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来说，许先生你是个一无是处的人，除了玩游戏之外什么也不会。就像你说的一样：电竞是个吃青春饭的行业。如果以后你退役了、却没有打出成绩，赚到足够的钱，那你就只能靠搬砖这种体力活来养活自己。”
“呃，你说得很露骨，但是我不否认你说得很对。所以说……你都知道这些了，为啥还会说你喜欢我？”
烟瘾犯了，我抽出上衣口袋里装的香烟，点上了那么一支。
“倘若我和许先生你结婚了，那还真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因为，我和你一样，也是个只会唱歌的废物嘛。并且我比许先生你更废。我身体不好，粗活重活做不得，还老是要人照顾。可想而知，我和许先生你的婚后生活一定会很痛苦。贫贱夫妻百事哀，我们肯定会每天为柴米油盐这些琐事吵嘴，也肯定会每天吃不饱、穿不暖。这样相处个几年下来，许先生你一定就忍受不了我了，你会每天对我大打出手，把我当出气筒，又或者凌辱我、对我进行**待；甚至被生活逼得无奈了，你还会强迫我去夜总会当坐台小姐。”
“呃……你越说越过分了啊。什么虐待自己老婆，强迫自己老婆当坐台小姐这种事情……我想我应该还是做不出来的，太畜生了点喂。”
我反驳道，尽管我知道她说得很有道理，很现实。
所以我真是越来越想不明白了：她并不是什么不成熟的思春期少女，到底是为啥才向我告白的呢？
“噗，人被逼到绝境了，什么事情做不出来了？再说我们还年轻，性格是会变的。你现在对我有好感，但在得到了我的身体过后，你就把我玩腻味了，那也说不定？这些都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嘛，毕竟我们是人呀。”
“那我也不至于像你说的……”
“可就算如此，许先生、你知道吗——”
她打断了我。
“还是好喜欢的。我真的好喜欢……一无是处的你。不知道为什么，就算我知道我们的未来是一片漆黑，不会一直像现在这样幸福，你可能会变成我不认识的人，可能不会一直都对我这么好，会欺负我。可我……可我就是想要和你一起生活下去。”
端木薰把手放在胸口，好似要亲吻我一样，身体再一次向我倾近。她在幸福地倾述着对自己的心意。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她露出了如此坦然的笑容。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为什么会喜欢这样一无是处的你，可我知道……正因为我喜欢这样一无是处的你，我才得去做歌星、不对，光是歌星还不够，我得做一个很出名很出名的歌星！我得有无数的粉丝，我得每张唱片都大卖，我得赚很多钱，有了钱，我们的未来才会亮那么一些……”
好焦躁。
不，应该说很烦躁。
我想，只要是一个有血性的男人。在自己有好感的人面前，被揭穿了是个废材这种事实过后，还……还听那人说要养自己，都会很满腔怒火的吧？
“我呢，已经不小了。我很清楚对我这种既没关系，实力又一般的人来说，做歌星是意味着什么。我很懂今天和我签约时，那个肥胖的男人对我的眼神，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有些事情真的没有办法，有些东西它看不见，但是摸得着。你能明白吗许先生？我二十出头了，却还是个处女。以前我一直觉得这样说明我情商不高又没有魅力、很丢人，但现在我不觉得丢人了——我找到了自己爱着的人。能够把自己的初夜给自己爱着的人，真的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既然怎么选都是得失去第一次，与其把自己的第一次给一个酒囊饭袋，那我还不如现在就仓促地把我的第一次给你。纵使不能在新婚之期把我的第一次给你，很是遗憾，但这样绝对是最好不过的了。”
啊，你看。
哈哈哈哈哈，她还要靠这样的方式……来养活我这个废材？简直就不是在跟我讲笑话嘛！
“你等我几年，再过几年就好，只要过几年，我一定会赚很多钱的。如果到了那个时候，你不嫌弃那样的我……要是你不嫌我恶心的话，我就不止是向你告白了，我会向你求婚的许先生！我们到时候就结婚，好吗？”
端木薰把手伸向了我，脸上尽是释然的微笑。
一定得这样吗？
我们得活，我们得幸福地活，所以事情就一定要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一定要变成这个样子……才能解决问题？
这还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咯——
