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隐藏在正义背后的伪装
第一节
足有三十英尺高的白色城墙，即便是在距离辛梅尔还有相当一段距离的山岗上，就能够看得一清二楚，越是靠近就越是被其宏伟的规模所折服。
数百公里的路程意料之外的并未花去很长的时间，只可惜沿路的询问得到的都是一样的结果，虽然在意料之中，还是会觉得失落。
在这短短的十天里，少年凭借自身善于交际的优点，很快和商团里的成员打成一片，同时学到了很多新鲜的知识。让他最感兴趣的就是所谓的魔法，这种超自然的东西到底会是以什么样的姿态存在，他很想看一看，只可惜队伍中没有会使用魔法的人。
当然，即便是成为了可以畅谈的对象，少年在他们三人的真实身份上也没有说实话，只说了是异乡人，所以服饰略有不同。
商团的本职是从商，因此入城之后也就是分别的时刻。到了这个时候，少年贪玩的本性使他冒出了恶作剧的念头。
「我说路易，我有个很不错的想法。」
「哦？说来听听吧。」
少年故作玄虚地望向天空，装深沉地说道。
「『日晷』这种计时工作其实很麻烦的吧，而且有时候时间也不准确。」
与他对话的商人路易抚着下巴，思考了片刻。
「是啊。」
「我有个设想，以一个园为基底，然后等分成12份，作为12小时，每份中等分出5个刻度，作为分钟和秒的刻度。到这里『日晷』差不多，关键是之后，用三种指针来分别指示小时、分钟和秒。我命名它为『钟表』，你觉得怎么样？」
听完他的陈诉，路易瞪大双眼愣在原处，过了好几秒钟后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无比兴奋地握住了他的手。
「裕先生，您真是个天才啊——！」
「过奖过奖~」
「这个发明一定能大赚一笔！到时候我一定会来回报您的！」
「啊哈哈~——那时候你要还能记着我就行了。」
「肯定会记着您的！对了，你们没多少资金了吧，这是点小心意请先收下。」
说着他拿出了一大袋金币，这甚至比少年三人的路费还多。
「这之后你们要是遇到了什么问题可以去教堂，那里的人会帮助你们的。」
「喔~多谢了~」
别过路易之后，两名少女走到了名为裕的少年身旁。
「哈~这么做不会引发什么『蝴蝶效应』吧。」
裕喃喃道。对此红发的少女没有批评，以她在途中没有干涉这点来看应该是默许了他的行为。
「这又不是历史，不会怎么样的。」
「那就好。接下来就去教堂看看吧，应该能得到点信息。」
首都和偏远的小镇相比又是另一番模样，熙熙攘攘的人群完全就像是另一个时空。琳琅满目的商品应接不暇，一不注意便会被吸引过去而忘记了原本的目的。外加上大的夸张的面积，以及山上和山下两部分的构成，若不是有手中的地图，可能要迷路上好几天。
在走走停停中，绯色的晚霞已经染红了天空，而屹立在三人面前的是一座哥特式的建筑，白色的外漆、斜坡式的檐角，都透露着肃穆的气息。在建筑的顶端，竖立着一个金色的十字架，约莫有一个成人大小，不会错，这里就是他们要找的教堂。
推开近五米高的木门，映入他们眼中的是最外层的祈祷室，也是使用最为频繁的地方。在扫视完棱线飞肋骨架穹隆以及五彩的彩绘玻璃后，他们的目光落在最前方一名身穿黑色斗篷的男子身上。
像是教父模样的男子注意到了三人，以慈父般的语气说道。
「迷途的旅人们，请问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
「啊？啊，您好，听说这里可以得到一些援助，所以冒昧打扰。」
做出答应的还是裕，两名少女似乎并不擅长和陌生人打交道。
「解决众生的烦恼正是我们的主旨，请说吧。」
「那个，请问你们知道有人从另一个世界穿越至此的事吗？」
听到他的说辞，教父露出了一副思索的模样，同时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番。裕也试着观察了他，从并不密布的皱纹以及略微苍老的脸面推测他的年龄在50岁上下，言行举止都透露着职业感，可能会是主教的级别。
窒息般的沉默持续了十来秒后，教父做出了决定。
「你们跟我来吧，我带你们去见见安洁儿修女，她对这方面的事情知道的比较多。」
教父带领着他们离开了教堂，疑惑自然会有，不过只需要一句「安洁儿修女现在负责图书馆的工作。」就足以解开。
在教父径直步入一栋五层楼高的宏伟建筑物后，一行中栗色头发的少女短暂地驻足，仰望门上方的牌匾。
「艾尔尼克、国家藏书馆……」
「走吧，茜娅，还有正事呢。」
在红发少女催促后，她们跟上了前面的步伐。
