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认为，颜色鲜艳的房间会极大刺激居住者的感官，让人处于兴奋的状态。
既是身体上的兴奋，也是情绪上的兴奋，假使配合疲劳作用，就很容易产生失眠现象。
但更要命的是，房间的红色景色会让精神疲倦者陷入夜不能寐的焦躁中。
这种焦躁甚至会伴随到天明，如果不能得到合理的休息，甚至在离开房间之后，那鲜艳的颜色还会在脑中挥之不去，进而影响心情。
米帆现在就处于这样微妙的状态，情绪犹如一株无风环境中的微小火苗，虽无风但时明时灭，且分分钟就能成长为燃天火炬。
他在抑制这种可能燃起的怒火。
庞大的会议室与稀少的人数，两者营造出一种观感上的强烈冲突，让每一个人都有独自面对世界的空寂感。
崔涯想起了以前的事，很不舒服，米帆因为彻夜没睡，现在也很不舒服。
两人在此时此刻有相同的，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的厌恶和无奈，甩袖而去的心情越发浓烈。
这两种想法甚至在一个极小的瞬间同步，但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和对方是如此投缘，而且都想致对方于死地。
只缘身在此山中，在旁观者来看，这是世界给出的最大讽刺。
周崇武看到方错站在门外。
他有些疲惫，眼睛不算炯炯有神，眼圈很重，但仍然雪亮。
看回米帆，说：“我姓周，周崇武，担任总局秘书。我身边这两位也是总局的上级，这位是第零分局局长，崔涯先生。”
崔涯表情没变过，他从坐下后就一直看着米帆。
“这位姓杜，总局卡西乌斯研究所所长杜轻城教授。”
正在擦金丝眼镜的杜轻城听周崇武介绍自己，很是缓慢地戴上了眼镜，正视米帆。
杜轻城和陈东、方错等人的岁数差不了多远，就是少了点痞气，书生气浓厚，的确有学者风范。
周崇武看杜轻城没什么动作，就要介绍市政和治安局的人，可杜轻城忽然站了起来。在其他六人的注视下，他朝米帆鞠一躬，随后坐下。
米帆傻了。
周崇武捏了捏睛明穴，这时崔涯旁边，一个同样戴眼镜但看起来却格外油腻的中年男人嗤笑道：“杜教授给他行礼，这是什么门道？你们两位认识？”
杜轻城瞥了他一眼，就像眼镜上沾了污物，立马取下来，又开始擦拭，不搭理他。
那男人眼睛顿时亮起来，追问周崇武：“周秘书长，不如您告诉我？”
“杜部长，说说。”周崇武说。
杜轻城也不看他，就跟自言自语似地：“腰酸，动换动换身体，医生说我体弱多病，坐久了要好好放松。不行？”
那男人听言冷笑，周崇武说：“现在是正式场合，尽量减少无意义的行为。”
“都无意义，恰好搭在一起。”
杜轻城这句话让那男人和旁边的崔涯都皱起了眉，崔涯更是问：“杜教授，都字何解？您认为这一次会议是毫无意义的？”
“意义不如洗干净一根试管大。”杜轻城说。
周崇武抱臂，本要继续说什么的崔涯立刻闭了嘴，杜轻城哼一声，靠在椅子上不再说话。
周崇武瞄见那男人与旁边的年轻人在偷笑，面无表情，心里很是头痛。
杜轻城心高气傲，本来就不愿意参加这种会议，更何况，他和周夏还是认识的，可以想象，周夏在来之前肯定跟杜轻城说了什么。
要命的是，杜轻城是康斯坦丁副局长钦点的，周崇武也没办法更换人。
他铁着一张脸和米帆介绍了那个油腻男人，他叫李峰笑，是治安总局第三委员会会长，旁边的是他的副手，一个姓林的年轻人。
周崇武的另一侧，是白元静和洛河山，分别是市政派来的处长和部长，岁数都在三十左右，沉稳老练，不卑不吭，喜怒不形于色，与旁边杜轻城和治安局的两人形成鲜明对比。
介绍完了，周崇武提到了护星教会袭击第九局的那天，问：“那天你和方错两人调配到第九局，只有你和白多白局长见到了那货攻击的人，是吗？”
米帆点头。
“你认识他们吗？”
“不认识。”
“当时有治安局的目击证人称，你是抱着白部长蹿上楼并将大楼轰出大洞，以此达到最快速度接触他们，是真的吗？”
“是。”
“怎么做到的？”
“陈局长让我尽可能发挥外骨骼装甲的能力，得到极限数据，所以我就尽全力。”
“杜教授。”周崇武敲了下桌，提醒杜轻城集中注意力：“那套试做型的装甲有您的理论功劳，您觉得它有可能做到这种效果吗？”
杜轻城再度放下眼镜，眼睛没看向任何人，说：“我是参与理论工作的，并没有直接参与装甲设计，但理论上讲，只要液态金属，备用电池的量足够，完全可以制造火箭推进装置，只要使用者能承受压力就可以。”
“压力。”
崔涯抓住重点：“是普通人能承受的压力？”
杜轻城像是听到了世上最傻的发言，反问道：“当然是心理压力，装甲内激发液态金属的电流会扰乱使用者的情绪。装甲本身就抗压，要是还会给人强度外的物理压力，那它还有什么用？”
“我看悬。”李峰笑哼哼唧唧地打断两人对话，满面不屑地说：“外骨骼装甲我们治安官也有配置，根本不像你说的威力大。”
杜轻城冷笑：“你们那些也配叫外骨骼？外皮肤都配不上。”
“行了。”周崇武不满，瞪了眼杜轻城：“被问的人没说几句话，问人的倒是要吵起来了。杜教授，你只要提供相关知识就好，不需要解释知识外的东西，我们会做判断。”
“行。还希望你们早些结束。”
杜轻城抱臂，冷漠道：“所里研制了新型的拘束保护装置，就是根据堂下这位的数据修正的，威力更强，保护能力更好，还等着我去做启动测试。”
周崇武无声看着他，杜轻城歪开头，视线飘开，不再说话。
周崇武把问的权利交给崔涯，崔涯点点头，扬起手，门外方错被推了进来。
崔涯故意让人把另一张椅子摆在米帆未知的旁边，让方错坐下。
“方部长。”
崔涯微笑道：“当天里，您和米先生一同前往第九局，您也亲眼看到米先生以人类不可及的速度跳上了大楼，对吧？”
方错忽然抬起了手，金属的锁链响了一下。
他抓了下自己右边的头发，就是歪头的一瞬功夫，他的余光瞄了眼米帆。
两人的视线对上了，但也就只是不到一秒的时间。米帆和方错也没有通过视线就能交流的本事。
方错露出了无奈和没有办法的表情，随后呼了一口气。
“周秘书。”
方错看向揉额头的周崇武：“您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还没等周崇武或者其他人说话，他又补了一句：“但我都不说，因为我饿了。”
他笑了，像认命，又像反抗。大家看不懂他笑容的意思，可戏谑和挑衅则让众人都觉得异样。
包括米帆在内，都觉得方错是个老实巴交的人，老实得就像是一只任劳任怨的兔子，谁让他帮忙他都愿意。
这世上有不少像他这样老实的人，因为老实被人看不起，因为老实被人欺负，几乎所有人都忘了，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何况是能做上部长的兔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