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东很能理解况北斗的拒绝。
况北斗的妻子身份比较特殊，这件‘铳刃’就是她找到的，按照规矩，普通人捡到了高危物品送到朗基努斯属于有功，她不仅这么做了，还因为这件事和况北斗认识了。
之后况北斗也立下了很多功劳，在离职时很果断，主动请辞并没有多给总局添麻烦，唯一的要求就是这把铳刃。
这把将他和亡妻联系起来的闭锁物。
他如此怀念自己的妻子，对弥梓的态度又怎么可能和外界谣传那样呢？
陈东找了个借口，说自己想抽烟，还指了个牌子让米帆去买。米帆没多说话，开门就走了。
房门关上。
淡淡烟味缭绕房间各处，窗外高树有麻雀，隔着玻璃鸣叫，听着很不真切。
况北斗看了下窗户，陈东心领神会，连忙站起开窗，况北斗也将烟头揉灭了。
“让小护士看到又要唠叨。”
况北斗说：“你来不会就是为了借闭锁物吧。”
“的确不是。”陈东大大方方承认，“局长最近身体怎么样？”
“在恢复。不用客气，想问什么就问吧，我还不至于会被你问死。”
“您的身体就是我想问的问题。”
桌面上，半开的杯子口端积攒水雾，轻飘飘的雾气慢慢汇聚，凝结成一滴水滴，水雾像两个谈话人的思绪，飘动着想要逃逸，可又被话题牵拉吸引，最终凝入其中。
好一阵，况北斗又拿下眼镜，用手背揉眼睛，一边说：“疾病啊...有些疾病，症状看起来一样，但内核是不同的。我的病肯定和你说的那个不同，因为窝是说‘说不得’。”
“说不得？”
“我不能提到，甚至不能思考某些东西，这是限制，一旦提及，我的疾病就会加重。”
至于况北斗患上什么病，并不重要，只要这个限制还在，什么病都能要他的命。
况北斗苦笑说，“在局子里我得罪太多人了，他们得让我把嘴巴闭起来，但又不能直接对我动手，就只能采用这种方式，算是先礼后兵：告诉我，我说什么会触发疾病，至于我能活多少岁，就是我自己的造化。”
这样的描述，也有另一个人跟陈东说过。
她站在阳台，陈东站在房内，两人隔着一道玻璃门的距离。
她慷慨爽朗的笑容灿烂，像是看惯了过去未来的一切悲惨，显得很不真实。
------
况心靠在走廊边上往外看，米帆站到她身边。
依她的方向同样往下看，看到一高一矮两个身影正往病院门口去，扎着小麻花辫的女孩紧攥着中年男人的手，另一只手缠满了绷带，但她看起来还是很开心。
父女走过医院拐角，米帆和况心都看不到他们了，这时况心问：“你是知道我是你们老局长的女儿，所以才救我的？”
“我做什么，都不需要理由的。”
米帆说，“但凡人有点良心，看到有人拐卖妇女都会出手。”
“才怪，看戏的、拍照的不是很多吗？”
“那就说明他们没良心。”米帆把手拄在窗户上，手掌托腮：“但也可能是蠢。人之常情嘛，人人都是圣人，那这里就是天堂了，单纯蠢、单纯坏反倒更可爱，怕就怕又蠢又坏。”
柔和的风吹进走廊，温度稍高于院内，轻缓得像是慈母轻抚睡婴的手。
这种天气很适合睡觉，但吹在各有心思的两人身上，倒让他们精神抖擞。
“米先生，我这么叫你没问题吧？”
况心忽然垫起脚，脑袋歪着贴到米帆肩膀，笑说：“跟女朋友分手吧。我当你女朋友，我肯定比她好的。”
笑容甜美可爱，看得米帆有明悟：弥梓的营业笑容原来是一脉相传的。
“我没女朋友。”米帆说。
“真的？那太好了，今天开始我就是你女朋友了。”
米帆看了眼窗外，发现天气和他的心情一样不错。
于是他说：“太巧了，我最近对女高中生心里想什么还蛮感兴趣。”
“比方说？”
“比方说初见一次的人就可以表白的女高中生心里在想什么。”
“你觉得呢？”
“会不会是她想玩仙人跳呢？
当然你肯定不会这么做，就是做也不找我这种穷鬼。那我就在想了，我到底有什么东西值得你屈尊倒贴呢...还别说，还真有。
比方说某本笔记的残页，只有我知道它在哪里，但可惜的是，我会藏在你找不到，护星教会也找不到的地方。”
“我不知道米先生在说什么呢。”
“不知道？那就是护星教会的任务落实不到位。”
“什么护星教会呀，我都没听说...”
