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是白珈妤的母亲，我没有必要隐瞒。所以，我把当时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七夕流子。
尽管我把过程描述得云淡风轻，尽量弱化当时受到的刑罚，仍旧让两女非常气愤。白珈妤就不说了，七夕流子高贵端庄的脸颊直接变成包公般的黑炭脸，似乎不是一般的生气。
“然，这件事我会负责。傅家，会得到应有的惩罚。”七夕流子冷冷地说道。
“……伯、妈妈，不用这么急也没关系。”
“有什么隐情吗？”
白珈妤好奇地问道，盯着我的目光很奇怪，总感觉想到哪里去了。
“只是好奇而已。我想多了解关于她的信息。”我解释道：“我和傅冬子无冤无仇，因为碰巧见到她杀人，所以对我痛下杀手。但她似乎很忌惮我和珈妤的关系，没有贸然动我。”
“嗯。”
不知为何，七夕流子非常认真地点头。
她到底是有多想承认我和白珈妤关系不一般啊。
“话说回来，这是怎么回事？珈妤，你不是说就算是里世界，法士也要遵守规则不能随便杀人的吗？”
“话是这样说没错……”
白珈妤开始支支吾吾。七夕流子看在眼里，目光转向我回答道。
“里世界终究是特殊的社会群体。现实世界许多肮脏看不见的东西，在这里都能得到最直观的体现。所谓的法律，在现实世界是有力的禁锢。而在里世界就退化成了了道德约束。”
原来如此，道德约束这种东西，就像给人让座一样。让了是情分，不让是本分。换句话说，就算你在里世界杀人了，法律不一定能约束你。
“为什么会这样？”我不解地问道。
“因为太少。现代社会的法律条文、推理演绎、道德准绳，是通过无数岁月与无数前人的鲜血换来的。里世界是属于少数人的圈子，沉淀不足，所以现在只有约定俗成的规矩。”
“那么国家没想过介入吗？”
七夕流子摇摇头，否定道：“太复杂。如果法士是本国人的话，不好说。”
吸血鬼的概念是国外传来的，意思是傅冬子是外国人吗？
“不过，法士可以不受法律约束，但必须接受约定成俗的规矩约束。”七夕流子说道。
“约定成俗的规矩？”
“然，我听白说，你似乎并不喜欢里世界，但既然有幸来到这里，听听也无妨。”
流子把目光转向白珈妤，后者点点头，轻咳几声开始阐明何为约定成俗的规矩。
这个规矩，法士必须遵守，无论年幼，无论地位，无论声望。至于约定成俗，则是近万年积累下来的经验守则，是一代又一代的法士积累下来的血的教训。
截至目前，约定成俗的规矩共有十二条。
1.所有法士应以驱除恶魔，守护人类为己任。
2.法术之秘辛须保密，不得流传给普通人。
3.法士不得以任何理由擅自修炼魔力。
4.除非遇到生死劫难，否则法士不能对普通人使用任何形式的术法。
5.30岁以下为青年辈成员。40岁以上为中年辈成员，60岁以上为老年辈成员。
6.老年辈成员禁止参与任何形式的人类内斗。在对方不主动挑衅的情况下，不得杀死任何一名人类。
7.中年辈成员与老年辈成员统统不准参与人类势力的纷争。一切势力斗争，由青年辈成员出手代替解决。
8.青年辈之间的纠纷私斗，只能由青年辈成员自行解决。中年辈与老年辈不得插手。
9.青年辈成员就算犯下再重的罪，也只有青年辈成员，或是所属势力元老级别的人物，才有资格裁决。
10.拥有领袖称谓的青年辈成员，可以拒绝所属势力高层的支配。
11.老年辈成员不能参与任何形式的法术赛事。
12.天梯之决四年一届。
以上为规矩的十二条。
白珈妤问道：“妈妈，你说傅冬子有没有可能因为第二条的缘故，不得已选择杀人。”
七夕流子点头，回应：“有这个可能。”
“每个规矩的惩罚不同吗？”
