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州水内郡寺前町①
“喂！你小子别跑！”一点也不理会身后传来的叫喊声，前方的少年迈开大步从熙熙攘攘的集市中穿过。
「不过是从前的低阶武士，换了一身巡警的皮，小爷我还怕了你们不成？」面露痞气的少年不以为意的闷哼一声，一个变向从右边的岔路口疾奔而去。
“追！”在这里还真要佩服一下明治四年首创的“警察制度”，培养出来的逻卒还真不像后世警匪片里面无能的国际刑警动辄唧唧歪歪半天毫无效率，面对眼前的窃贼用最直接的方法——追捕，定要将此獠缉拿归案。
但是少年不愧是此处的地头蛇一般的人物（笔者指的“地头蛇”是在自己的地盘可以像蛇一般隐遁于无形的人物），虽然巡警们几次都看见了“窃贼”的行迹，可短短的距离竟成了难以逾越的鸿沟。
正逢一月一举的过会，小商小贩蜂拥而至，希望借助信徒们前往善光寺做法事的机会大赚一笔。尽管警察们挥舞着警棍大声呵斥着：“快闪开！”，可是不买账的人毕竟还是有的，法治社会嘛，你警察总不能公然破坏人们财产不是吧！
后面苦苦追赶的警察们真是气得牙根痒痒。
眼见长长的集市快要跑到尽头了，为首的巡查长挥了挥手示意，立即有左右几人向两侧散开，手持警棍渔网向前靠近，以防万一，巡查长还掏出了左轮手枪，瞄准了前人的小腿。
“小兔崽子，看你往哪逃？”
三十米，二十米，十米！
就是现在！累得气喘吁吁的巡警们爆发出了最后的力气，左右两侧的手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一点追上了前方瘦削的背影，就在此时——
原本已经走投无路的少年突然转过身来吐了吐舌头，借着转身的力道向右侧一个侧扑，身子飞入了房屋里的玄关。
“失礼了。”身为巡警自然不能像窃贼一样不脱鞋就公然进入民宅。不过巡查长也派了一半的人从后面包抄，使犯人难以全身而退。
穿过回廊的巡警们光着脚在庭院里搜捕，直到院子的尽头，一堵墙挡住了众人的去路。巡查长一阵皱眉，叫随从唤来了房屋的主人。
“你家后院是否直通善光寺？”其实他是明知故问，站在这里就可以很清晰的看见善光寺的屋顶。
“是的，老朽负责向寺里提供新鲜的山蔬，因此盖房的时候寺庙特地允许将后门对准他们，也节省了运送蔬菜的时间。”屋主人很骄傲的回答道。
“有劳大爷你了。我们走！”数名巡警向主人告退，加上此前去后门包抄的人，一齐返回警署。
“巡查长，为什么不进寺庙搜查，那些窃贼强盗一有事就躲进去，我们怎么向总局交待？”一名入道时间还不长的愣头青如是问道。
“糊涂！现在政府和萨摩藩士族，不，应该是天下士族的矛盾正渐激烈，一间小小的争端可能就会演变成不可挽回的事端。都给我注意点，以后但凡和神社，寺庙，教堂有关的地点，搜查时必须要征得我的同意！”巡查长一脸严肃地命令手底下的巡警们。
“是，长官！”
哎呀哎呀，讨厌的人终于走了！
在甩开了那些自认为是“人民的公仆”实际是“政府的鹰犬”的可恶警察，乘风不由得虔诚地感谢一光三尊阿弥陀如来的庇佑。
自从末代将军庆喜“大政奉还”②以后，明治政府的开国政策带来了不平等的对外贸易，贵金属的外流导致物价上涨，小商小贩，手工业者纷纷破产，更加之由于缺乏大米而导致饥荒，乘风很快的就失去了双亲，成为了孤儿。
幸好明治五年善光寺七年一度的“御开账”仪式③带来了本堂屋根葺替工事，寺院吸收了一批闲置的青壮年劳力，也有经费接济老弱病残，这才使长野市的情况稍稍好些。
乘风自然就属于接济的范围了，不过他是个闲不下来的人，有时候帮帮寺里干活，不过没几天就做不下去了，这个时候出去走走“热闹热闹”在他看来就理所应当喽。
话虽如此，可事实上每次都会被巡警盯上也是令乘风相当的不爽，天知道那群人怎么老是看自己不顺眼，反正每次他们要将自己带回警署拘禁，撒腿就跑躲回寺里就是了。
「今天时辰还早，距离晚上开饭还不知道有多久，不如趁机转一下吧！」
本堂修葺的工作还在继续，工地乱哄哄的也不好玩，不如去供奉绝对密佛的大殿走走。乘风特地换了条人迹罕至的小路前往大殿，否则的话被僧侣看到又免不了一顿教化。
大殿依旧是那么气势宏伟，比起刚刚竣工的县政府大楼也毫不逊色，什么西洋的最新科技，与和式建筑相比差得远啊！
环绕着大殿一圈，天生就眼力不俗的乘风好像发现了什么。
