的身份就越发成问题了。啊,优马继续说明下引越的圆筒里还有什么内容吧。你们不是对这个很感兴趣吗?”
“确实,请继续。”
“主要就是引越潮在星船的基本档案。除了注明他是殖民地公民,还有他在星船的教育情况、住址和抚养证明——最后一项和所有殖民地孤儿一样,是由学校机构寄养的。不过,最大的不同正是在于这个学校机构。
“一般的殖民地孤儿都寄养在星船6区和13区。引越潮的学校位于星船41区——接近中枢居住地,属于高档住宅区,是连星船子弟都很难进入的高级中学。这,是不是已经足够说明引越的特殊性?”
“没错。不过……这位,引越君来到白河家已经有一个礼拜了,这些问题的答案不是可以直接从他口中得知吗?”
白河优马摇摇头,显得有些绝望。
“如果能这样简单就解决问题,就不用麻烦两位名侦探了。十年前的大灾变给引越潮留下的是免疫病变,尽管使用星球狐的基因重新处理过,却依然留下了病灶——内分泌和神经系统紊乱,激烈的问答会导致突然晕厥,严重时甚至会有生命危险。小潮本来就是个很害羞的人,我觉察到他对这些盘问有强烈的抵触,就不想冒这个风险。
“啊,其实呢,这一个礼拜,我和他说过的话还没今天跟本乡同学说得多,对不对啊,猫同学?”
伴随着一声喵呜,从洗手间小跑回来的本乡寝子兴高采烈地跳到床上,一个转身,用白皙的小爪子围住了白河的脖子。
“本乡猫喜欢白河姐姐的香味。白河姐姐要愿意的话,今晚可以抱着寝子睡觉。”
“请先洗澡,本乡同学。”
“讨厌洗澡!就不能用舌头舔舔身子代替吗?”
“只有这个不行!”
“咬你!”
“哇!”
想不到,本乡猫居然真的轻轻一口咬在白河的耳朵上。白河浑身颤抖,发出奇怪的叫声,连忙抽出一直垫在身下的小熊枕头,拍打在本乡猫的头上。
本乡松了口,白河一脸的意外表情,盯着手里的枕头,似乎在打着什么主意。
接下来,稳重虚弱的大小姐突然消失了。白河用双手使劲抓起枕头,劈头盖脸地追打起本乡猫来。
看来本乡猫的加入,似乎使得渐渐变得太严肃的话题顿时变得轻快了起来。根深葱长长地吁了口气,两手离开了膝盖,意味深长地瞥了打闹成一团的白河本乡两人。
“那个,雾太,我们也……”
“哈?啥?我们?”
“不,没什么。”根深葱的脸突然有点异样,她转过头,似乎有意要避开我:
“对了,白河同学,这几天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吗?在委任根深之后,我打算接受你的要求哦。和殖民地的巨头做交易,应该不会要求太简单的酬劳吧?我想会需要一些时间准备哟。啊呀,刚才我提到下周将要召开的高层议会时,似乎注意到美都酱有点小激动。”
喘着粗气,将大小姐风范一下子丢到爪哇国的白河优马如此回答。
——又是一个厉害角色呢,雾太郎。白河一下子就看透了根深葱打的主意,还不动声色地将条件限定到了议会层面,无论根深否认还是承认,主动权都在白河手里。
眼镜君以意想不到的钦佩语气在我脑海里吐槽。
根深葱似乎也没想到白河会这样说。她愣了一下,秀美的脸颊上再一次掠过一丝阴影。
“果然,小葱我还是那么容易被人看透吗?”
“不,其实并不是这样的。只是优马我比较擅长看人脸色而已,毕竟从很久之前开始,就是一直看着家人的脸色过来的呢。对了,雾太郎,擅自借用了贵地来引诱美都酱,我想用这个赔礼呢。”
白河停止了打闹,从随身带来的小包里掏出一件东西,双手把持着,向我举了起来。
一支仿古左轮枪的枪口对准了我的胸部,看上去是能射出子弹的真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