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帆和方错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加上方错及时展开了‘针尖’，碎屑的攻击并没有伤害到米帆和保护范围内的其他两个治安官。
但关山等人...
又是前后两声爆炸的声音响起。刚才的确只有两枚导弹返回，这剩下的两枚应该是往崔涯的方向去了。
米帆全功率运作腰带，但只能压榨出制作手套大小的液态金属，他将这小到不知道能干什么的液态金属凝聚在腿上，当做以后辩解的说辞。
他使用‘压缩’的力量，但不知道是否是因为注意力不集中，‘压缩’的力量比哪一次运转得都要缓慢，甚至不及平日使用时的百分之一速度，只能徐徐展开。
十几秒后，他正要穿透黑烟朝方浅枝追去时，忽然听到了烟雾中的求救声：“米先生...米先生！”
这是关山的声音。
米帆腰一转，本是理都不愿理他，但他看见了方错的目光。
方错很焦虑，他看不得有人在自己面前这样死去，可他现在没有‘倒壳塔’，光靠‘针尖’又很不保险。
米帆稍作思考，给方错打了个手势，表明自己去救就行，随后闯入烟雾中。
方错的表情一下舒缓开了。
在炸弹炸开的瞬间，方错产生了强烈的无奈和后悔情绪。如果刚才他强硬一些，把关山拦下来，现在他们这四个人是否就还能活得好好的？
这种情绪让他不希望四人都遇难，哪怕只有一人能够活下来...好在关山还没有死！
进入烟雾中，米帆就已经猜测出方浅枝他们跑了。
他很无奈，但还是将外骨骼的驱动开到最大，银色的液体化作两根细长的螺旋桨，快速驱散烟雾，他终于看到了满地的惨状。
满地都是焦黑的血液、肉块。
关山下肢被炸断，上身右手也断掉，只剩拿着枪的左手还算完整，脸庞被烧得焦黑，眼睛睁不开，但嘴巴却意外还能发出声音。
救不回来了，米帆心想，皮肤严重烧伤，迅速失血，他五分钟内肯定会死。
听到脚步声，关山艰难地说着话：“是...米先生吗？米先生...你应一下...”
“是。”米帆蹲下，将他半扶起来，靠在自己怀里。
“口袋里，左边，有个东西...交给崔...局长。”
米帆哑然。
崔涯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他那样无耻卑鄙的小人，却能让人快到死都不忘记他？
此时此刻，他破天荒地想到了陈东，心中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你...拿出来...”
米帆伸手探入他的兜中。
他口袋里有许多东西，摸着像钥匙的，摸着像子弹的，还有一个手表形状的东西。米帆一边将手表拿出，一边问：“是这个吗？”
他的手背蹭过口袋里的环，四指忽传来被电击的麻痹感，环竟然在瞬间扩大缩小，如张开巨口的蟒蛇，将米帆的手掌扣住，紧紧锁在手腕上。
而也是这一瞬，关山扣动了扳机。
撞针猛击，射出的特制子弹以高速射出枪口，打碎了薄薄的液态金属层，打入米帆的身体里。
在不到三秒的时间里快速扩散，以比血液更快的流速，像被磁铁吸引的铁粉，快速附着在彗星粒子上。
第四秒时，弹头完全消失，被动能打得跌倒在地的米帆身上只剩下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弹坑正在往外流血。
他产生了强烈的反胃感，但什么东西都吐不出来，皮肤很痛，血液像止不住一样往外流。
他咬牙，集中注意力，使用‘压缩’。
用不出来。
他身体里的彗星粒子失去了应答，他感觉不到自己异于常人的那股力量，疼痛也让他无法沉入注意力海洋。
从这一刻开始，他知道自己真的变成了普通人。
米帆跌倒的时候，‘针尖’已经在方错的操纵下急射过来，展开斥力场将其保护，他则在恼怒中以最快的速度奔向关山，要阻止他接下来的袭击。
但他是多虑的。
关山死了。
扣动扳机耗尽了他最后的力气，到了最后一刻，他仍未忘记崔涯的任务，无论这个任务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
关山的命许多年前就是崔涯的了，崔涯的正确就是他的正确。
自己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在欺骗别人，自己肯定会下地狱。
局长，我不后悔。
焦黑的脸庞因此露出了笑容，面目全非，但仍然能够辨别出来的、守约者的笑容。
方错用力按住米帆的伤口，但血液仍然泊泊涌出，米帆已经无暇顾及自己的能力问题，咬着牙，强硬地说：“凝血因子...不够了...”