米帆只看窗外。
他发现西侧病栋的楼梯口，有个女生坐在楼梯阶上，不拿起热水壶赶紧回来，却抱着膝盖在那呆坐。
她在想什么呢。
况心发觉自己说得过分了。
哪怕再想和护星教会撇清关系，但也不应该连护星教会的名字都不知道的。
她又说了些没多大用处、只能让米帆觉得她还真是嫩得可爱的辩白后，投降抱住米帆手臂，说：“你怎么知道的？”
米帆没有证据，只是联想能力得比较好。
前天早上抓的林雪惠，昨天晚上况心给一个没去学校的同学送讲义，弥梓又认出了林雪惠是况心关系甚好的同学。
还有就是况北斗。
他是极为少数地，愿意站在普通人、非专业人士角度思考星门问题的人，他的思想甚至和护星教会有重叠的地方。
这些碎片拼拼凑凑，不难猜测出林雪惠企图争取况心，以争取到她身后况北斗的同意。
况心知不知道这一点呢？是否知道她的利用价值，就是她有怨言的父亲呢？
“蒙的。”米帆不准备做解释，免得伤了青春少女的心。
“我不信！”况心抱住米帆，企图逼他就范：“告诉我嘛。”
“告诉你我又没好处。”
“我当你女朋友！我在学校人气可高了，大家私底下都叫我‘冰山美女’呢，身材，至少比某些人有料。”
边说着，况心抱的力气还加大了，炫耀似地用胸口压米帆手臂。
“那你还是赶快松开，好维持你的高冷形象，别吓着同学。”
况心怒地松开手：“我这样的女生你都不要，你是不是同性恋啊？”
“我喜欢胸小的。再说，你主动想做我女朋友，是在求我吧？求我总得拿出点诚意，别说拿你自己了，我身边美女多了去，从第七区排到扬城外，甚至能绕地球一圈，你还得往后稍稍。”
况心噘嘴，眼珠子贼兮兮地转，脸上的笑容不似刚才那么虚假。
“怎么样才能让你做我的男朋友呢？”
她阴阳怪气地说：“这样吧，我退出护星教会，满足你‘劝人从良’，或者‘自以为是、自认为正义’的欲望，好不好。”
这水平可以了，但米帆还觉得不够酸，至少没有麦麦酸。
“我又不用对你负责任。”
他指着房间门，“这俩人，其他人，都不知道你是护星教会的，你也可以继续享受私下冒险的快乐，我同你讲，你要是认为自己是自由斗士，那可比男不男朋友有趣多了，老话不是说：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抛的里头就有‘爱情’。”
沉默片刻，况心笑了，明眸直视米帆。
小妮子又要出招，米帆在心里已经摆好太极拳的架势，接下来不管她要传什么球，米帆都能给她踢回去。
“我们在找一系列的东西，包括‘朗基努斯之枪’，也包括‘异常事件记事簿’的残页和魔神之眼。”
冷不丁，且直接。
“但只有最后几页是被承认的，有一小部分在你手上。这两天护星教会会发动一次大规模的袭击，为的就是残页，当然还有其他的东西。”
她直视米帆略显僵硬的笑容，眼眸充满了戏弄年长者的得意。
人类在能力上是有极限的。
在短暂的聊天中，况心意识到，越是和米帆耍小心眼、打嘴仗，她就越会被陷入套话的境地中，且心情不爽。
除非超越嘴仗。
她格外得意：“怎么样呢，还合意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