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第七局三个字的时候，康斯坦丁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意地将拐杖放到了沙发的旁边。
他靠在沙发背上，悠悠说：“人老了位置就坐不稳了，就想找个东西靠一靠背，撑一撑腰...你说这些事情，是很多事情吗？”
“很多，包括崔局长跟你说过的方浅枝的事情。”
“他确实和我说过。”
“恕我直言，崔局长说的并不完整。他在我进行直播的时候死了，没有看到后来的发展。也不知道为什么方浅枝会发动能力重置世界。”
“这并不是问题。”崔涯打断道，“方浅枝没有目的的杀人，就是因为她可以重置世界，重置世界是必然的。”
米帆没有理他，其他人的态度是无关紧要的，只有康斯坦丁能左右全局，于是他一直看着康斯坦丁，非常缓慢地说：“伸户出现了。”
老人家揉了揉眼，微声说：“‘伸户’，这是个挺熟悉的代号。”
“五年前第七局被袭击的那个人，代号就是‘伸户’。”
米帆补充着，继续说：“他背叛了方浅枝，改变了战局，后来引出了更多的人，比方说一直联系不上的九重葛和一些我不认识的人，这些人都是在方浅枝的意料外，最终逼迫她不得不重置世界。”
沉默。
露西娜从一句话也听不懂到隐约能推测出另一个世界发生了什么，崔涯则是在仔细搜寻米帆话中的漏洞，可他很难从这样模棱两可有概括性强的话中抓住马脚。
康斯坦丁双手叠在左右膝盖上，沉默了有十五秒以上后才说：“你是怎么记得这么清楚的呢？你既然记得这么清楚，也应该记得‘伸户’的样貌吧。”
康斯坦丁又一次深深靠入沙发背，转而对崔涯说：“年纪大了，事情把握不好了。小崔啊，你去联系一下小徐，让他过来一趟。”
崔涯起身，看了眼沉思中的露西娜，随即点头离开。出到门外，交代好关山后便立马离开。
露西娜能感觉得出老爷子这回特别的不客气。
这时，米帆才说：“这两个问题的答案就是我来找您的目的。”
康斯坦丁看着他，这位老人深邃的瞳孔好像在米帆身上搜寻裂隙般谨慎。
“小崔说你是能力者，还是没有卡西乌斯光的能力者？”
“是。”
“什么样的能力？”
“‘压缩’，将一切概念进行压缩的能力，但目前我只能对力量进行压缩。”
“为什么没有卡西乌斯光？”
“我不清楚，但我知道我的能力比普通能力要严格，或许就是这样才让共鸣无法释放辐射光。”
“你很诚恳，也很圆滑。”
康斯坦丁说得很慢，像是故意在拉长时间，等待什么人来临：“你什么都没说。”
“我对我的能力一无所知，但我知道局长希望我干什么。”
“那我希望你干什么呢？”
米帆顿了顿，他在为接下来的赌博做最后一次复盘。
他即将说出的答案完全来自于上个世界里崔涯、周崇武和对星办公室的整体行为，他是依靠这些人在猜测康斯坦丁的目的。
这意味着他很难推测出自己蒙对的几率有多大，因为他压根没有站得住脚的直接条件。
但他还是说：“你希望我离开第七局。”
没经历过那些奇奇乖乖的内斗会议的露西娜十分自然地露出了困惑的神情，米帆看到了这一幕，现实和心理的想法又有了一些割裂。
明明上个世界里你是最早意识到康斯坦丁在平衡分局间力量的人。
“为什么我会希望你离开第七局呢？”康斯坦丁继续问。
“我在第七局，对各方面都不好。”米帆斟酌着措辞，“对局长不好，以后甚至可能对露西娜主任不好，今后甚至会对整个第七局都不好，但最重要的是，对总局不好。”
“不会的，你多想了。”老人家一脸平静，“你立了那么多功劳，哪怕是有一点点做的不好，也不会有人说你什么的。”
“如果我是普通人，的确是如此。”米帆说，“但我是个特殊的能力者，这样待着不好。”
隔了好几秒，康斯坦丁才问：“隐瞒能力这件事与陈局长有关系吗？”
“没有，是我个人的行为。”
忽然的沉默让米帆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陈东。
问题的关键还是陈东。
康斯坦丁是‘朗基努斯’的领袖，同时也是一种思潮的代表，他代表着‘重视优先级不重视力量强度’的倾向。
他在乎的只有陈东，自己给陈东打掩护对陈东和自己都不利。
米帆不可避免地想起了陈东在方浅枝事件中的所作所为——他几乎什么都没做过，放任米帆被各方势力把玩。
为什么还要帮他打掩护？
脸颊的肌肉有些微妙地发酸，米帆觉得一种强烈的失望席卷全身，直击大脑。
他忽然明白自己对关山的恨意是一种类似迁怒的感情，其中有愤怒，有杀意，但却也有羡慕和嫉妒。
康斯坦丁忽然说：“那你会离开第七局吗？”
米帆点头：“我会离开第七局。”
“你没有一点留恋，说得很肯定。陈局长对你不好吗？”
他对我不好吗？
米帆呼了口气，说：“老局长，我问你个问题，您记得我是谁吗？”
“人老了，不记得在哪里见过你了。我们见过吗？”
“理当见过。五年前‘伸户’袭击第七局，抓走了一个人型闭锁物，代号‘莉安’，她是我的邻居，她是十年前被你们抓进第七局的，那时我失去了记忆。”
“然后。”米帆也开始放慢语速，声音洪亮：“你们就把周夏，周老师，安插在我身边，让他主导我的人生。”
康斯坦丁眯起了眼，老人家的慈祥荡然无存，他像一个机敏的谈判者，试图在记忆中搜索相关的经验来击败米帆。
蒙对了。
这意味着自己之前的猜测是正确的：自己对‘朗基努斯’，至少是重视第七局的康斯坦丁而言有别样的含义，因此自己绝不能待在陈东身边。
会是和莉安有关吗？
“这和你离开第七局有什么关系？”
“我加入第七局的原因，只是为了‘莉安’。说得笼统一些，我是为了‘伸户’。
现在我已经找到‘伸户’了，我不需要第七局了，也不需要陈局长了。”
米帆和康斯坦丁相互以言语试探，双方都认为从对方的话里得到了什么有用的信息。
这时，房间里忽然多了一声轻轻的响声，好像是叩击木桌的声音。
它是从米帆不理解的那扇小门里传出来的。
米帆现在理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