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
米帆捂住胸口，他发现手被血液沾得全都湿了，心脏越跳越快。
“我才不等呢。五十五...呀，真可怜，可又不是我开的枪。
50。”
米帆的思维开始矛盾。
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像一团缠起来的线，怎么也解不开，但他的身体逼迫他必须说什么，他脱口而出：“我不会选...”
但他的理性立刻否定了他。
得选！这不是没有机会的事情！
“还剩三十秒哦。”
方浅枝静静地看着米帆，米帆脸上的慌张让她觉得很不舒服，她所认识的米帆绝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可米帆有什么办法呢？脑中的线索像是一颗颗玻璃珠，他企图用一颗撞击另一颗，争取只撞一次，争取让更多的玻璃珠进洞。
可这时却有人过来撞了他桌子一下。
啪嗒啪嗒，所有玻璃珠都掉到地上了。
米帆跪在地上慌乱地捡着，他必须先把珠子先放回桌上，而现在，他只能抓到哪颗就把哪颗放在桌上。
这时他忽然喊了起来：“你不可能杀她们的！这样你就再也回不去了！”
方浅枝的倒数停了，她似乎是希望米帆继续说。
于是米帆咽了口口水，继续说：“你没有灭绝人性，不然你不会因为别人死而伤心，你在做什么？
你在做一件事，你在找一个东西，你在做什么？你希望我做一个答案，你想干什么？
你想让我干什么？傲慢，不对，不是傲慢...”
米帆的话开始与他的大脑一样失去逻辑。
方浅枝仍是沉默地看着他，好像在给他更多机会，但米帆根本缕不出头绪，他几乎是捂着脑袋咆哮起来：“你到底希望我做什么！”
“...10。”
米帆的瞳孔如逐渐僵硬的死尸般放大。
方浅枝根本没有因为他的话而触动，自己压根没有碰触到问题的答案，所以她一直都在倒数，一直都在心中倒数。
不对，压根就不是答案。
米帆感觉到了扑面而来，如海啸浪潮般的绝望。这让他不自觉地推翻了自己的一切想法。
方浅枝一直都是灭绝人性的，露西娜的那套没用！她就是要我选！
怎么选？
“可能会死是什么意思啊！”
方浅枝的眼神像将灭的烛焰：“5”
怎么选！
选谁？选谁！
米帆的视线不停在两个无法动弹、无法向外透漏信息的人之间徘徊，弥梓已经完全沉睡，但露西娜还半睁着眼，她还有机会像米帆眨一下眼睛。
露西娜。
米帆忽然想起了她的叮嘱。
要理性，要永远的理性。
时间没有变慢，但米帆的脑子转得很快，他像一个缠上线的陀螺，一切思绪随着陀螺起舞。
从理性上思考，方浅枝和露西娜是熟人，她不大可能对露西娜出手。
而方浅枝自称护星教会东堂的主教，护星教会又和‘伸户’有关。
麦麦也和伸户有关，她的目的是...弥梓。
“2。”
“我选弥梓！纸团里写的是弥梓！”
方浅枝停下了倒数，她平静地看着米帆，声音像是冰冷落地的石头：
“你还是选了。亲手做了选择，决定你的两个朋友是死是活。你觉得你有这样的权力吗？”
她的声音里有沉重的失望。
“我从不认为我可以选择别人的死活，是你一定要我选。”
“你的道德呢？你的道德允许你决定他人的生命吗？”
一把看不到的尖刀刺在米帆的心口上，他只能尽量避开对它的思考，只顾眼前：“你满意了，我做选择了，我的确是傲慢了。那你呢？逼迫我做这些的你不傲慢吗？你又是什么东西，你站在高地上批判什么？你眼里的梁木你一点都看不到吗？”
方浅枝往左右的玻璃罐子看了看。
米帆知道和她说这些是毫无意义的，他深吸了口气：“你应该遵守规则。”
方浅枝看着玻璃柱子里的露西娜，说：“你还没有打开纸团。”
米帆没有动，他依旧看着方浅枝，方浅枝脸上挂上了令人舒心的微笑，这让米帆的心情有了他自己也弄不清楚的、微妙的舒缓。
在两人还没有关系差到这个程度的时候，方浅枝时常对他和其他人露出这样的笑容。
乓。
露西娜的玻璃柱子上方忽然冒出了奇怪的声音，米帆循声望去，发现她罐子中液体的颜色有了变化。
一缕缕红色的血从她后背的伤口涌出来，它们的形状在不停地变化，好像蝴蝶飞过的轨迹。
血色红蝶的飞行轨迹向下，它在不停地扩散，甚至弥漫。
露西娜的身体颤抖了下，一直都看着米帆的眼睛失去了生气。
玻璃柱子发出了尖锐的响声，这意味着维持生命的冬眠环绕液已无法继续正常工作。
应该选露西娜？不，不对！
米帆感觉自己的喉咙充满了血，这些堵塞物让他想要大吼出来的话语变得像病人的力竭之声：“你耍诈...纸团里什么都没有写。”
方浅枝无声地看着开始被鲜红充斥的玻璃柱子，连一点眼角的余光也不愿意施舍给米帆。
米帆越睁越大的眼珠被细得像蛛纹的血丝爬满，他双腿失去了支撑的力气，一下摔在地上，摔在那团纸团面前，他用力拆开，发现里头是有名字的。
露西娜。
露西娜才是正确的答案。
如同掉进了深海里，冰冷环绕着米帆的四肢，从七窍入侵他的大脑。
“不可能啊...不可能啊...”
他的脑子里都是这四个字。
露西娜怎么可能是会死的那个人？
她有‘阻断’的能力，她是能从这里逃出去的，弥梓呢？弥梓只有一个不一定能起效的‘幸运’，从概率上看肯定是露西娜活着的可能更高啊！
‘那么...’
这时，他脑子里多了一个戏谑和冷静共存的声音：‘那么，可以逃出去的露西娜，为什么会逃不出去？’
——露西娜无法使用自己的能力。
他眼中完美无瑕的大海忽然分崩离析，就像是被铅球重击的冰面，裂纹丛生。
他发现自己的思考充满了问题。
方浅枝排出了弥梓的冬眠环绕液，她没有力气支撑身体，只能跪倒在罐子里。她额头抵着玻璃内壁，同样睁大了眼睛，看着膝盖下的液体慢慢褪去。
她知道刚才外面发生的一切，包括米帆的选择。
露西娜也知道刚才外面发生的一切，包括米帆的选择。
男人打了个响指，一只巨大的火鸟忽然出现，半边头发的男人看了眼米帆，问：“不杀了他吗？”
方浅枝摇头：“问题需要有人回答。”。
她走到了米帆的身边，俯视着他，语调平平：“把不受理性控制的东西列入理性的考虑，你不觉得这样很讽刺吗？”
褐色的小皮鞋踩着轻柔的脚步离开了，米帆感觉后背有热浪，也听到了铁门被撞飞和铁水融化的声音。
他无法思考地看着巨大的玻璃柱子，露西娜安静地漂浮在里头，已经没有灵魂的躯壳仍睁着眼睛，看着米帆。
他没有遭到任何损伤的大脑开始扭曲他所看到的一切。
他见到露西娜身上飘出了一个个光点，其中一个光点在拉扯形状，变成了一只小小的蝴蝶，慢慢飘向空中。
回过神来，米帆发现所有光点都变成了蝴蝶，颜色鲜红，它们扑扇着翅膀，朝着遥远的、白色的星空飞去。
那里会有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