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并没有出现什么变故，自动驾驶系统接替了眼皮直打架的Kar，只是速度慢了些。
不知回去是什么时候了，地面只有微弱的领航灯闪烁着，透过前窗却只能看到它被雨水打得朦胧，模糊地映在视线里，不远处则是了无灯火的哨所。
我们只能尽快挪动受伤的416，把她带到前一阵送来的修复舱那边。它距离会议室并不远，这也也得益于哨所较小的规模，这才让各个区域紧密连接在一起。
正因如此，修复舱距离我们的作战会议室只有数米之遥。
我停下了脚步，对准备去洗澡的45小声说道：“你们先带她去休息，我先去一趟会议室。”
她不解地看了我一眼，轻轻踮起脚尖，勉强摸到了我潮湿的头发。那一刻，她仿佛化身见到自家熊孩子的老妈子一样，紧蹙的眉头不满地问责着我。
“你身上的雨水还没干，感冒了怎么办？”
“没关系，不用管我，一会我就出来。”
就算有万般的疑惑，45也只能拿来一条干燥的毛巾，认真地擦拭着我潮湿的头发。她的小脸有些微红，温热的吐息吹拂在我的面庞上，琥珀色的眼光不敢与我对视，害羞的样子像是一只受惊的小鹿。
我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她羞红的面容。心中升起的温暖，就像冰冷的夜里，有人亮着一盏灯在等你回家一般。
“好……好了，快去快回！”
说罢，她叠好微潮的毛巾，轻轻地推了一把早已呆滞的我，和修复室中出来的少女一同回到了宿舍。
“好吧，该开始复盘了……”
走进作战会议室，映入眼帘的是被计划草稿铺满的白板，甚至还用磁铁贴了几张模糊的照片。
默默地擦去所有关于行动成功的预演方案，将这次战斗的流程由记忆至笔尖，一字不落地刻画在苍白的面板上。
比起高科技的电子预演，我更喜欢这种一点点整理思路的过程，就像放映一部早已烂熟于心的电影，不论过程好坏，不论结局成败。
潮湿的衬衫刺痛着每一寸肌肤，这里没有方才的那丝温馨，有的只有416绝望眼神下的冰冷。
太多纷杂的思绪……它们扰乱着我的思考，每当我回想起战场上的细节时，我似乎都能听到416在黑暗中痛苦的呻吟。愧疚像是一只令人胆寒的爬虫，在我的思绪中颤动，用自责不断撕扯着我。
“最好的办法是向416坦白一切，然后被她冷眼相对……”
我摇了摇头，不停地思考，只是为了给她一个交代。416因我的决策而命悬一线，我又怎能从容面对这一切？
麻木地在白板上复制着自己老旧的想法，我陷入了又一个死循环，不能自拔也许指的就是我这种状况。
甚至一旁的白板擦都被我弃置一旁，我的右手很快便沾满了碳黑色的油墨，白板上的手印清晰可见。
我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一样，躲在寂静的小屋里，生怕那些不愿面对的事物找上门来。
说白了，我只不过是一个有点特殊能力，就沾沾自喜的……我真的能保护好拥有的一切吗？我开始羡慕起那些果决的人，而我只能窝在这里一遍遍地自责，把自己想象成一个可怜的小丑。
那些残肢断臂，死者临终前的木然眼神，内脏被踩碎后，腥臭的气味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行动暴露只是个导火索，我要面对的残酷现实就像喷涌而出的滚烫岩浆，在高温下摧毁着我的心理防线。
我捂着脑袋，白板上的笔迹扭曲得就像我思维中的那只虫子，它爬过的地方勉强能辨认出我陷入混乱的思绪。
404小队、训练有素的雇佣兵、军队级别的装备……直到我再也看不清自己写的字，因为那已经成了混沌的涂鸦。
我并没有表现得多么痛苦，只是放下手中的笔杆，瘫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背后的冰凉触感并没有给我带来任何安全感，只能让我变得更加空虚，更加脆弱。
过度的自责，让我变得多疑，直到冷静的头脑被这些思绪入侵……
说是复盘，其实只是想找一个自我审问的空间，看着脑海的画面纷飞而过，就像被撕下的连环画在空中飞舞。
“慌了啊……”
