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言或许在某种意义上不能叫做哄骗。
刺骨蟒安静的在地底穿梭，所走的路线大多是理论上最近路线的直线——这里排除了刺骨蟒是空间之龙之后裔的可能性，尽管这条直线刻意绕过了中央森林的湖水。坐在里面的少年不能得知路线的方向，如果一旦得知了，恐怕会嘲笑出声来——毕竟，前者所害怕的那个东西，或者说不一定是东西的恶魔玛蒙，就附身在前者的口中的少女身上，而前者对此一无所知。
但是少年并不认为这件事情有让两个人知道的必要，当然更没有让一个魔物知道的必要。和一个恶魔签订契约并不光彩，如果未来想要拥有一个——恶魔契约者——这样受人恐惧的称号，又或者觉得有成为一个魔王征服世界之必然，那么大肆宣扬才是正确的。遗憾的是，少年虽然认为自己有着颠覆涅奥菲的野望，但是毕竟没有统治世界的魄力与决心，因此，这个不太光彩的称号还是就藏在心底就行了。
当然，这是在玛蒙那个恶魔不对此进行干扰的情况下。谁也不知道一个恶魔的誓言能持续多久，正如阿斯莫德今天可以宠爱你，明天当然也可以宠爱一个巨魔的女孩，并且甘心让你成为后者的零食一般，谁也说不准。喜新厌旧的本性在人类中也是存在的，而恶魔，仅是无限的将其放大而已。
这么一想，或许情绪之神拉吉莫特与撒旦并没有本质上的不同，前者放大的情绪，不一定比后者收集的好多少。虽然以福塔尔人的看法，质疑先祖是不对的——但是少年此刻并没有这种自责的情绪，大概是因为涅奥菲人在这方面更加无拘无束的关系吧。
这么说来，自己似乎对涅奥菲人讲究的，敬仰神明，也不太在意。
除掉血缘关系，还有什么能说明我是福塔尔人么？少年突然闪现过这样的念头，随即苦笑两声将其抹消。距离第十四营地的路还有很远，没必要把有限的思考力浪费在质疑自己的身份这样无意义的事情，因为阴谋家是不需要身份的限制的。除了名叫利益的家伙，他谁都可以出卖。
当然，少年没有意识到，如果这个想法被玛蒙听到了的话，后者的喜新的长久程度，恐怕还在要翻一番才行呢。
少年睁开眼睛，扫视着这几乎没有光的环境——蛇口腔内软肉不断的蠕动让他觉得非常恶心，尤其是还能隐约听到腐蚀性的口水正在缓慢侵蚀自己坐的这块木板的时候。他本想用余光瞟了一眼少女现在在干什么，无奈昏暗的环境下，前者又没有灵猫一样能在黑暗中闪光的双眼，只能看了很久才确认少女已经睡着了。
少年笑了笑，挪了挪位置，向睡着的人靠了过去，然后把头舒适的枕在盘腿坐着的后者的腿上，伸手敲了敲蛇口内的软肉——尽管后者根本无需被敲，时刻都在注意两人的行为——“快点走，但是别为了速度撞石头，我得休息会。”
童声的刺骨应了一声。
尽管巨蟒有着故作可爱的声音，少年犹豫了一下，仍旧在木板上蹭了一下用来敲软肉的手——上面的液体尽管腐蚀性微弱，可能连贵族用来去角质层的化妆品腐蚀性都比其强，但是毕竟出产地让人恶心。
不过，也许化妆品的出产地，也并不一定就像卖家说的一样来自珍珠。很有可能是与前者相似的，被机械公国卡伦蒂娜淘汰的一些废旧用品而已。
“弗莱克！我再次提醒你，你的腿也被狗熊吃掉了吗？”盖文大声咆哮，“你看看科尔的动作…科尔呢？”
“从中午就没回来。莉娅也是。”被训斥的弗莱克小声接话道。
“…继续训练！”盖文犹豫了片刻，仿佛没发生任何事情一样继续保持阴沉的面容，尽管上面有一丝若隐若现的担忧。
这也是他们的命运。
可是，为了命运，不需要赌上生命——科尔，你应该明白的。
“到了。”刺骨的幼女声音尽管很逼真，但是正如同在帝都内的贵族子弟们可能对自己小七八岁的妹妹非常的反感一样，在睡眠的时候突然有非常尖利的声音呼唤你，尤其是在这个声音的主人的口腔里，的确令人感觉非常的不舒服。
少年揉了揉头，手肘却意外地碰到了另外一个柔软的腹部。于是他睁开眼，对着被撞到的人歉意的笑笑。而少女只是满面羞红的什么都没做，示意他起来。
科尔故意仿佛没有看到一般，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了灵珠握紧，然后懒洋洋的问道：“现在到了什么地方，第十四营地附近么，我记得这附近大概是一片沙漠…具体位置呢。”