“顺序越前越重要，保密是必须的。”白珈妤重重地回应道。
那你还透露给我？我白了青梅竹马一眼。
回想起与傅冬子对峙的记忆，我问道：“我想问问，里世界的法士杀人，真的抓不了吗？”
“因为术法不遵守物理法则的缘故，表世界的推理方法很难找出凶手，同时也缺乏有效的凶器物证。”白珈妤明白了我的意思，回应道：“她动你，是想把唯一不保险的人证也去掉。”
“那现在我没事，并且指认她的话，结果会怎么样？”
“如果指认得到确认，杀人者会被剥夺法力。剥夺法力在里世界属于非常严重的惩罚。不过，这类裁决只能有青年辈成员执行，这是第九条的规定。”
“她所在的势力不能惩罚她吗？”
“吸血鬼不是什么好人。”白珈妤吐槽道。
“好吧……”
我算是明白为何傅冬子一副有持无恐的样子了。
总感觉这些规矩给了青年辈很大的自由。
青年辈，到底意味着什么？
“这三个辈分有什么特殊之处吗？为什么要特意说明分开？”
“是为了保护里世界。准确的说，是为了保证法士能延续下去。”
七夕流子说得非常郑重，让我不自觉的正经起来。
“不太懂。”
这回换白珈妤解释。
“判断一位法士是否强大，有三个判断准则，法力总量、法力输出率，以及法力控制力。
这三个准则都和年龄挂钩。只要你有足够的时间，这三个数值只会上升，不会下降。这点和现实世界不一样，运动员的巅峰期一般在二十二至二十七岁，有些甚至更小。
法士不同，年龄越大，修为越高。”
“白说的不错。所谓的少年天才，极有可能打不过资质平庸的中年人。”
我恍然。
“我懂了。这项规定的目的是防止某些资质平庸的中年或老年辈因为嫉妒或立场残杀少年天才吧？”我想了一想，又觉得哪里不对，“等等，那李悠然是什么情况，他今年才十七吧？怎么就成上清派宗主了？说好的年龄越大修为越高呢？”
“李悠然属于极为特殊的个例，没人会把他当青年辈看待，他不受约定俗成规矩的保护，大家也禁止他利用青年辈身份牟利。老年辈可以对他动手。”流子淡淡道。
还真有那种逆天到可以无视规矩的人啊。恐怕先辈们也没预料到有一天青年辈也能出这种怪物。
用天才来形容他都算侮辱，得用怪物之名。
“那领袖称谓是什么意思？拒绝高层实力的支配又是什么意思？”
“领袖称谓只针对青年辈成员，你可以理解成是一种荣誉称号。至于为什么可以拒绝高层势力支配，我就不清楚了。”
白珈妤看着自己的母亲。
“以前，有一位极为出众的天才，每位法士都认为他以后一定会有很高的成就。他本可以带领里世界走上更高的台阶。无奈家族纷争，他所处的高层势力派他去完成一件就算是他也完成不了的任务。最终，任务失败，不幸身亡。”
流子非常平静地说道。可我觉得，她说这段故事的时候，表情不太自然。或者说，她在竭力维持自己的情绪，但还是不慎露出一点点波动。
“还真是笨呢……”我感叹道。
“是啊！怎么会有这种势力？竟然会亲手埋葬自己麾下的天才，明明是得之不易的宝藏。”
“不，我说的笨，指的是那个天才。”
我指出自己与白珈妤的不同，说出自己的想法。
“我想，就算是家族纷争，族内肯定也是有人支持他的。高层会这么决定，多半是反对他的人地位更高。说得长远点，就是有人想当这个家族的老大。但大家都知道，随着时间的流逝，未来族长非这个天才莫属。所以，斩草先除根，抹去一个天才最好的方法，就是在他成长之前，杀掉他。”
“所以，这种势力不是很笨吗？”白珈妤反问道。
“都是笨蛋罢了。有那种愚蠢的领导者，这种家族迟早灭亡。而这个天才如此自大，也未必能走远。”
我把目光转向七夕流子，后者点头。
“确实！之后那个家族很快就灭亡了。”
“你看~~~”
