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乌乌撇了撇嘴。
“普通人？”迷梦羊忽然嗤笑一声，讥讽道。“没有任何力量，只能任由他人宰割的普通人？繁重的赋税、难耐的贫穷、卑微的工作，一块干硬的面包、一杯发馊的葡萄酒，偶尔会有块又柴又臭的牛肉，新年之际或许能添只火鸡；每当你想起收税人腰间的那把金柄长剑，心底就止不住的害怕和羡慕，害怕它不知何时会刺向自己，羡慕那夺目耀眼的金质纹路，做梦时偶尔会听到自己握起那把剑时发痴癫狂的笑声。这就是你每天的生活，日复一日，望不到头的普通人的生活！它们就像枷锁，紧扼着你的咽喉，堵塞着你的思想，让你在平庸中失望，失望中堕落，堕落中绝望，直至在他人，乃至子女那冷漠的目光中凄惨死去！或许，连遗体都得不到安葬！”
“乌乌，你一如千年前刚重生时那般天真纯洁。欲望、杀戮、悲剧……种种世间一切黑暗之物都没能在你的心灵留下一丝一毫的污浊，这是为女巫之大忌！也是我教导无方的过错！”
迷梦羊稍作停顿，重重叹息：“或许，与你而言，自由才是真正的归宿。”
“但是，”他话锋一转，脸上随之闪过一抹戏谑。“这还要看猎者的意思……”
“猎者大人，”迷梦羊揽过话题，继续说道。“事实上，每一任猎者都要与某一位女巫签订女巫血契。除了极个别的情况，绝大多数猎者都完成了契约要求，更有甚者，抛下了猎者之大任不顾，带着心仪的女巫私奔，过上了没羞没臊的性——幸福生活。不过，没有哪位猎者像你一样，新手村还没出就碰到了个爱捣蛋的不良女巫。”
“请教个问题，”伊勒忽然举手示意，“‘获得女巫的一切拥有之物’，这句话的意思可不可以理解为，跟我签订签约的女巫的等级越高、财富越多，那我获得的收益就越高？”
此话一出，乌乌的目光瞬间黯淡了下去，迷梦羊的大嘴则是不受控制的咧了起来。他很想笑，但忍住了，“啊，盲生，你发现了华点！没错，这份契约最最核心的内容就在这里了！如果你发现钱包扁了，装备坏了，等级上不去了，那就去找一位天启境界的超位女巫，抓住她的裙角，大喊一声：‘富婆，我不想努力了！’那你就啥都有了。”
“有一说一，”伊勒打了个响指。“听起来还蛮诱人的。不过，我觉得，富婆这东西是相对而言的。乌乌对现在的我来说，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富婆！”
说着，伊勒根据迷梦羊的提示，一把抓起乌乌的裙角，大声道：“富婆，我不想努力了！”
“好吧，开玩笑的，”伊勒松开手，正色道。“我没有嫌弃您的意思，更何况，我还欠您个人情呢。如果您愿意的话，我们现在就可以签订契约。”
“真的？”变化来得太快，乌乌下意识的皱紧眉头，反问道。“我可是没什么前途，没什么财富的下位女巫啊。”
“在我这个启蒙者眼里，你就是大大的前途，”伊勒认真道。“而且，1+1也不总是等于2的嘛。”
“说不定等于0。”迷梦羊插话道。
伊勒无视了迷梦羊，继续道：“要怎么完成最后一步？”
乌乌刚欲说话，神情却猛的一僵。她急忙低头，惊讶的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正在渐渐石化！
“喔，真正的审判降临了。”迷梦羊打了个哈欠，神情懒散的说道。“故意插了几句话，你们就被我带偏了，真是有够单纯。都说反派死于话多，你这主角咋话也这么多呢？召你过来，又不是让你当嘴炮王，用嘴感化敌人的。”
“赶紧完成契约！”伊勒急忙道。
“好……好的，”在真正的惩罚面前，年纪尚幼的乌乌根本无法保持平静。她竭力抑制住恐惧，接着咬破手指，慌乱无措地伊勒的胸口画起术阵。
尽管她的动作很快，但石化的速度更快！仅是片刻的功夫，就已经到了膝盖！可是，正当石化漫过臀部，准备继续往上侵袭的时候，却又突然停住了！
伊勒偷瞄了一眼迷梦羊，但它正呼呼大睡。
术阵虽小，却异常复杂。乌乌用了约莫五分钟才画好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契约阵。她急忙开始咏唱咒语，与此同时，被遏止的石化重新恢复了侵蚀！但它的速度明显慢了许多。
“好了！”乌乌慌慌忙忙，颤抖个不停。“以，以吾皇之名，您，您愿意自今，今日起，与下位女巫·乌乌签，签订生死血契吗？”
“我愿意！”伊勒立刻说道。