对于少年慵懒而无赖的行为，少女无可奈何——也就不再反抗，静静地呆着。因为少女充分的信任躺在她腿上的人，因此没有拿出属于自己的灵珠，因而也就听不到刺骨的回应声。而后者似乎说了很长的一段话，使得整个空间开始流淌着诡异的寂静。而这份寂静里，是听不到时间的流动声的。
她突然有些庆幸少年枕在她腿上，这样她就不必去找少年了，在这个安静的过分的时刻。
“嗯。我明白了。你在原地不要动，除非听到我的呼唤声。”少年简单的下达了命令，“现在你所处的这个位置有点太浅了，一会你在沙子表面露个头把我们送上去，然后往深一点的地方钻，最好有一点点地下水的位置。不过，这里的地下水可是很珍贵的，别往里面吐你那恶心的腐蚀唾液，你懂了没？”
刺骨似乎回应了几声。然后，开始斜向上，一股光线开始投过来，让少女感觉不太适应。
少年站起身，示意少女拉着他。“嗯，太久处在黑暗里，见到阳光不太适应么——可是你要知道，这已经是傍晚的最柔和阳光了。”这么说着，少年笑了笑，活动了一下筋骨，然后一瘸一拐的走了出去。
少女眯了眯眼，强光让她觉得并没有之前感觉的那么温暖而舒适——反而炎热的有点让人恐惧。尽管如此，莉娅并没有过分的犹豫，也跟着走了出去。
随着两人的离开，口器立刻合上了。沙漠立刻陷下了一个明显的坑，然而在这种风蚀严重的地形，这么一个简单的小坑并不能抵抗风的魄力——何况，这么一个简单的小坑，尚且不足一只蚁狮的陷阱大小呢。
“我们要进十四营地去吗？”少女紧紧地跟在少年的身边，不留下半个身形的空隙。在沙漠的傍晚，一阵无故的大风就可能将人吹散。少女处于这个目的，又或者抱着自己也不知道的私心，紧紧的跟随。
“不行。”少年摇摇头，“现在进去的话，我们恐怕也不会被接受的。况且我也没有办法证明我不是土著的间谍。现在天色正好，我们去土著那边看看热闹——顺便调查一下他们的战力情况。”
少女点了点头。
土著的营地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整齐划一，而是稀稀疏疏的盖了几个简单的草帐篷——然而在一些大小可怕的房间里，能听到类似于羽狼这样可怕魔物的嘶吼声，因此不容小觑。两人趁着夜色，躲在沙丘后面观察这个并不能称得上灯火通明的土著营地。只不过附近的十四营地的电力的大幅度推广，让灯光可以突破黑暗的桎梏，照亮这个土著营地的一些角落。
“数一下帐篷的数量，要分大小的。”少年小声命令道。
“嗯。”少女同样报以简单的回应，然后聚精会神的按照吩咐工作起来——“大帐篷一共18顶，小的能看到的大致有40个，还有一个特别大的，在最中央呢。”
“我知道了…”少年伸出右手拇指，摆在了眼睛前二十厘米的位置。大致的估算了一下此处与营地之间的距离，他顿时明白了被莉娅称作大帐篷的草屋的大小——恐怕不小于一个第九营地的练兵场。而那小帐篷的大小，也绝没有一个小于服装店的了。少年记得很清楚，打扫那个该死的服装店非常令人恶心，不仅仅在于它落尘的数量，更因为它大小足足有二十个树屋那么大。
按照树屋一个可以睡两个人——至多两个人，如果是士兵的话，还可以在拥挤一点，三个人。那么在这个营地里，就至少要有足足2400人之众，规模不但不小于当时进攻第十营地，反而要大了许多。这样看来，土著这九年的休养生息，恐怕是要比自己想得好的多。
第九营地满打满算找不出半个一千人的战斗力，因此与之大小相仿的第十四营地要是能拿得出六百人参与作战，就是谢天谢地了。而在这近乎四倍于我军的敌军面前，就算机械的威力再大，也恐怕不能硬接一下人面蛛的金属腐蚀液喷吐。
少年感觉有些心焦——就在这时，他感觉一个温暖的手掌贴在了自己冰冷的掌心上。
“别着急。这样就可以了。”少女还是说着并不能理解少年烦躁原因的劝解语，但是这让少年仍然感觉无比的欣慰，尽管少年也能感受到前者的手掌，也在微微的颤动。
“嗯。”少年笑了笑，“别担心，我们一定能赢，这才多少人啊。”
说着完全令自己都不信服的话语，少年回握少女的手——然后，那细微的颤动也停了下来。
谎言并不一定是哄骗。在任何情境下，指挥官都是不能表现出畏惧的。在一幕人偶剧上，如果人偶师手忙脚乱，那么人偶怎么才能充分的表演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