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满目疮痍的阵地如一艘破损不堪的小船，拼尽全力才能将船头从令人窒息的狂风巨浪中抬起，换得一丝喘息的时间。
远处，遮蔽铁血视线的烟幕正逐渐散去，这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寂静。
第一防线的彻底沦陷，意味着紧随其后的第二防线没有任何可以利用的纵深。
除去带着两名少女去布置侧线火力点的刘易斯，现在仅剩的战斗力，就是主阵地上重新集结起来的十一名战术人形，再加上我们小队的一、三小组成员。
梯次防守的战术失去用武之地，环形防御也来不及构筑新的工事，光靠这么些人手，被难以数计的铁血集群攻破主阵地，也只是时间问题。
尽人事，听天命吧。
我定了定神，开始向这些迷茫的战术人形们下达命令：
“你们当中哪位资历最老？”
短暂的沉默后，一名少女主动站了出来。
她抹了把脸上沾满的血污，顺手扬起长长的麻花辫，扶正身侧遍布裂痕的防弹圆盾，上面隐约可见红色五角星的图案。
和眼中满是麻木与灰暗的队友不同，如凋叶融化在水中的棕色发丝虽然凌乱，但并不显得狼狈，反而凸显出几分模仿不来的潇洒。
一簇永不熄灭的火焰在她眼中升腾而起，哪怕即将面对的不是洪水猛兽般可怕的铁血集群，也不曾有过畏惧。
“报告，除了老队长和刘易斯外，我来这里的时间最长。”
她说话的声音中气十足，似乎刚才的大溃败只是过眼云烟，没能让她感到丝毫恐惧。
哪怕面临的危机是基层建制彻底破碎，铁血大军压境，她也没有显露出半分胆怯。
我很意外，但身处这种进退两难的境地，有这样一位愿意顽强抵抗的战士，绝对算得上是不幸中的万幸。
“汇报队伍现在的构成。”
-“是，除了刚才离开的机枪小组，我驻防队伍现有自动步枪手六名，狙击手三名，冲锋枪人形一名，还有我，霰弹枪人形一名。”
少女挺直了腰杆，目不斜视地盯着我，在一众队友的注视下，她居然毫不避讳地向我建议道：
“长官，现在的情况您也看到了，实在不行，就带着您的部队后撤吧，说到底，这烂摊子跟您没半点关系，要是牵扯进去的话……”
是啊，她说的完全正确，最快的援军还有将近半个小时才能抵达战场。
但凡在这片炼狱般残酷的阵地上待个几分钟，就知道这场战斗早就大势已去。
上一个秉行“坚持守住就有办法”的人，已经在功德林里面开作战会议了。
可是这条防线一旦失守，剩下的人形就不得不在看守所内和铁血展开残酷的近距离争夺。
不论怎样，都得坚守到援军赶到战场。
但是，这一手硬塞给我的烂牌，怎么看都不可能再绝地翻盘了。
面对唇亡齿寒的艰难处境，我表面上还是波澜不惊，轻描淡写地摇了摇头：
“我接过的烂摊子不算少了，从现在起，我们共同进退。”
这句话说完时，我清楚地看到，眼前靡靡不振的队伍像是回光返照了一般，从她们身上再也看不到麻木与绝望。
我大概知道了刚才随口说出的话语，对她们而言份量究竟有多么重。
身为一名指挥员，还是亲自经历了那么多场令人绝望战役的指挥员，战火早就用它的铁锤将我锤炼得刀枪不入。
越是危急关头，越要像对决中在午时前握住左轮枪柄的枪手一样，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时间紧迫，我大声下令：
“突击步枪人形，从左侧出列！”
六名少女彼此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站了出来，听候指示。
“狙击步枪人形，向前一步！”
灰头土脸的精确射手们没有多说什么，步伐坚定地跨步向前。
我斟酌了片刻，在脑海里重构阵地防御的体系，随后对出列的自动步枪人形们下达命令：
“自动步枪手，两两成组，小组间隔十米，部署在主阵地前沿，执行近距离火力拦截的任务，压制50米内突入的敌人！”
“狙击步枪手，负责精确射击，分散在自动步枪组侧翼，构成交叉火力，目标是脱离圣盾保护的钢狮！”
“冲锋枪人形，你的机动能力比较灵活，把全队的手榴弹集中起来，尽量打击圣盾队列！”
“霰弹枪人形，协助我的两个小组防守主阵地，必要时运动至侧翼掩护机枪手转移！”
“部署如下，有异议吗？”
我的想法很简单，将整条防线重新拆分成若干个小阵地，并且阵地之间可以形成多重交叉射界，彼此形成火力掩护。
