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在露西娜这里？
“况心来过了。”
露西娜板着脸说：“她父亲让她将这件东西交给你，并托她转告你我，弥梓将从第七局离开，会回到学校继续读书。”
米帆不语。
她抱起手臂，眉心微微皱起，眼睛的形状像两把相对的刀子：“你什么都不打算跟我说吗？”
米帆摇头：“我也要走了，今天是来辞职的。”
“总得有个理由吧？”
“这份工作不适合我。”
露西娜没有顺着他的话，几乎是厉声问：“上个世界发生了什么？发生了什么让你要离开第七局？”
“我说过了。”
“不像刚才你和方错说的完整。难道我不值得你信任么？”
“不...”
“我也死了，是么？”
米帆艰难地将视线移到别处，露西娜的敏锐和智慧本就超过许凤仙之流，能轻易留意到别人在意不到的事，所以他不愿意再继续地说，可露西娜却像是看到了他心中所想，犹豫着做出了另一个疑问：
“是你杀了我？”
米帆不知道自己表露了什么表情，他觉得自己只是无法自控地睁大了眼睛，可他眼里的露西娜掩着半张开的嘴，哑然无声，赤色的眼瞳里混杂着各种复杂的情绪。
米帆忽地咧开半边嘴，面部肌肉生硬地抽了几下：“太聪明不大好。”
露西娜微低下头，视线四处移动，说：“对不起。我问得过头了，不该问你不愿意说的事情的。”
为什么你要露出这种表情？
米帆觉得身体的肌肉停下了跃动，一种不同于冰冻的僵硬感包裹全身，他在无法动弹的情况下，接受着心底泛起的一阵阵情感的浪潮，每一波都能将他残存不多的自我冲撞像海岸。
你以为她会因自己的死亡而愤怒，她却因你被识破的心虚而道歉。
可你是完全无错的啊。
露西娜的表情逐渐变得忧心忡忡，这令米帆的细胞又一次活过来，甚至活过了头，有些肌肉都在打颤，他不理解身体的反应因何而起，而露西娜也是如此。
她看到米帆的额上浮出虚汗。
你到底是怎么了？
露西娜伸出手，想像平日开玩笑那样地擦掉他额上的汗珠，但米帆却往后退了半步，露西娜在半空中的手像触电般迅速回收，她感觉到有无形的墙壁立在了两人之间，比方错的能力更加捉摸不透。
米帆一直斜视着反光的地面，上面只有露西娜的模糊的影子。
“...不管你在不在第七局，找你一起喝酒的时候都要来。”
露西娜忽地恢复了平日的语气，平日的笑容，米帆猝然望向她，她正以平静地笑容望着自己：“找你帮忙的时候不要推辞，想找我帮忙的时候也不用多想，你在不在这里，我们的关系都不会改变。你永远都是我的...朋友，这是不变的。”
米帆张开嘴，僵了有数秒，最终也只能以‘嗯’一声应答，可露西娜连这点回应的时间都不给，眯起眼睛笑了一下，从他身边走过去，飞快地下了楼梯。
只有脚步越来越远。
米帆咬着后槽牙，有种说不清楚的感觉。
“你给人的感觉越来越不一样了。”
陈东的声音忽地出现在后头，米帆回头，他就站在刚才露西娜所在的位置，倚着柱子，面带微笑：“就是重置世界后，跟中邪了似的，谁看不出你心里有事啊？郑秋都三天两头来问你的情况，比关心沈青都关心你。”
“可你却说要辞职了。“
陈东收起了笑容，他的眼睛里不带任何的情绪：“在被重置的世界里，我是对你做了什么吗？”
他很自然地说出这样的话，语气、表情都与平日吊儿郎当的他不同，但米帆在见到的瞬间就理解了。
这样的陈东才是真正的陈东，只有这样的人才能爬到局长的位置上。
米帆意识到，自己最初给陈东的定位就是错的，他一直都是这样的人，趋利避害，利益为上，他没有错，错的是看错了的自己。
“没有。”米帆摇头。
在这个楼梯的拐角处，两人直视着对方的眼睛，这让他们都感觉熟悉，因为在陈东请求米帆留在第七局的时候，他们也同样有过这样一幕。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因为第七局没有办法给你想要的东西，所以准备走了？”陈东说，“我听说你是这么和副局长说的。”
“差不多。”米帆说，“这份工作也不适合我。”
“我倒觉得很适合你，你和它的相性比任何人都好，你生来就像是做这个的。”
“有人生来就是为了住院而生的吗？”
米帆指向自己的脑袋，又指指自己的身体：“是陈局长告诉我，以后不可以再乱用能力， 可能会短命，而不用能力最好的方法，就是不要在第七局，这样我就能合理地不用能力。”
“你就是因此开枪打自己？但你在面对伸户的时候，倒是干脆利索地用了能力，这不就白打了嘛。”
陈东皮笑肉不笑地说：“其实你心里还是很想使用能力的，你也很想追查伸户的事，这不是正好？我能给你这个舞台，能让你做想做的事，调用资源，我甚至可以把方错升上来当副局长，你来做调查组的组长。
这不是个空位子，我已经和康斯坦丁局长讨论过，这一次不会再出现任何问题，你是得到他认可的，可以自由招收人马，没人能阻止你，而且碍事的人...”