他只说了这几个词语就昏死过去，方错虽然听不懂，但他至少知道现在应该去医院。
方浅枝两人还是跑了。
崔涯等人冲了进来，一眼就看到满地的鲜血和残肢断块。他认出了地上那半截身躯，与掉在他身边的劣质手表。
他也认出了子弹壳和如垂死般虚弱的米帆手上那个小环——便携式闭锁装置。
关山在生命中的最后一刻给米帆上了两重锁，保证他无法再使用能力。他以生命完成了崔涯交代的任务。
崔涯面无表情，微微朝关山的半截尸体鞠了个躬，他眼中的世界变得冷清冷寂，好像在地狱里一样。
他冷眼看着米帆和手忙脚乱的方错。
你到底是不是能力者？
在副局长的要求下，崔涯不能调查第七局太多信息，避免把陈东牵扯太多，所以他至今也无法知道米帆到底是不是能力者。
他心中的仁慈希望米帆就这么死了。
一个能力者，从此失去了能力，他今后肯定都会活得生不如死，不管是物质条件上的，还是心态上的，都是天差地别。
快死吧。他心想，你去天堂，我去地狱。
------
“你们他娘的到底是三大机关的人还是方浅枝的人！”
沈仪出奇地愤怒，他不能理解到底在做什么。
崔涯，陈东，方错，关山，两个局长，两个部长，亲自带队，治安局权利协同，方浅枝还是跑了。
在对星办公室的第三次会议上，沈仪对着崔涯大声咆哮：
“在部长面前职员被重伤，还是被其他分局的部长重伤，你这个局长到底在搞什么？你知道自己的敌人是谁么？”
“沈部长，已经证实米帆所中枪为走火了。”
周崇武的面色非常不好看，他低声说：“而且这也不是我们第三次会议的内容。”
“这可真好笑。你们对星办到底是来什么的？”
沈仪的口气没有一点缓和：“前两次会议你们在开什么？内部迫害？你们到底知道自己的敌人是谁么？方浅枝！她现在把整个扬城的三大机关当成鸡仔来玩！”
周崇武不说话，其他人保持沉默。
沈仪气得用力拍了下桌子，金属和木板交界处发出了难听的撕裂声，他怒视着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陈东。
你是死人吗？你的部下被自己人打了一枪！
陈东一直都在沉默，无发一声，好像一个透明人。
陈东啊陈东，你在想什么？
沈仪在上一次的围剿中失去了五名部员，没有人愿意去触这个霉头，可任由火继续烧下去对谁都没好处。
崔涯站起来，鞠了一躬：“这次包围作战是我指挥不力，我已经向总局递交退办书，相信今天下午之前能得到消息。”
崔涯搭了台阶，周崇武正准备说些话，让沈仪下台下得更顺畅点。沈仪却没给他机会，他强硬地说：
“那还希望崔局长不要再回来了。说句实话，你管窝里反的能力很好，但上战场，你不合适。”
会议就此在众人的无言中结束，很多事情都不了了之。当天下午，崔涯和保镖坐上了直升飞机，他们两人对坐着，保持沉默。
来时五人，回时两人。
他们以沉默的方式与已逝者交流。
三天后。
米帆恢复意识，他发现自己虚弱得说不出话，缓了好一阵坐起来，全身发麻，头晕得想吐。
病房里还有一张床，枕头歪歪，看起来有认识用过。
此外全是空荡荡的，到处都是白色的，连床头柜和窗帘也是一尘不染的白色。不像前几回，病床两边一个人都没能看到。
他尝试使用能力，可无数记忆碎片袭来，就像是暴雨天里被打破的玻璃窗户碎片，危险得令人胆寒。
能力不见了...
他感觉不到自己体内有什么异于寻常的东西，星愿的庞大力量，注意力的大海，全部都消失了。
他的思想时而被牵引到一处，时而又被接驳到一处，陷入了漫无止境的胡思乱想中，且无法让它停止下来。
心里乱七八糟的，就像有一团乱线肆意缠卷，他不自觉捶着床面，从轻到重，到最后他竟然是暴怒着殴打这床架，直到拳面流血和疼痛传到大脑后他才停了下来。
他又对现在的自己有了一个新的发现：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他的身体好似干燥柴火，心中的愤怒在从火星成长为焚天烈焰。
这时，房门外走进一个穿着白衣服的女护士，她看到米帆手受伤了，嘟囔了句“天呐”后就急匆匆走了过来，从床头柜里拿出药品，什么都没有问，给他上药。
米帆把自己想象成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体，这样心里的火气就会快速消退。
护士熟练地上药，很快就绑好了纱布。米帆看着纱布两端绑成的蝴蝶结，又看看小护士，这才发现她一直都在盯着自己看，像在观察动物园里的珍稀动物。
目光甫一接上她便立刻避开，非常谨慎地调整目光的落点，但又时常被好奇心拉扯着看向米帆，像是见到陌生人的孩子，想搭话，又害怕。
米帆让小护士坐下，随后一股脑问了许多问题，小护士听得头晕脑胀，一边梳理一边回答。
这里是总局在第七区内新开设的特殊医院，目前患者只有米帆一人。她是刚被调配来的护士，叫罗遮月。
“我们常常见到的。”
米帆比罗遮月想象中的好说话，她很快就放开了自己话唠的本性，叽叽喳喳地说了起来。
她指着自己的脸：“以前你出任务受伤了，来诊所，就是第七局那个，都是我在负责。虽然后来总有各式各样的女孩来替我...
不记得了？那...你第一次体检的时候我也在的，当时那个，你填表的时候，我把笔借给你了！你还给我还说了谢谢...不记得？啊...真不记得...”
小护士将护士帽摘下来，米帆看到了她盘起来的淡金色头发，但这个颜色一看就是染的，和露西娜的挑染不同，几乎是随处可见。
米帆还是记不起来。
小护士有些失落，但看到米帆显露出些许抱歉的表情，她立马说：
“陈局长和方部长都有来过，他们最近可能来不了了，所以把事情都交代给了我...”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一边对照一边说：
“方部长最初是把你送到老诊所，周医生正抢救你呢，和方部长一起来的高官却和他吵起来了，最后是陈局长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