据说真正的绝对密佛除了在飞鸟时代的白雉五年④公开过，以后的历次御开账仪式所展现出来的都是本尊的前立替身。
听街上的琵琶法师⑤曾经唱过，佛像之中藏有宝物无论是和汉两朝都有过此类往事，乘风虽不是贪求宝物，不过此尊佛像背后袈裟褶皱密集，好像不同寻常的样子。好奇心被激起来了——
踩着底座，乘风踮着脚尖用拳头敲打佛像的后背。
「咦？好像还真的有什么宝贝诶！」明显感到敲打声音不同的乘风不由的兴奋了一下。
但是随着不断的敲打，乘风明显地感觉到佛像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要破空而出，只要是手一放上去，里面的“那玩意”就好想活了一般。
「不会是阿修罗吧？」传说中也有一些佛像内封存不祥之物，乘风咽了咽一口唾沫，迈开右腿，准备从这令人发渗的地方逃出去。
“噗~噗~”就算乘风放了手，里面的“那玩意”好像也没有停手的意思，在乘风即将从佛像上下来的时候，终于——
“轰~”的一阵巨响，一件长条状的物体从佛像中飞了出来，乘风一时手没有抓紧，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当然，这也引起了旁人的注意。
「完了完了！没有人会相信佛像中会钻出来东西，赶紧——跑！」乘风一跃而起，准备溜之大吉。
“何人敢在我善光寺捣乱？”严肃的声音从各个方向传来，就在不短的时间无数僧人向大殿汇集，俨然没有了逃脱出去的可能！
我呆呆地站在被弄得乱七八糟的佛像前，就剩下了束手待毙，可是心中还是有所不甘——
“与吾缔结契约，保你相安无事！”在慌张期间，竟然出现了幻听。
「什么？」我用力地捶了捶自己的脑袋，又一句不知从哪传来的话飘到了耳间：“成为吾之主，让吾来解决眼前之事！”
这回我可是听得真真切切，现在可真像西楚霸王到了乌江边上，死马也得当活马医了！没有选择地大声喊出：“我愿意！”
“唔————”左手传来一阵痛楚，就像小时候玩烙铁被烫到手一般，条件反射般按住了手。
“拔刀！”冥冥之中的声音再次传来，冰凉的触感从右手传来，定睛一看，足足有三尺长的太刀粘附在手上，沉重地几乎无法举起。
顺着声音的指引，我乘风还是用尽毕生的力气——
“哇啊啊啊啊！！！”
刀鞘被狠狠地拔出，泛着寒光的刀身足以让人的灵魂颤栗。
耀眼的光从刀身上射出，我不由得用胳膊遮挡。隐约间一个伟岸的身影出现在自己的眼前，上一刻还被自己拔出的刀已经出现在那人的手间。
“原来喜平次⑥把小豆长光⑦放在了这里啊，真是好孩子！”那人露出赞许的目光，手握太刀随意一挥。
寒风四溢，竟连满殿的蜡烛都被吹灭，胸中的豪气万钧，堪比信浓川⑧的滚滚波涛。
“契约完成，剑士（Saber），平朝臣上杉弹正少弼辉虎入道不识庵谦信⑨，愿以关东管领上杉家⑩之名誉起誓，为吾主夺取圣杯！”庄严的声音从那人喉中传来，深深地烙印在了我的脑海中。
——从那一刻起，命运的转盘就开始了转动。
①信州水内郡寺前町：今长野县长野市元善町。
②大政奉还：庆应三年（1867年）10月，第15代将军德川庆喜把政权还给了天皇，标志着持续260多年的德川幕府统治结束。
③御开账仪式：善光寺七年会有一次公开（因公开当年也算一年所以实际上是六年一期）完全不公开的佛像——绝对密佛的庆典仪式。
④白雉五年：公元654年。
⑤琵琶法师：日本平安时代的盲眼僧侣，他们会在街道上弾奏琵琶。镰仓时代的琵琶法师曾使用琵琶替《平家物语》伴奏，完成所谓的平曲。
⑥喜平次：上杉谦信养子上杉景胜的幼名。
⑦小豆长光：上杉谦信的爱刀，属于备前国长光，长度是三尺上，非但远远长于小太刀一尺五寸的长度，且比之一般太刀也长出三十厘米左右，属于野太刀。传说中第四次川中岛合战上杉谦信与武田信玄“一骑讨”时三刀砍伤信玄的就是此刀。
⑧信浓川：信浓川是日本最长河流。流经长野、新潟两县大部地区。源出本州日本阿尔卑斯山脉甲武信岳山脚。向北流转东北，至新潟市注入日本海，全长367公里(228哩)。
⑨平朝臣上杉弹正少弼辉虎入道不识庵谦信：上杉谦信的全名，平是氏名，朝臣是姓，上杉是苗字，弹正少弼是官名，辉虎是俗家之名，入道表示出家但在家修行，不识庵谦信是法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