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纱奈
“你在吗？”
在他的房间里，他无力地趴在床上，呼唤着我，不知道多少次。
我一次也没有回应他。
“你在吗？”
怎么办？
“你一定在吧。你一定没有骗我。对吧。”
……
★ ★ ★
我变了，完完全全地变成了另一个人。
过去的我，应该在那场车祸中死去。
为什么？
为什么要骗我？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成为“灵”的我，一直跟在他的身边。
也因此，我知道了那些我不知道的事。
原来一切都只是一场戏，一种戏弄。
他和那偷我自行车的3个男生早就认识。他们想比较4个人之中，谁攻略女生的本领更强。——于是，沉默寡言的、冷冰冰的我，就成为他们眼中最适合的测试目标。
结果，就有那场“英雄救美”的“好”戏。——虽然十分俗套，但我却深信不疑、深陷其中。
我真是个笨蛋，真是个纯情的小女生啊！
我恨自己。
我只想恨自己太笨。
但是……
最后，我还是恨了他。
巨大的、强烈的怨恨。
我不得不承认，自那一刻起，自己成了一个怨恨的集合体。
因为他真的好残忍。
这样子对我。
原来，我的自行车的刹车也是他故意弄坏。
……
原来，我的人生是被他毁了，连一点残骸也不剩。
为什么？
为什么这样对我？
我到底有什么错？
记忆里的他就越来越黑，越来越憎狞。
我对他的感觉只剩下怨恨。
我想让他知道我现在感受，让他知道我受的伤有多么的痛。
可事实上，我什么也做不了。
因为现在的我是个幽灵。
我只能缠着他，大声咒骂他，狠狠地打他，虽然他都感觉不到。
时间就这么一天天过去，我就这么一直缠在他的身边。看到他快乐，我就愤懑；看到他痛苦，我就开心。——他的不幸就是我的幸运。
但这又有什么呢？
比起我的人生，他什么也不是。
就在1个月后的一天夜里。
他睡得很香，似乎还做着美梦。
好不甘心。
明明知道自己碰不到他，但我还是忍不住伸出双手，想掐住他的脖子。
奇、奇怪……
这触感……
“呜～～～呜——————”
他发出痛苦的呻吟。
碰、碰到了……
我的双手切切实实地握住了他的脖子。
真的很意外。
但我没有多想什么。
我只想将全身的力量聚集在我的双手。
“纱……纱奈……”
他慢慢睁开了双眼，并看见了我。
很意外。
但我仍只想往双手注入更多的力量。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要、要……’
我把所有的愤怒瞬间爆发出来。
他本想挣开我的双手，但此刻，他放弃了，一副任我宰割的样子。
我只想往双手注入更多更多的力量。
“是……是啊……我就……是……是这样……的人……你……杀……杀了……我……”
‘可恶——’
他闭上了眼睛。
‘你知道吗？你可是残忍地毁了我的心，毁了我的人生啊！我、我……我还什么都没有做，什么事都没有……什么理想都还没有实现。现在这样子，我都不知道自己过去的16年里，那些时间究竟还有什么意义。我还不如一开始就不存在这个世界。那我，还有我的亲人们也就不会遇上这么痛苦的事……你……’
“对……对不起……”
‘……’
他突然使劲挣开了我的束缚。
“就像你说的，我不能像你一样。我也有我自己的人生。不能现在就被你毁掉。……对不起，纱奈。”
‘什、什么？’
我的脑子突然懵了，但强烈的怨恨还是驱使我，准备再次向他的脖子伸出双手。
“对不起。”
‘……’
他躲开了我的攻击。
“对不起。”
‘……’
他又躲开了我的攻击。
“对不起”
‘……’
他再次躲开了我攻击。
……
‘为什么？’
不知为何，我的双眼开始变得模糊。
明明那液体早就从我的眼里流尽。
但是。
“对不起。”
他抓住了我的双手，并用一种哀怨的眼神看着我。
为什么要露出这种表情？
‘我真的很想看看你的心，到底是什么颜色？’
我将右手伸向他的胸口。
他没有阻止。
我的手穿透了他的衣服，就这么放在他的胸口。
离他心还差一点。
“这……”
他突然跪在地上，并露出难以言表的痛苦表情。
我没有感觉，只是看着他。
他的眼睛睁得很大，瞳孔收得很小；他的嘴也张得很大，还喘着粗气。
“这、这就是……”
我想缩回双手，但却被他的双手阻止了。
他按着我的右手，越来越紧、越来越紧……
“纱、纱奈……我……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吗……”
‘……’
“我想赎罪。”