我并没有炫耀的意思，只是心有不满。这个天才明明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天赋，脑子却愚钝得不行。
好好一副牌，就这么毁在自己手里。
流子突然说道：“可是，那个人也并非什么事都没做。”
“他做了什么？”
“执行任务前，他把自己身上的所有秘密，法术也好、修炼心得也好，偷偷交给了一个女孩。”
“他和那个女孩是什么关系？”
“应该是未过门的妻子吧。”
听到这里，我隐隐察觉到了什么，又觉得少了某些关联的线。
“他不甘心自己一生所学就这么消失吗？”
“不，他当时的想法是，如果自己死了，就让妻子继承自己的荣光，而非那个生他养他的家族。他对那个家族，没有一点好感。”讲到这里，七夕流子突然笑了，“至于那个家族，历史更没有一点记载。”
“……我收回自己之前说过的话。”
这家伙，比我聪明上万倍。更重要的是，他比我还狠。他成功地让一个有可能记录在历史的家族，化作了时代的烟尘，消失不见。
恐怕，那个未过门妻子的后代就是……
天才之所以被人成为天才，不是没有他的道理。
我得好好审视自己和李悠然的关系了。
“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了，谢谢~~~那个，妈妈。”
听我笨拙地喊妈妈，七夕流子露出欣慰的笑容，非常和蔼。
“慢慢来，总会喊习惯的。”
虽然强迫别人喊自己母亲实在看不出哪里和蔼就是了。
“那，我可以回去了吗？”
“这么着急走吗？”白珈妤有点不开心。
“我已经昏迷两天了吧？家里人该担心了。而且，我的伤不是好得差不多了吗？继续打扰也不太好。”
“然，这是你家。吃完晚饭再走，不用客气。”
七夕流子日常语不惊人死不休。
“不用了吧~~~现在才刚过中午……”
“这是你家，不用客气。”流子再次强调。
……
“我知道了。”
七夕流子高兴地点头，表情倒是端庄，眼睛却非常刻意地看向白珈妤。这已经不是暗示，根本就是明示嘛。
白珈妤又不是笨蛋，自然了解母亲的意思，故而脸红得低下头。
对话结束，我和白珈妤离开房间。长廊上，我俩相互对视，同时苦笑。
“抱歉，妈妈还是老样子。”
“我倒是无所谓啦。”无非感觉自己突然多了一位关心自己的远房亲戚而已。我盯着白珈妤，“倒是你，什么时候和伯母说我们的事啊。已经快高二了吧，再不说就来不及了。”
“可是，我一直找不到好的时机……”
“时机这种东西无所谓的吧？重要的是时间，时间啊。再这么拖下去，后果是会怎么样我可不管哦。”
“我和你的关系，打扰到你和咕噜了吗？”
珈妤露出失望的表情，看着我的眼神有抱歉，有不安，还有委屈。
委屈，你委屈什么？
“你果然知道了啊……”
“嗯。”白珈妤点头，语气稍显暧昧，“你答应的那天晚上，咕噜就对我说了。”
这个小娘皮，这么着急炫耀的吗？我不是跟她说了不要大肆宣传吗？
“所以，你和咕噜交往了，是吗？”
白珈妤突然问了一个看似非常多余的问题。
“是啊，怎么了？”
“她是你的女朋友？”
“是吧。”
“那我们还是朋友吗？最好的那一种……”
珈妤眼帘低落，看起来非常失落。
“当然是啊。你在说什么啦，女朋友和朋友这种事是分开的吧？”我别过头去，“放心，我不会因为你是异性就和你保持距离啦。谷柳也是，她也是你的朋友不是吗？”
“可是，我不知道该用什么理由待在你和咕噜旁边……”
听到这句话我非常感动，没想到珈妤也有如此心细的时候。然而，她下一句话直接让我摔倒在地。
“这样，中午吃饭的时候，看着你们秀恩爱，我多尴尬啊，吃都吃不好……”
还我，把我刚才的感动还给我！
我的青梅竹马是个超级大吃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