面对错综复杂的事件，我无法做到像那些王牌指挥官一样，冷静地在战术板前挥斥，以头脑抵抗千军万马。
“打算在这里过夜吗？”
熟悉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纤细的双手缓缓落在我的肩上，我能嗅到身后少女沐浴后的淡淡芳香。
我摇了摇头，昏昏沉沉的感觉让我下意识地问道：“以前遇到这种事，你是怎么处理的？”
“有种默契，叫做互相谅解。”她轻轻地哂笑着，像是在说一件无足轻重的事。
45俯下身子，继续耳语道：“在修复舱里的人形，虽然不能说话，但感知还是在的哦~”
“如果担心416拒绝听你讲话，这会可是最好时机，要好好把握。”
这句话仿佛将我从泥潭中拽了出来，我总是喜欢胡思乱想，而在这个了无依靠的世界里，这种想法滋生的速度远超我可控的范围。
她的一席话，让我意识到为何我会如此刁难自己……过于担心失去，终会一无所有。
“谢谢……45……”
少女轻轻绕到我的身前，素白色的睡裙翩翩起舞，宛如一只在夜空中起舞的精灵。
“那么~我的奖励呢？”
我呆愣在原地，一时不知如何回应在我眼前跃动的少女。
还没等我做出反应来，她就扑进我的怀里，也不顾我身上仍然是冰冷潮湿的，双臂紧紧搂着我的腰，嘴角微微划过一颗璀璨的流星。
“我第一次任务失败时，差点都哭出来了，你可比我坚强多了。”
“嗯……谢谢。”
仿佛是她用自己温软的身躯，为我干涸的动力炉中填了一把柴火，鼓舞我不要停下来。
几分钟后，她一本满足地离开了会议室，离开时还不忘提醒我：
“416应该不会太在意，加油~”
45经历的事情毕竟要比我这个新兵多，我也差不多摆脱了之前消沉的状态，现在要做的事，就是正式地和416说声道歉了。
好吧，甩开那些负面情绪，我推开了修复室的门。那里仿佛与会议室里的明亮形成了两个世界，一个是照在心头的不安，一个是躲在黑暗中的安心。
莹绿色的修复液包裹着416的娇躯，我看不到她，只能隐约在脑海中描绘出她的轮廓。
我静静地站在修复舱前，整理一下明朗起来的思绪。416可以听得到我说话，却不能做出任何反驳……起码说完之后，她出来想怎么斥责我都已经是后话了，那时我已经释然，应该可以平静地承受她的怨气。
“这次行动…是我考虑不周，让大家陷入危险，尤其是你。”说完这句话，我的手开始不自觉地颤抖，从来没有一次道歉是如此煎熬。
“我一直在想，如果我没有及时赶到，如果我当时没有这种能力……”
“但我既然选择了接纳你们，就应该想好每一步路该怎么走。可能你会觉得…我在多管闲事，但这就是我。”
我说话时从未感觉像现在这般吃力，也许是错觉，舱内的影子微微动弹了一下，我独自说着心中的话，那块巨石也缓缓落地。
而舱内的416也触动了几分，她默默地听着这个思想迪化的人向自己谢罪…或者是诉说。
在那颗流星陨落之后，她早已对这个人生不起半分怨念，战场中的失败绝不是一个人的错，而他强迫自己穿戴的防弹衣也救了自己一命。
虽说是差点丧命，但自己只是人形，是冰冷的机械骨架和仿生血肉构成的人形，何必对一个人形这样道歉？
“就算是被你嫌弃也罢，我想说声抱歉，因为这次失败……其实大部分责任在我的身上。我是个初入战场的新兵，可能心理还没你成熟。”
我低下头，下意识地摸了摸头，承认这样的事实的确有些打击人了。
而416则是疑惑地在心中打了一个问号，为什么自己会嫌弃他？又不是歹毒的巫婆，为何要对一个本意不坏的人心生恶念？
难不成，是45那家伙说了些什么？
“之前看你一直不愿搭理我，我也就只能等你气消了才过来，我不停地在为自己开脱找借口，实际上我还不如一开始就向你道歉，现在还挺尴尬的。”
【难道我表现出的样子……很像是在责怪他吗？】
416现在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打破这扇舱门，冲出去大声告诉他：“我没有怨恨，不必自责。”
可她现在只能看着我傻兮兮地自说自话，本该五分钟说完的话，却断断续续地用了半小时。
而416也彻底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45为什么会对这个男人如此着迷，做着迷惑的事情，说着迷惑的话……总之就是一个迷惑的人。