然而，事情根本没有任何好转！漫过乌乌胸口的石化，并没有停下！
“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呀，猎者大人。”乌乌抿起嘴角，神情间尽是不甘，却不强烈。或许，她对此早有预料。
她赶在石化覆盖手臂之前，抬起右手，用食指点在伊勒的额头，温柔道：“谢谢您为我做的一切，猎者大人。即使身处无尽炼狱，我也会记得您——”
未尽的婉音戛然而止，心底的泪水被沙石所固，这朵再度绽放的花儿终归飘零。
伊勒无措而茫然地看着发生在眼前的一切，久久不语。无言的悲怆在他心底翻涌，他从未真的去想过，自己也会经历别离之苦。
五个月，不长不短，用来培养友谊，足矣。
虽不长久，至少有过。
他摸了摸女孩那粗糙坑洼的面颊，深深叹了口气。
“我还能再见到她吗？”伊勒转头，问道。他没什么好生气的，迷梦羊只是按规矩办事罢了。
“当然，”睡醒的迷梦羊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不咸不淡地说道。“等你能一拳掀翻冥界的时候吧。”
“难吗？”伊勒又问。
迷梦羊没有急于回答，而是凝望着伊勒那坚定而真挚的目光，好一会之后，突然大笑了起来。
他笑得很开心，就仿佛他老婆给他生了个儿子那般开心。
“您不要这么认真嘛，猎者大人。”迷梦羊好不容易止住笑声，接着目光偏移，穿过伊勒，定格在乌乌身上。“别胡闹了。不然，猎者大人要去掀翻冥界了！”
伴随着一阵细密的哗哗声，抖掉土块的乌乌重新“活”了起来。
“你……”伊勒转身，下意识地皱紧眉头。“审判？”
就在这时，伊勒突然感觉体内凭空多了一股熟悉的力量！
乌乌的女巫之力！血契签订成功了！紧接着，伊勒灵魂内的几滴女巫之血随即生效，将两个人的灵魂彻底融合到了一起！
在女巫之力的增幅下，伊勒的魔力源泉扩大了整整两倍之多，灵魂的强度更是直逼探求者境界！
不过，肉体和灵魂的提升没能让他有所满足。他之前，本想藉着铸星大阵，一鼓作气激活武息的，奈何运气不佳，只能抱憾而归。
运气这东西，谁也说不好。这次不行，下次再来就是。所以，伊勒也不怎么放在心上。
当然，这所有的“变强”，都不抵乌乌还活着，更让伊勒开心了。
“你还真是好骗，猎者大人。”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乌乌的表情却异常认真。她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伊勒，贴着他的耳畔，柔声道。“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的，猎者大人。”
“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就赶紧说，”迷梦羊察觉到了周遭的魔力变化，急忙催促道。“血契封锁马上开始了。”
“等我交代完你再问。”乌乌抢先说道。接着，她唤出黑魔灵，又从魔杖顶部的黑水晶中敲下一小块残片。“以后黑魔灵就跟你；这块小水晶拥有女巫幻境百分之一的能量和空间，用来储物和保命都不错；我的毕生所学都藏在那几滴女巫之血里了，有空你可以自己去翻翻看。有一点我要特别忠告，若非万不得已，别用女巫之力。它的辨识性太高，容易招惹麻烦。尤其是圣羽教会的那些狂热分子！”
“我说完了，该你了。”乌乌以极快的语速交代完了所有的事情。
“额……”这一切来得太仓促，伊勒完全没准备。
“哦，对了！”乌乌突然打了个响指，接着奔向衣柜，从里面拿出一件和自己款式相同的男式黑袍。
“穿上，”乌乌把衣服丢了过去，然后又从衣柜抽屉里拿出一副针线。“我给你缝个记号。”
伊勒穿上长袍，乌乌立刻拉过他的左手，开始在袖口上行针线活。
她穿针引线的动作极为娴熟，显然是个老手。
“这是什么？”伊勒发现，乌乌所用针线皆是由黄金制成，不由好奇道。
“殇印。”乌乌头也不抬的解释道。“用巫血精金制成的针线，在猎者的袖口绘以专属图案，以此来向其她女巫宣示自己对猎者的所有权。再者，接受‘殇印’的猎者不能接受魔法协会的等级认证了。不然，算是违约。违约的话，猎者会失去女巫之力，而女巫会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