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吃完饭之后坐在沙发上，播放着最近新出的一部电影，我独自走到了阳台上，把身子斜靠在扶手上，望着远处灯火通明的市中心。
它就像平静的大海，下方涌动着暗流，若是不身处其中，绝无可能感受到这股暗流的方向。
阳台没有电灯，我就站在夜色中，感受着愈发凛冽的寒风。晚秋过后的几场雨，似乎把整个世界的温暖藏了起来。
冬天已近在咫尺，再下上几场大雨，就会有雪花飘落了。
那么距离雨落在平原上，还有多久呢？
“指挥官，现在有空吗？”
温妮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她捋平鬓角微微翘起的发丝，面色凝重地看着我。
“怎么了温妮？”
她学着我的样子，趴在栏杆上，偏过头来看着我。
“这件事情，真的很重要。”
“嗯，洗耳恭听。”
我稍微站正了一些，收起了有些懒散的模样。
“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格里芬这边很快就会再度选人了。”
“做什么？”
“警务外勤人员，就是暂时加入警方队伍进行各种行动，城市很大，他们人手有些不够。”
说到这，温妮漆黑色的眼眸中流露出几分失落，她耷拉着的双手握成拳头，可很快又放了下去。
“去年也组织了这种行动，听说是把城南的军火走私犯给查处了，所幸没有发生交火。”
她苦笑了一下，继续说道：
“我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几年前我曾是其中一员，那年真的很乱，许多同事因为那条破规定都牺牲了。”
温妮低下头，强行压制住自己有些颤抖的声音，深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
“指挥官，执行巡逻任务的人形，手里拿着的枪其实是没有杀伤力的豆弹枪。用那种东西怎么对付全副武装的嫌犯？”
“所以，我……我夺过带队警官的步枪，打死了袭击我们的人，但是……”
她轻轻撩起衬衫的下摆，一道可怖的伤口赫然刻在她洁白的腹部，像是被步枪喷吐出的火焰狠狠地嘲笑过。
“我一直没有选择把这些伤口抹除，就是为了不要忘记那天的事情，提醒每一个被选中的，和我一样盲目相信的女孩。”
温妮缓缓放下有些粗糙的小手，抚摸过弹痕出现的地方，紧闭着双眼，那日的情景又浮现在脑海。
“我羡慕战术人形，她们强大又帅气，所以我不断地追赶，直到有机会安装火控核心，等到终于可以和她们一起行动的时候……”
“努力几年得来的火控核心被拆了，还流着血，当天就被撤职，管理我们的警官一句话也不说，就干看着。”
“拆除的时候，真的很疼啊，撕心裂肺都不为过……”
“明明，我是为了救他才开的枪啊，这有什么错呢？”
她的语气并没有和这悲情的故事愈演愈烈，反倒是一种令人难以忘却的平静，就好像那道伤疤再无可能从眼前淡去。
温妮偷偷用手抹了抹眼睛，随后抬起头来，认真地看着我。
“这是我的故事，指挥官，对您我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所以，我希望，当她们不幸被卷入这场战争的时候，您能在她们最需要您的地方站出来，我不想再有人像我一样消沉下去。”
“没有白莯，就不会有现在的我，也不会像是被命运捉弄一般，遇到您了。”
温妮望向屋内那群聚精会神看着电影的少女，微笑着的面庞在灯光的映照下，显得有些苍白。
她又一次揭开了自己的伤疤，用回忆中难以平复的刺痛提醒着我。温妮倒在了匪徒的弹雨中，可我总觉得置她于死地的，是比子弹更为恶毒的东西。
我思来想去，看着她似乎释然的模样，心里却像是堵住了一块巨石。
良久，我才明白，她现在想要的，不过是祈求不会再有她这样的人出现了——多么卑微的愿望。
可我也知道，她一直想要的，是迟到了不知多久的正义，是有个人站出来给她一个公道。
时间像是个磨盘，把她的心脏丢在上面狠狠地折磨，拳头那么大的愤懑，到了最后被砺成米粒大小的祈求。
“如果安德烈和那几个人没有死，你还会跟我这些事情吗？”
“我想不会吧，我这道旧伤现在还在流血呢，揭开它可是很痛的。”
温妮脸上的笑容依旧，好像她说的疼痛烟消云散了一样。
除非我在行动中的话语权能大于带队警官，否则这种事很有可能会再次发生。
那么我该怎么做呢……
“但是指挥官，我相信您可以的。”
温妮轻声说道，她看向我的目光中充满信任。
“为什么？”
她眯起好看的眼睛，双手背在身后，有些得意地反问道：
“那您当时拐我过来时，为什么那么笃定我说的都是真的呢？”
我这下哑口无言了，如果温妮想的话，她可能和45那只狐狸是一个量级的。
“放心吧，如果好运真的与您擦肩而过，那我这一下午的工作就派的上用场了。”
温妮变戏法般地取出一个墨蓝色的磁盘，上面有些许划痕，看样子是她的个人物品。
她得意地向我介绍着这一下午的工作内容，大家都沉睡在梦乡里时，睡不着的温妮已经实名开卷了。
里面是往年行动招收的人数，指挥员数量，以及各类规则中的漏洞。不得不说，她在这方面真的有一手。
由于太过于详细，所以她说到时候在给我慢慢展示。总之，她在谈话之前已经把所有退路帮我想好了。
与其说是细心，不如说是心思缜密更为贴切一点。在某些方面，我觉得她甚至可以和45那只狐狸掰掰手腕。
“真的太感谢你了，温妮。”
“不用客气指挥官，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温妮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看了一眼屋内即将结束的电影，打了个招呼之后就离开了阳台。
我看着她有些瘦削的背影，我不知道她经历了多少苦难，但我知道，我可以改变她的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