话匣子就像是一根潮湿的引火线，一旦源头那端被点燃，就不必再去管开头的尴尬了。
“我不喜欢和人打交道，那些沉着冷静的外表很多都是我硬撑着装下来的，有时候我都开始怀疑我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包括像是克鲁格亲自找我谈话，这事对我来讲可真是太新鲜了。”
【原来你是新人吗，能做到这个地步也挺不容易的，我在国安局的那几年也不好过。】
416开始在心里和我交谈，她明白我不可能听得到她的心声，但这仍然不影响416自娱自乐。
我自然不知道416此时正在和我虚空谈话，许久的自言自语让我产生了周围没有人的错觉，于是我便开始倾吐心中的苦水。
“回首往昔，支持我走到现在的动力，可能就是一路陪着我的那几个人了吧……45，雷电……现在又有了你们，人多了，那种念头也就淡了。”
【……】
我想起了初到这个世界时，对身边事物一无所知的迷茫与惊慌，唯一熟悉的便是那些能力。当初能撑下来是因为对生的渴望，现在能走下来则是因为我有了牵挂。
很奇怪，但这就是华夏人烙在骨子里的东西，走到哪里都会挂念着，挂念着那些和自己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人。
亲人也好，朋友也罢，那些团聚时的光景不断地催人前进。不论面前是多么广袤的大陆，有了这份信念，便能一路直行，抵达终点。
长舒一口气，我知道，这种力量源自一种温暖——希望。
“想起家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原来只是个流浪者。可当我身边忽然出现了那么多挂念我的人时，我也就有了继续走下去的动力。”
【家人吗？是这么看待我们的吗？】
“我害怕这种依靠有一天会烟消云散，我担心陪我前行的人有一天会不辞而别……尤其是因为我的错误。”
“所以啊…我才会那么自责，原来是这样……”
说罢，我如释重负般地笑了，在无意之间找到了问题的源头，也找到了自己在为什么而奋斗，这种惬意是难以言表的。
就像是在风雪中穿行了一整夜的疲惫旅人，在黎明破晓时分回到了家中，那份浓厚的温暖包裹着他，融化着他心头积压许久的冰霜。
416无法睁开眼睛，但她能从我的语气中感受到那份释然，那份对希望的珍重。
她静静地听着接下来的故事，直到紧闭的房门被轻轻叩响。
“看来我要走了，很感谢你能听这么久……其实也不太公平，你也没法拒绝，那就先告辞了。”
【要走了？其实我可以屏蔽你的讲话，只是故事还有点意思，我可没有同情你的意思……】
416已经沉浸在我讲述的故事中，不知不觉间，她竟然对我的离开有些不舍。
可她还是说不了话，我也不会什么心灵感应。门被轻轻关上，修复室里又恢复了之前的寂静。
只是一些真心的话语，她却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暖，即使那份温暖走来的步伐有些局促不安，她也能感受到战场不曾拥有过的温度。
也许那只是我心中的一块石头，但对她来说，足以抵上夜空中的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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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如果不是45拧着我的腰部，这一夜的一切都值得去细细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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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章已经修改过了，建议大家去重新看一下，这章4k补上，下周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