‘……’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你能接受吗……我把我剩下的时间都交给你。”
★ ★ ★
从那一天起，他的一切，都是我的安排。
他成为了老师，一名乡村教师。
这不是他想要的。
这是我的理想。
他的人生不再是属于他，而是属于我。
但是，我不以为然。
因为这毕竟不是我真正的人生。
我心里的怨恨还是没有变化，那巨大的痛苦也是。
知道吗？
我一直很想让他感受我心里受到的痛。
这愿望实现了。
当我把手放在他的胸口时，他就能感受到我的心情。
所以，当他入睡时，我就会把手放在他的胸口上；然后，他就会感受到我巨大的痛和恨；他就会做恶梦，并随之醒来。
每天、每次……
文井仓
自那一天起，她的声音就没有在我的耳边响起过。
安静明明是件好事的说，但是，我的心情却很低落。
这几天，我也没有在学校里看见纪千美。
或许这也是件好事吧。
毕竟，我在烦恼：我想去向纪千美了解一些事情，但是，我又不希望自己得到她的答案。
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
直到。
3天后的今天，纪千美来到了我的家，现在，正在我房间里。
“你在的吧，牙纱奈？”
这是纪千美进入我的房间后的第一句话。
我也因此知道那个声音主人的名字——牙纱奈。
“我把他带来了。但这不是重点。你一定知道他是谁。”
“他是谁？”
‘难道说……怎么会……不可能……’
熟悉的声音终于又出现在了我的耳边，只不过，这时，她的声音变了很多。
我第一次听见她这么激动、恐慌的声音。
“他是你的父亲，井仓同学。但这不是重点。他现在也是‘亡灵’。但这也不是重点。他过去也是牙纱奈的‘特定之人’。”
纪千美看着我，那是很认真的眼神。
“什、什么？骗……骗人……的吧……”
像是一道雷劈过我的身体，我完全懵了。
‘不可能！你骗我！如果他真的在，我怎么会看不见他，也听不见他的声音。’
牙纱奈尽全身的力气，喊了出来。
“你当然感觉不到他。但这不是重点。因为所有的‘灵’，所有的‘亡灵’，彼此之间都不会感觉到对方。这也不是重点。你绝对是知道这一点，你不过是不想承认而已。这当然也不是重点。真正的重点是，是你杀了他。”
‘……’
“怎、怎么……这到底……到底……”
我的脑子已经一片空白。
对于我的父亲，说实话，我真的一点也不在乎。但是，从纪千美口中出现的像是“真相”的话语，着实让我陷入了混沌。
纪千美
文井仓的父亲把“他和牙纱奈之间的事情”都告诉了我。
我虽然知道了一切的来龙去脉，但是，隐约觉得有些地方不太和谐。
‘这都是我的错。都是我……’
“啊，听上去，确实是你的错，全是你的错。但这不是重点。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没……没有……’
他的声音在颤抖。
我也没打算再追究下去，因为可能那只是自己的一种错觉罢了。
而对于他。
这应该是他第一次向人倾诉吧。
将自己的罪孽、痛苦、悔恨、渴望……一口气释放出来。
面对了真实的自己。
“我会帮你的忙。”
‘谢、谢谢你，真的很谢谢你。’
★ ★ ★
20年前，文井仓的父亲为了弥补自己对牙纱奈犯下的罪，把自己的未来交给成为“灵”的牙纱奈。
这20年来，文井仓的父亲一直按着牙纱奈的意志做事：成为一名表面上——本质上是牙纱奈——的教师，和文井仓的母亲结婚，进入乡村后常年不回家，去世后的安排……
他的人生不属于他，他过得是牙纱奈的人生。
我真的很好奇：如果说他原本是个不良少年的话，那能坚持20年，真的是太不可思议了。
应该不会是被迫的吧。
因为每个“灵”都会拥有一种能力，一种仅存在于和“特定之人”之间的能力。
《竹与叶》的作者在成为“灵”的时候，拥有的能力应该是“心言”。—— “灵”能将自己的心声传达给“特定之人”，只要“特定之人”把耳朵靠近“灵”的胸口，就能听见“灵”的心声。
牙纱奈拥有的能力是“心通”。——“灵”只要将自己的手放到“特定之人”的胸口，就能传达自己的心情。
在这20年来，文井仓的父亲似乎每次睡觉的时候，都会受到牙纱奈“心通”的影响。
被迫不停地工作，加上睡眠的“问题”，导致文井仓父亲最终过劳而死。
现在成为“亡灵”的他，想让我帮助他阻止牙纱奈。
因为牙纱奈似乎想在文井仓那里，续接她的人生，让文井仓成为和他父亲一样的“傀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