如此一来，哪怕某处阵地遭受火力压制，其余小组也能迅速还击，减轻防守压力。
但一切的前提是防守的核心点——机枪阵地千万不能哑火。
因此，我需要那名冲锋枪人形和霰弹枪人形在必要时掩护刘易斯转移。
“报告，没有！”
主动站出来的依旧是那名霰弹枪人形，在她的带领下，阵地上的少女们也纷纷开口回应。
声音不算大，也并不整齐，但这些嘶哑的呐喊，足以刺破浓厚的硝烟，让一缕阳光洒在遍地的焦土上。
我举起手，向众人敬礼。
半小时之后，不知还有多少人能站在这里。
“这里只能靠我们了，各位，祝好运……开始行动！”
刚才的一番动员，似乎给这些濒临崩溃的少女们打了一剂强心针，她们迅速抱起武器，奔向属于各自的阵地。
一组的成员在我的命令下，选择去填补侧翼的空缺，以免机枪小组需要转移时，找不到可以为她们提供火力压制的支点。
如此一来，真正驻防主阵地的人数，加上那名霰弹枪人形也不过寥寥四人。
这样部署看似削弱了正面火力，给了铁血深入腹地的机会，但只要它们敢钻进来，散布在两侧的交叉火力就会覆盖整片战场。
“长官，发现铁血踪迹，距离七百！”
不远处的一名狙击人形扯着沙哑的嗓子向我报告，我拿起望远镜，看向浓烟散去的方向。
果不其然，在浓烟飘散的地方，铁血圣盾那黑黢黢的身影正徐徐向前，如一辆不可阻挡的战车滚滚碾来。
“调整得还真快……注意躲避炮击！”
我挥手让少女们趴下，她们彼此传达着命令，立刻匍匐在地，把头埋低，准备迎接铺天盖地的炮火覆盖。
然而，过了将近半分钟，本该呼啸而来的炮弹却像是哑火了一样。
我举起望远镜，看着越来越近的铁血集群，都快抵近炮火覆盖范围了，敌人的劫豹还是没有任何动作。
能在这个关键时刻，打破铁血各单位之间配合的，一定是416带领的第二小组，她们成功了！
为了行动隐蔽，第二小组在前出穿插后，选择了通讯频段静默。
但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她们不仅圆满完成了摸清敌人炮兵阵地的任务，还大胆地选择了收益最高的行动方式。
不愧是战斗力最强悍的416，她从来没让我失望过！
而那些还在冒进的圣盾和钢狮，则是毫不知情地踏入了我为它们铺设的陷阱里。
“哔——”
我卯足了劲儿，吹响哨子，尖锐的声音响彻整片阵地。
霎时间，枪声大作，划破空气的曳光弹如死神的镰刀，从四面八方扫向敌群，收割它们的性命。
不出几分钟，阵地前沿只剩下扑上来的钢狮的残骸，它们还遵从着指令，不断向主阵地开火。
AR15压低棒球帽檐，拉紧遮掩面容的围巾，随即扣下扳机。
一颗子弹精准无误地钻进它的核心，将其撕得粉碎。
“通知刘易斯，转移阵地！”
敌人还没有被完全消灭，我就连忙让不远处拿着霰弹枪的少女动身。
铁血的攻势总是如浪潮迭起般，一轮接着一轮，让人无法喘息。
可以想象，它们下一轮的进攻重心肯定会有所转移。
要想保证机枪阵地不被压制，就必须得先一步行动。
“好嘞！”
她应了一声，顾不上身侧袭来的流弹，旋即翻出掩体，猫着腰在阵地之间疾行。
而铁血的火炮支援也在这时摆脱了干扰，伴随着悍不畏死的圣盾和钢狮集群不断发起冲击。
第二小组究竟发生什么了，我来不及为她们祈祷，只能在枪林弹雨中强撑着这条摇摇欲坠的防线。
在之后的二十分钟里，这样的情景循环了不知多少次，那名霰弹枪人形早就累得迈不动腿，瘫靠在掩体后，进气短出气长，身上也多出了几道破片擦过的伤痕。
而那名冲锋枪人形，则是在又一次掷出手榴弹之后，被一枚炮弹砸翻在地，伴随着一阵血沫横飞，我再也没见过她的身影。
前沿防御层的火力越来越弱，留在原地也只能是被分割包围的悲惨结局。
我只能让她们后撤，减少不必要的牺牲，让主阵地分担更多压力。
惨烈的战斗似乎永远看不到尽头，秒针每扫过一圈，就会有人身上挂彩。
我已经被爆炸产生的气浪掀翻了不知多少次，头昏脑涨之间，还得竭力保持清醒完成指挥调度。
就在铁血打算发起另一轮冲击时，我苦苦等待的援军总算抵达了战场。
几道身着灰黑色制服的少女立刻投入战场，迅速填补火力空缺，将突破阵地前沿的铁血打了回去。
只是……这些人形怎么越看越觉得眼熟？
“抱歉，我们来晚了！”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回头一看，居然是安洁莉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