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一瞬有凝结的倾向。
“方部长。”周崇武面有几分尴尬：“委屈你了。”
方错不看人，就盯着桌上写着职务和名字的铭牌：“周秘书，周主任，我不委屈，但我饿。”
周崇武面无表情看向崔涯：“崔局长没有给方部长准备晚餐和今天的早餐？”
前一秒还很平静，仿佛一切事情都在自己的把握之中，这一秒崔涯面带惊讶，好像听说有一颗陨石砸进了自家房子似的，半张着嘴，随口招手叫门外保镖进来，大声质问：“你们没有给方组长安排东西吃？”
还没等那人回话，崔涯怒不可遏，拍桌道：“你们是要把人饿死？”
保镖听言，嘴巴抿成一线，立刻鞠躬：“疏忽了。”
方错双手忽然高高举起，锁链响动好像门铃，除米帆外，前方七人的身体都有细微的动作，在他看不到的身后，那名保镖更是捂住了后腰的手枪。
米帆忽然说：“部长是不是晚上没睡？”
“是没睡。你也没睡？”
“那房间就不像是人睡的，谁酒店布置成那样。”
本该严肃得几乎要被冰冻的空气，因为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家常而缓和下来。
李峰笑骤时大怒：“要聊家常到牢里聊去，我们在开会议！”
“你吵你们的，我们聊我们的。”米帆说，“等你们七位老总商量好了再问，也给部长点时间吃个早餐，多好。”
周崇武不带情绪地笑了，摇头说：“方部长再忍忍，你只是接受调查，不是接受审问，问几个问题，你很快就可以出去了。”
方错没回嘴，崔涯于是接茬道：“这件事是我手下人办得不好，我让他们向方部长道歉，但现在还希望您回答我刚才的问题：您的手下，米帆是否拥有一跃跳上并轰开高楼墙壁的能力。”
“我只能说我看到的东西。”方错说：“当时身穿外骨骼装甲的米帆，的确可以...”
崔涯打断道：“方部长，您只需要回答我，是，或者不是，就可以了。”
方错的视线从铭牌上抬了起来，他看到了崔涯那张棱角分明的面孔。
他像精美的雕塑，眼睛也像，因为看不到一点人情味在里头。
“看来贵局的部长门道不浅啊。”
方错还没回话，李峰笑忽然摇头频频，面有苦笑。
崔涯问：“怎么说？”
李峰笑说：“这不明摆着是一伙的么？不然何必沉默？”
“无法用是否来回答的问题，非要我用是否来回答，我怎么回答？”方错问。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很难回答么？”李峰笑冷嘲热讽，“方部长，狐狸尾巴漏出来了。”
米帆面无表情听着，心里干着急。
骂他啊，部长，骂他，拿他母亲举例子，一搏一个准。
方错对他人保持的尊重和教养此时成了堵住嘴巴的**。
他想了想，问：“周主任和市政的两位也是这样想？”
周崇武看了下白元静，后者皮笑肉不笑，轻声道：“我们两个匆匆赶来，还不了解内情，这会就先不做判断了。交给周先生就好。”
周崇武想了想，问：“方部长...方错。是与否就真的这么难以回答吗？”
“世界不是非黑即白，周崇武主任您肯定也明白这点。”
周崇武抱臂，也不再做指示。
崔涯看得出方错满肚子气，心想得给一勺糖才行，正要说话安抚，李峰笑一拍桌子，将旁边秘书的矿泉水震得掉在地上。
他大声道：“什么不是非黑即白，一个判断题，你还想做成阅读题、辨析题？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你保持沉默，你就是同党，同党当受其罪！”
李峰笑的激昂狂言让房间里的所有人都心生出想法，第一个心有不快的不是方错，而是崔涯。
他能明确看出李峰笑那唯恐天下不乱的念头。
崔涯接到的命令里并不包括方错，康斯坦丁并未指名一定要把陈东拉下水，同时失去米帆和方错，第七局将会成为一个空有名头没有一点实力的分局。
这只是拿来要挟的小筹码，不用通气，其他六人都知道这一点。
但偏偏李峰笑跟个瞎子似的，一定要把方错打成同党，无非就是要打乱朗基努斯原本的计划，搅出一潭更深的浑水，好让他们治安局趁水摸鱼。
