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削瘦，脸上没有血色，身形松松垮垮，气质也和平常很不一样，一点大大咧咧都看不出来，崔涯还没问话脸上已有了几分畏惧。
这不是沈青第一次这么反常，就在米帆进入第七局做事的那段时间里，他给米帆的态度就是如此的畏缩且胆小，但他并不清楚沈青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米帆曾多次猜想自己处于沈青的境地时会怎样，他能确定自己就算是畏惧，也不至于会怕得连性格都转变了。但要真是性格转变，熟络后却又能重现大大咧咧的模样又是为什么呢？
米帆百思不得其解，而此时他终于要知道原因了。
崔涯语调平和地给其他六人介绍沈青的来历，随即说：“沈先生，我调查过你，你曾患上严重的低语症候群病症，还接受过十分严格的净化和病理检查，应该是在去年这个时候，医生告诉你你已经差不多痊愈，可以回到岗位上了是吧？”
沈青略有犹豫：“...是。”
“这是一份档案。”崔涯将文件递给其他六人，一边说：“档案上显示，沈先生的疾病有两个来源，直接来源是接触了指定闭锁物，并在后来对抗异常事项时诱发。
其根源来自于学生时代体弱多病的你遭到了拥有强大能力的低年级学生的欺凌。对此我深表遗憾，但我还是必须尽本分地问...沈先生？你没事吧。”
沈青站得有点歪，不是很稳，脖子上像被扣上枷锁，很艰难地摇头。
崔涯余光瞄过旁边坐着的两个平静人的脸，随后说：“约半年前，米帆先生以实习身份参与第七局任务，在那之后你因为低语症候群发作而被送医院。我想请问沈先生，你发作的原因是什么？”
“...我不知道。”
“你不可能不知道。”崔涯说，“当时你并未解除指定闭锁物，也未出入过闭锁机关，医生诊断你的病症不是因为异常事项，那当时你为什么会诱发低语症候群？”
沈青摇头，崔涯立即问：“摇头是什么意思，你是不知道还是不能说？”
“你不可能不知道。你只要好好回想到底听到了什么低语就可以了。”
“医生让我不能想。”
“的确，主动回想低语内容、深入思考换上低语症候群的原因，都有可能诱发强烈的低语症候群，可现在这么多人都需要有一个答案。”
崔涯朗声道：“你不是因为外力诱发的低语症候群，而是纯粹想起了触发低语症候群的本源事件，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你看到了强大的能力，这个能力迫使你联想到了最初的本源事件，也就是沈先生的学生时代...”
“崔先生。”方错忽然打断，也不管崔涯同不同意，声音冷彻地说：“我强烈反对你以不人道的形式进行审问。”
“不人道，你是说可能诱发低语症候群吗？”
崔涯毫无自觉，“这种病症因人而异，因时而异，但回忆场景不等于回忆本源，只是回想当时的场景就让低语症复发是低概率的事情，而沈先生能提供一个‘确定’的证据...再说，沈先生与病魔战斗多年，已有了极大的经验，不可能因此而犯病。”
“我不认为这样的说辞能当成证据。”方错说，“既然崔先生认为低语症候群的诱发是靠概率的，那即便沈青当时复发低语症候群，你也无法判断就是因为米帆的行为。”
“所以我才在问。”崔涯盯着沈青，“只要沈先生给出一个答案，问题就能够解决。你当时到底听到了什么？”
方错站了起来：“你们无权强迫沈青做出任何回答。”
“方部长该对自己的手下有信心些。而且，对星办具有最高权限，知情不报当同党论处。”
“同党？无法定罪何来同党？”
方错和崔涯你一言我一语地辩驳，这些说辞在米帆听来就跟过家家似的，他想反驳的话有很多方法，但他沉默无声，看向沈青。
沈青的太阳穴鼓起来，额头上青筋横暴，牙关咬得很紧，脸色病态苍白如薄纸。
只有他知道，在前方长桌桌台上摆着七枚小巧的通讯器。
在会议厅外不远处，楼道里有一个搭起来的小型帐篷。
一位可以让视线穿透墙壁的能力者和一位能够借由视力在短时间内看穿他人内心想法的能力者，以及那位能将人看到过的东西洗成照片的能力者都坐在里头，三人手握在一起。
‘场景刻留’的能力存在一个缺陷——对方必须明确地记着、以及想要记着，才能深刻到被这个能力读取出来，换言之，如果不是能够让持有记忆者非常深刻的记忆，这个能力是读取不出来的。
以能力者自己的经验来看，只有让人万分惊讶的记忆是能够留存很久，可相同的事件，不同的人来看观感不同，惊讶程度也不同。
有些人看到森奈被车撞进海里，记忆深刻得像是雕进DNA中，但有些人压根不当回事，只把这当做往海里丢了个石头。
加上上级有命令，这次处理的人只在第七局范围内，不可以波及到第三局、第九局的人，特别是第三局。
这是康斯坦丁亲自下的命令，所以崔涯光是那几张照片就找破头了。
而且，这个能力无法读取主动想要以往的记忆，包括日常生活中的，也包括不正常的事情。
比方说，低语症候群的诱发原因，以及诱发时的现象，听到的低语。
这也是崔涯一直要沈青回想并思考的原因之一。
沈青必须回想起来，场景刻留才能抓住这那一刻将其拍摄出来，如果运气好，甚至能看到米帆使用能力的那一幕。
当然，他更希望米帆会因为估计沈青而自己承认了能力，刚才那些自相矛盾，听起来巴不得让沈青低语症再度发作的话就是说给米帆听的。
不是主场，方错没办法搏得优势，其他六位也不可能帮他的忙。
方错发现他们六个就像是看戏的观众，有些人在笑，有些人玩味，有些人赞赏崔涯的机智。
他只能把崔涯的名字刻进心里，有朝一日再讨回来。
可有朝一日不能解决眼前的问题，崔涯与米帆对视，笑容十分灿烂。
好，你会怎么做呢？
但他没想到，这招没能诛到米帆的心，米帆就觉得崔涯的话都很可笑且不堪一击。
可他没有反击的机会，沈青忽然扑通一身跪在地上，满头大汗，全身打战，口中念念有词，细听来却都是单音节。
他摔在地上，打摆子似地抽搐起来。
崔涯笑不出来了。
这是重型低语症候群发作的表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