陈东忽然停下了叙述，这期间约有五秒的空档期，他一直看着米帆，而米帆也一直看着他。
这足够米帆想清楚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饶是如此，米帆摇头，说：“我累了。”
陈东的嘴角下撇，但这并非是生气。
他以一种近乎恳求的表情看着米帆，他的话语也是如此：“留下来吧，我需要你。”
这是他从未向米帆表露过的低声下气，甚至已经将自己降到了一个不能更低的位置，如同跪在地上恳求那般。
可我害怕你。
米帆轻轻摇头：“你不需要这样，比我厉害的人有很多，你也并非找不到替代我的人，即便只是利用，但白局长...比我更合适。”
“就当是帮朋友一个忙，不，帮熟人一个忙。”
陈东以绝对的低姿态，沉重地说：“你这么走了，我很伤心。”
米帆斜视一旁，没有言语，而陈东认为自己抓住了机会，继续说：“也不理智，你需要的资源我都能给你，不管什么，房子，金钱，武器，人力，现在不一样了，我已经不只是第七局的局长，我将是三大机关联合机构的主要负责人之一，我比以前的地位高了很多，甚至没人能妨碍到我想给你什么，只要是你想做的，我都会全力支持，没人能妨碍你。
我也不会让人妨碍你！你一直想知道莉安的能力吧？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她...”
“对不起。”
米帆仍是说：“我累了。”
你并非第一次如此向我应承。
你也并非第一次有过这样的态度。
你也不能确保自己的话会成真，你甚至自己都不相信。
我们都没有必要骗来骗去。
他如连珠炮似地说：“房子我会尽快还给你的，辞职的邮件也发到你的邮箱里了。”
“就算你不在第七局，我也会找你帮忙的。”
陈东绝望地说：“希望你能看在往日情分，帮我。”
米帆朝他鞠了一躬，转身则走，陈东看着他的身影消失，不自觉地绕到另一边，看着玻璃窗，看着米帆越走越远，直到真的看不到了。
‘呵呵呵呵呵...’
“闭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给我闭嘴！”
陈东歇斯底里地咆哮着，愤怒的声音响彻走廊，办公室里午休的职员都吓到了。
他们甚至不敢踏出房间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恼羞成怒，恼羞成怒，哈哈哈，你像条狗。’
陈东捂着额头，克制情绪，低语：“闭嘴行吗？”
‘为什么？’
‘你能做，不能让我说？’
脑子里的声音回荡了一遍又一遍：‘真霸道，但对我没用，呵呵呵呵呵。’
但陈东不受他的挑衅，他已经冷静下来了，这令脑中的声音觉得无趣，他又挑衅说：‘嗨嗨，为他做的事情都白费了。’
“那是我自己的选择。”
陈东透过窗户，他看到了玻璃上的虚影，一个满目讽刺、极尽嚣张之能事的自己，但那个自己也很快平静下来，他露出了百无聊赖的模样。
陈东目光像是在自己的虚影上，可又想望向了很远的地方，他看了很久后才自言自语：“他身上的魔神会是谁呢？”
‘谁知道。’声音冷笑道，‘总之不是巴钦。’
而在离这临时办公点的不远处，相似的对话也在发生。
脑中的魔神对米帆说：‘陈东身上有魔神的承认。’
“哦。”
‘你不惊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