方错沉默，他觉得和这人说话掉价，李峰笑却以为自己一言吼得对方神智打乱，心大喜，又是怒道：“护星教会给了你多少好处！我听说你家里还有个残疾的妻子吧？你做这些事情之前就没为她想想？她可靠你一个人来养，现在承认，供出你们背后的人是谁还有活路！”
方错眯起了眼，甚至是闭上了眼睛。
但他心里的火的确更旺了，他忍不住攥紧了拳头，而这一幕在李峰笑看来，则是他已经达到崩溃边缘的象征。
于是李峰笑越是恶言频出，拳头以越来越急促的速度敲击桌面，好像在擂一面鼓。
一面用险恶做成的鼓。
方错感觉到身体与声音有不由自主的同步，疲劳和愤怒里，心脏的速度逐渐攀高。
他睁开眼，目光从最左边的两位市政高官身上开始，慢慢移动，扫过擦拭眼镜，闭上眼睛的杜轻城，瞄着天花板的周崇武，平静里透着阴森的崔涯。
没人阻止李峰笑的行为，没有人发出声音，但他们都能感觉到房间里出现了一个情绪的火源。
李峰笑拿他的妻子说事，这已经触及到方错的雷区。
所以他们不阻止，他们都在期待方错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这束火焰会把什么东西点燃？
“如果这桌子是您母亲您还能敲得这么欢吗？”
房间冒出了这样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
李峰笑愣住了，僵硬地将冒出怒火的目光投向说话人，咬牙切齿：“你，刚才说什么？”
米帆想了想，说：“您听不懂？那好，我说直白一些——敲你妈？”
一言出，所有人的表情都有了改变。
洛河山发出了‘呵嗤’的诡异声音，随后立马掩住嘴巴，尽量绷住表情。他旁边的白元静比较沉稳，嘴唇憋得发白。
杜轻城不出声地展露笑容，崔涯僵着脸，嘴角有一个微小的幅度。
周崇武捂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对锋利的眼睛看着米帆。
“看看，看看！”李峰笑大怒，“这就是你们朗基努斯的人！”
“米帆。”周崇武微怒道：“端正你的态度。给李会长道歉。”
“我现在停职接受调查，所说一切皆代表我个人，他不够格让我道歉。”米帆咧嘴冷笑，“周主任，我问问您，这是调查会议还是音乐会？怎么还有鼓手来参加的？不如您在给拉个鼓过来？”
周崇武绷着脸无言，心里暗笑。
他也很不明白这个李峰笑到底是在搞什么幺蛾子，他就是搅乱浑水对自己也没有好处。
让米帆咬掉他几口羽毛，省得喧宾夺主。
我朗基努斯何时需要你治安局的人来指手画脚？
李峰笑看周崇武压根不打算为自己出头，只是做做样子，更是愤怒，骂米帆道：“你就是恼羞成怒，我看你就是护星教会的同党。”
“哦？您把握很大了？您要如何证明呢？”米帆问。
“你这种吃里扒外的人渣，需要什么证明？”
“除了你们治安局的两位，其余五位或许没有一个人敢明确地说我就是护星教会的人。”米帆问：“您不需要证据，还能如此确认，那您肯定就是护星教会的高层了，不然怎么能确认到这个地步呢？”
李峰笑拍桌狂怒：“这种严肃的地方怎么能让你在这胡搅蛮缠！”
“是不是说不过？说不过就坐下换个人来说。”
米帆皱着眉，摇头道：“我是不知道你们治安局什么来路，但像您这样还能当上会长，想来这个会长含金量也不会高到哪去。”
李峰笑勃然大怒，又要拍桌，没曾想周崇武一掌砸在桌上，声响像有人用力在门上踹了一脚。
恐怖的巨声回荡在会议室内，李峰笑冷静了不少。
周崇武这才说：“米帆，端正态度。你是接受审问的人。李会长，你也不要太激动了，今天审问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就是“你是自找的，他没有理由跟你道歉。”。
米帆和李峰笑都不说话，旁边方错没有看米帆，长长舒了口气后笑容常驻。
崔涯想了想，拍手后，说：“我想找另一个证人。”
周崇武点头，随后听到了推门的声音。
脸色苍白的沈青缓缓走到了两人的前面。
他背对着两人的身影像孤独的电线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