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栋大楼就像堆叠起来的多米诺骨牌，看不见的顽童轻轻地拍了下桌子，爆炸四涌，两栋楼房被黑烟、烈火吞没，高楼崩碎，被能力关闭在大楼内的人们的惨叫只有一瞬。
随后被淹没在崩溃的巨响里。
‘压缩’的力量中断了。
米帆意识到自己的愤怒影响到了呼吸和心跳，这些不安定的因素让他很难以平和心态使用能力。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问。
“因为米先生喜欢。”
方浅枝的轻蔑，不屑和难以言述的情绪同时浮现在脸上：
“米先生不是很喜欢给人做决定吗？所以我就让你决定一下，怎么样，好玩吧？”
决定？
米帆完全无法理解，既无法理解方浅枝对自己阴阳怪气和恼怒的原因，也不能理解这一理由的合理性和合情性。
“就因为这？”
“不够？”
米帆深吸一口气，一股庞大的力量在他手中汇转，‘压缩’几乎是推到了极限，右手手环发出滚烫的警告，只不过半秒就破散，像漫天洒下的黄金雪粉。
“不该对我生气的。”
方浅枝笑了，“难道不是你自己不想做选择，所以才害死一百五十人的吗？你明明可以救下其中一百人，或者其中五十人的。真是，你该对自己生气的。”
力量仍在集聚中，米帆感觉自己手里像是握着一颗不停跳跃的心脏，陨星的力量从不知名的地方涌动冲来，汇聚在手中。
手中与身体里的‘心脏’在不停地加快跃动速度，已经加快到他承受不住的地步。
“我对你很了解，比你自己还要了解你自己。”
“你就是一个虚构的幻想，你是一个不切实际的伪善的象征。”
“你只是想满足自己对道德的满足，所以现在你想要杀了我，因为我做的事情让你生气了。
但如果我告诉你，炸死的一百五十人都是罪有应得而法律惩治不了的犯罪者，你又会怎么想？”
“那又怎么样？”
米帆这般说时，方浅枝笑了，于是他明白自己错了。
不该说的，甚至连思考这个问题都不应该。一旦思考就会落入她设置的陷阱里——当思考那些死的人是否死有余辜时，米帆已经在满足自己的道德了。
米帆忽然感觉头很痛，他打入注意力海洋中的深管像一根摔在地上的玻璃试管，破散的碎片迅速飘上海面。
失去了保持意识的空气，他的意识像溺水者般在海洋里四处乱抓。
他什么都抓不到，开始抓不准注意力和意识的边界，注意力成为一层厚厚的茧把他包裹起来。
再这么下去，他将会失去意识，注意力的导向会让他永远保持着关注‘压缩’的状态。
米帆将无法以自我处理任何事情，将变成一台无情的‘压缩’机器。
米帆息掉了‘压缩’的力量，手心里足以引发地震的强大力量像指尖细沙往外溜走。
重新感知现有世界的强烈冲击让他晃神，好像有人在不停敲打他的后脑勺，没有疼痛，只有眩晕，特别是在听到方浅枝说的那些话后，他产生了强烈的不适感。
好像有无形刀刃在大脑皮层进进出出。
方浅枝很满意米帆的表情，她的每一个用词都是精心挑选的，像一把尖刀刺入他身上的每个死穴，挑拨他每一块逆鳞。
米帆喘着粗气，盯着她不说话。
他在判断方浅枝到底对自己了解多少。
“我比谁都了解你，比你自己都要了解你。”
方浅枝用指尖轻点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说：“我知道你企图成为什么人，所以我要帮帮你。
是不是很怀疑呢？我这样怎么算帮你。错了，只有用这种方式你才会明白...你永远成不了你想要成为的人。”
“你永远成为不了米帆。”
六七架直升飞机从四面八方飞来，多管机关炮喷吐像是神话中的龙息般灼热的火气，轰鸣大作。
无数子弹朝三人投下，将天台打成了筛子。可他们三人毫发无伤，所有子弹在快打到他们的时候就被高热融化蒸发。
“下一回的游戏要记得准时到。”
崔涯一把踢开楼梯门，方浅枝只是抛出了这样轻而易举的话后，三人往楼下跳，随后一只巨大火鸟将三人托起，以高速直冲，向着一只直升飞机的方向突围。
直升机被撞得炸开，巨大火鸟翱翔远方，无人可挡。
这幅场景根本不像是现实世界该有的。
崔涯愣了几秒，猛地将子弹上膛，瞄准米帆。
米帆动作依旧，眼中无光，神色淡漠，他还处于一种近乎灵魂剥离抽离又重新回归的半梦半醒态。
直升机上降下许多身穿重型装备和防护装甲的治安官，他们将米帆团团围住，崔涯此时抬枪慢慢靠近，枪械几乎已经快能抵到米帆脑袋时，他停住了。
陈东的手抓住了崔涯的枪管，他面无表情地挪动崔涯的手，把枪抵在自己的额头上。
崔涯看着他，他看着崔涯，米帆看地面。
崔涯缓缓收枪，平静地笑：“陈局长，那个人呢？”
“跑了。”
陈东也笑得和平时那样没心没肺：“这边怎么样呢？”
刚才这凶险一幕就像没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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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高空俯视，第七区像是杯盘狼藉的餐桌。
但凡大楼必有火光，路面破碎，绿树和花园全都在火焰中被焚成了灰烬，城区中心那个有名的雕塑被炸掉了脑袋，光秃秃的肩膀让人胆寒。
民众们愤怒了。
他们不明白为什么朗基努斯和护星教会的问题会影响到自己的日常生活，而最初迎接他们怒火的人，却是市政。
市政主管城市运营，它和其他两个机关最大不同之处就在于他们并未掌握强大的实力，至少在市民们看来是这样的。
在军制还未废除之前，哪怕是军队妨碍到了民众的利益，他们也不会与军队发生正面冲突，他们清楚的知道有些人是不能惹的。此时此刻的朗基努斯，甚至是治安局，在民众来看就和几百年前的军队那样，是惹不起的人。
相对来说，市政就成了软柿子，而他们也尽量表现出了软弱和妥协的一面——但也仅限于言辞上，毕竟这件事他们只是出来挡箭的，最终要负责的，还是朗基努斯。
在袭击当天下午，方浅枝发布声明，承认自己是护星教会东堂的‘主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