啪！
开的是哪儿门子的玩笑啊！
“我去你妈的吧，端木薰！”
我一巴掌打掉了她的手，打得她娇嫩的肌肤上渗出血痕、打得她像是被开水烫伤了一下，刷地一下把手伸了回去、不住地揉着自己的手臂。
“看我脾气随和是吧，随便玩儿老子是吧啊！”
我把手中的香烟一掐，用力地甩到了地上。
随后我一脚踩了上去。我像是发泄心中的怒火一样、一面嘀嘀咕咕地谩骂着，一面不停地踩着。我不停地踩、不停地踩，我踩得我脚掌发麻，脚尖剧痛，也还是没有停下。
“许先生……”
她弱弱地叫了我一声。看着她这样我气就不打一出来！她根本就不敢面对生活，“不去正面迎击还怎么赢”——明明这个道理是她教给我的。
在我和Grace玩游戏的时候，她不还劝我要正面跟Grace打吗？怎么她自己却不敢正面跟生活战斗啊！
“我他妈告诉你，端木薰！”
我一把扯过她的衣领，双眼血红地看着她。她被突然发狂的我吓得颤抖着，不敢直视我的眼睛。
“你回家就把签约的那张破纸给我撕了！这个月市里不是有个什么唱歌的比赛吗？我们明天过去，还能赶上海选。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去、你不准再提什么签约的事情了！什么实现梦想的**鱼刺，让它给老子见鬼去吧！我们靠自己的努力，我们靠双手完成的自己的梦想，成不？”
“……”
端木薰没有回答我。
我就保持着扯着她衣领的这个姿势，在街上站了好几分钟。
她耷拉着脑袋、贝齿轻咬，强忍着眼眶之中的泪水。
我突然觉得……我好像过分了一点。
我是端木薰的什么人呢——我不是她的爹也不是她的妈。啊对的，我什么也算不上，充其量就算个小粉丝。我没有权利对她这么凶，更没有权利扼杀她的梦想，干涉她的生活。
所以——
半响过后。
“对不起，端木小姐。”
我松开了紧握她衣领的手，向她道歉。
“没事的，许先生。”
她后退几步，理了理自己的衣领，却还是不敢看我。
我觉得好尴尬啊，莫名其妙就凶了她一顿，我还是第一次对女孩子发这么大的火。但我……不也是为了她好么？
“那个、我那个，真不是有意的。”
“我知道。”
她越是这样温柔如水，我就越是惭愧。还徐阳呢，我都恨不得把名字改成许惭愧了。
我抠着头皮，面部肌肉拧成了一团，有点不知所措。
“我是看你不喜欢哪样，我才会……就是说，我觉得你不希望这样实现自己的梦想，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就是、就是不想让你受委屈嘛。”
“不用再解释啦，我很明白的，许先生。不过我是没办法嘛，我们要活下去，还要幸福的活下去。我们必须要做自己讨厌的事情，必须要有付出，我们才能……”
“有办法的，端木小姐！”
我又很突兀地鬼叫了起来。
……
“呃，抱歉啊，端木小姐。”
意识到失态后，我怕再吓着她，尽量收起所有的激动，让自己血管中血液冷却下来。我用我最温柔地声音告诉她。
“反正你要相信我，一定会有办法的。”
接着我靠近她，然后搂住她。我把骨瘦如柴的端木薰死死地搂在了怀里，她也顺从地将头靠上了我的肩膀。
“就明天吧，明天你和我一起去市里面一趟。我得去找找，看有没有小俱乐部愿意收留我。你呢，就老老实实去报名参加海选。你放心，不管你会不会落选，我都一定会在台下听完你唱歌。”
我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像是在安慰她，也像是在安慰自己。
“我们一定会成功的，就像我们头顶的天空一样，它现在越是阴沉，待会儿阳光刺破云层的时候，就越是耀眼。只要脚踏实地一步步来，我们两个将来一定都会大红大紫的！”
像是许诺，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认真地对一个人这么说。
“端木小姐，我们比赛吧？作为一个电竞职业玩家，你知道我啥事情都喜欢跟人比一比。这样，我们比谁会先成功，好不好？如果是我先成功，拿了世界冠军，我就向你求婚；如果是你先成功，成为了一个出色的歌手，那就你向我求婚，如何？”
Grace。
你能听得到吗？Grace!
——我们就走着瞧吧！
既然毫无办法的事情无处不在，既然奇迹也是毫无办法的事情，我就不要这个奇迹！就像当年大家都不相信我能战胜Counterlift一样，你该也是不会相信我能战胜那个毫无办法的事情吧？
现在我就告诉你，Grace，现在我就让你看清我们之间的差距！
你没有赢过它，并不代表我就会输给它！
然而。
我终究是……
没有勇气说这种大言不惭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