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屋乱撞的冷风拍在额头上，刺激着因酒精和熟睡而闭塞的感官，巴特里克打着颤醒了过来，第一反应便是裹紧长袍。宿醉的后遗症此刻显现，浑身肌肉酥痒而使不上劲，脑仁深处传来一阵一阵的钝痛感。
伊曼纽对酒精兴趣平平，几个弟弟却甚是海量，特别是巴特里克，隔代继承了祖父巴特里克三世的酗酒，隔三岔五就会彻夜畅饮。昨天晚上，投靠他的一位爵士露了手伪造书信的绝活，佐酒的小吃也很爽口，肚里灌满几十杯麦酒、橘子酒和白兰地。
巴特里克干呕了一阵，可昨夜早把秽物吐了个干净，干燥的喉道只剩酒气往外冒，浓痰黏糊糊卡在中间。
“水......”
一般来说，早该有人殷勤服侍，眼下却只闻窗外的风雪声。
宿醉者这才忆起，最后喝趴下的地点是外城区的酒馆，而非自己的宅邸。折腾了数过几百下的功夫，他终于支撑起身子，呼喊侍从的名字，却先闹醒了酒馆的伙计，总算要来一大杯水和半条粗面包。巴特里克举起杯子，如灌酒那般牛饮清水时，推开木门的吱呀声响起。
寻来的是个中年男人，高个儿，体型不算壮硕但身形稳当，浑身上下瞧不出中年发福的征兆。
“长官。”
巴特里克赶紧咽下口里的水，生怕自己被呛到。
“卡洛斯爵士，我哥就是随口说说，不会真让我管这事的。”
“既然是阁下的命令，作为战士就必须执行。”
“那他的命令也是让我听你的使唤啊。”
“明白。”
“我也不是真的要让你使唤我——罢了，是有什么难事吗？”
“是的，会议已经批准了组建军团和拨款的事项，我认为该趁着冬天募兵，此外这次设立的军团有两个，我自己可以担任其中一个团的军团长，但仍需要挑选另一位军团长，而且还要选好几名副官和中队长。”
“招人就贴告示，蒂凡尼拨给你不少现钱和粮食了吧，有了这两样不愁找不着人，再不济就去找米夏埃尔，他经常陪着大哥巡视村庄，和村镇庄子里那些管事的熟，他一吆喝，准能找来几百号人。”
巴特里克寻来一把小刀，按着硬邦邦的面包切下几小段，又用剩的那杯水泡发，还不忘示意卡洛斯也落座，但爵士仍站着回复他。
“征募的告示已经委托文书们张贴出去了，我打算亲自到各个村子里募集兵员，现在是农闲时节，青壮年也更乐意出来。”
“辛苦了，你只管去吧。”
“但请您注意，要征募的是两支军团，员额议定是一千人，不是几百号人，更不是随便聚集的乌合之众。”
“哦......”
巴特里克嚼了嚼面包，肚子空空就是胃口好，哪怕又冷又糙，尝着也挺香。
“在兵员这件事上，蒂凡尼阁下和我有分歧，我想着肯定要征募富农或小农场主的子弟，从村庄里选结实憨厚的青壮年。但蒂凡尼男爵却希望我先去市镇转一圈，说这两年城里冒出来不少游民，让我借着募兵把这些人收去一部分。而且在他看来，如果全从村子里募兵，会耽误明年的农活。”
“你怕那些浪荡子进了军队不老实？”
巴特里克嘿嘿一笑，卡洛斯反倒不好意思起来，生怕扯到对方身上。
“那这样，你带的那个团选用乡村子弟，另一个团就招些——这种人。”
“恐怕只有这样了，钱粮支度毕竟都被男爵卡在手里，只不过另一个团的团长可就难办了。”
“所以问题在这，你不知道上哪找合适的军官。也对，人生地不熟的，总不能让你四处碰运气。”
“其实已经想好了人选。”
“啊？我说你办事可靠呢”，巴特里克打了个哈哈，借着反问掩饰尴尬，“你觉得哪位可以当军团长？”
“沃克夏男爵，我听说去年的战事中，男爵在援军失败的情况下，仍然鼓舞部下守住了要塞。只不过，正如您说的，我是人生地不熟，唯有麻烦您居间联系，劝说对方就职。”
“那你还真找对人了，罗亚那家伙我今天就给你找来。”
委实是事态发展出乎意料，爵士脸上浮现困惑，巴特里克不得不解释了一二。原来罗德里亚·安·沃克夏男爵和他正是好友，男爵和巴特里克同龄，两人打小便熟识，对方前年才做了巴特里克的守护骑士。
有了这份情面，沃克夏男爵爽快应承，还主动揽下城市募兵的辛苦差事。卡洛斯爵士方才后知后觉，公爵让巴特里克管这事，其实是要借他的人脉——想通关节，爵士便放心提副官的人选，至于后续如何邀请，则一股脑全包给了巴特里克。
到头来，爵士还真就使唤上人了。不过巴特里克也乐在其中，四下联络让他觅得喝酒的堂皇理由，这些军官也都算优质酒友，他可以在酒馆里放心畅饮，喝醉了还有这些人护送回府。
巴里和他那些酒局包下了军官邀约的任务，爵士便全身心扑在征兵上，踪迹遍及稍有规模的村庄，他亲自考核募集兵卒，再根据能力筛选出士官，带着新组建的军团折返佩斯布达已是次年芽月（全年第一个月）。
亲力亲为的好处是成军迅速，爵士中意的青壮们本分听话，很快就照卡洛斯的意思练出纪律，学会怎样排成行列，能够整队站立、转向和行军。茎月以后，沃克夏也把另一团士兵领过来，佩斯布达郊外的营地规模翻了一倍。
为了区别所属，两个军团分别取了名字，恰巧这时市面上最便宜的是黑布和绿布，发给士兵的号衣就都是这两种颜色。于是，卡洛斯领的一千人取名黑团，沃克夏男爵那一千人则成了绿团。
沃克夏把过去的部下都招揽过来，有了这些老兵做底子，即便掺些市井游民也不至碍事，只是绿团总比黑团闹哄，帐篷里不时嗅见酒臭和脂粉味。爵士私底下找男爵商量过，但男爵暂时说服了卡洛斯，让爵士相信自己有整治这帮手下的法子。
汇合以后，两支新军又训练了四十余天，黑团全员跟着爵士每日负重跑、练习列队和保养长矛，伙食朴素，只有麦粥、黑面包和几块火腿，但面包管饱。营地的另一边，男爵虽也管操练，白天练习时还像那么回事，但解散命令甫一喊出，全团立时懈怠松散。黑团这边安静就餐、休整和入睡，绿团那还是灯火通明，摇色子、打扑克、喝啤酒、找女人，样样不落，沃克夏男爵非但不阻止，自己还混在里面一起玩乐。
就在这种情况下，新军团迎来了尊贵的客人，亦是他们效忠的主人——弗兰尼斯公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