即便暗示自己不用去在意，身处这百万藏书之中，也不禁会感到敬畏。原先生活的世界中从没有见到如此庞大的规模，这其中究竟收藏了多少书本，或许只有负责统计的人才知道。
足足穿行了几分钟，他们在一扇标注着「安洁儿修女」的木门前停下脚步。教父轻轻敲打了几下门扉。
「安洁儿修女，您在吗？」
「科威特教父吗？有什么事情吗？」
从门后传来的回应略显苍老，不过仍算的上有精神。
「有三名旅人想问您些问题。」
「哦，快请进吧。」
浸没在墨香之中，坐在案后的修女扶了扶眼镜。她的脸上已经布满皱纹，修女帽没能遮住的头发也都是银白色，应该有70岁以上。
用近乎眯起的眼睛，她打量了一番进来的三人。而后将目光停留在了名为茜娅的少女身上。
正当被观察的少女感到有些手无足措之时，修女露出了慈祥的微笑。
「哦~这个小女孩，我好像有点印象。」
于是，狭小的房间中，除茜娅自己外的四双目光，全部集中到了她身上。
第二节
「茜、茜娅，难道说你？！」
「麻美……怎么可能啦……」
名为麻美的少女一脸惊愕地摇晃着茜娅的身体，她身旁的裕也是同样的表情，对此茜娅只能脱力般地摆了摆手。要是她真的曾来过这个世界，那就不需要费那么多周折了。
和他们的反应不同，教父反倒是神情严肃起来，或许是认为他们三人只是知道有异世界来客这点，而后想借此做文章。
安洁儿修女似乎是读出了他的想法，帮他们解释道。
「并不是直接见到，而是在某个人的记忆中看见过，因为挺有意思的不知不觉就记住了这张脸啊。」
她再次端详了茜娅的脸庞，而后继续说道。
「他们毫无疑问，都是异世界来的人。」
「抱歉，我失礼了。」
教父行了个赔礼，之后退出了房间。留下的三人没有漏过修女的话，其中确实提到了关键的字眼。
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茜娅问道。
「安洁儿修女，请问刚才您提到的某个人，他、他的名字是？」
「还真是不好意思啊，上了年纪了记性不够好，好几年前的事情所以记不清了。」
「哦……」
在茜娅低落的同时，裕注意到了诡异的地方。距离那件事应该只过去了不到1个月，加上在异世界花去的时间，总计也就不到两个月，修女却说是好几年。
——难道弄错了？
「不过应该都有记载，你们想知道的话可以稍等一会儿。」
修女补充的话语又一次燃起了希望。
寻找记录并未花去多少时间，修女捧出一本棕黑色的书籍。在微微泛黄的纸面上写着不少名字，以及相应的时间，最后一行上所写的正是「七叶仪垨 新历768年6月14日失踪（生死不详）」。
看来仪垨的确在这个世界。在一方面安下心的同时，另一方面又新生担忧。
「今天是几号来着？」
裕皱着眉头问道。
「好像是新历770年10月29……两年前的事情？！这、怎么可能……」
三人同时陷入了沉默，衔接不上的时间让他们产生了混乱。意识到了他们的疑惑，修女给出了些参考。
「也许这里的时间流逝速度和你们的世界不同。」
「有这种可能啊——」
裕托着下巴，摆出沉思的姿态，但下一秒他又切换为了哑然的表情。
「那我们找到仪垨的时候，他会不会、已经变成一个大叔了？」
「这点请不必挡心。据我所知异世界的人衰老都很慢，或许是你们被赋予了特别的使命，因此也有了特别的恩赐。」
「这样啊——谢谢您了，修女。」
与他们两人各式各样的反应不同，茜娅至今仍脸色铁青地死盯着记录簿，上方「生死不详」四字在她的脑中萦绕。
修女不知道当时的详情，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语，只提议道。
「对那天发生的事情，阿雷特应该知道的比较清楚，你们可以去『闇狩』的总部找他。」
******
「大叔，你哄我吗？」
「呀……所以说啦，我就是你们要找的阿雷特~阿雷特·里贝农。」
面前这位满脸胡渣的大叔，很难与仅次于军队的组织——『闇狩』的队长这一响亮的名号联系在一起。受到动漫的强烈影响，裕脑海中担任队长一职的人物都是要么霸气要么帅气，能配上大叔年纪的必须是『霸气』一词。
过大的反差，让他怀疑起了对方。但是他们现在身处的地点，正是『闇狩』总部的办公室，更纤细的说，是「队长室」。再怎么怀疑也没用，这就是让人失望的现实。
就此消沉下去的裕已经派不上用场，茜娅向前走了一步，以代替他的角色。
「阿雷特先生，您知道七叶仪垨吗？」
听到她说出的名字，原本懒散的眼神中混入了哀愁。
「仪垨啊……是个很不错的小伙子，只可惜……不，他应该还没有死。」
仪垨失踪的消息先前已经知道，再次听见也不会有太大的打击。打断了阿雷特的回忆，茜娅继续说道。
「我想知道一些他的事情，您能告诉我吗？」
「你们是他的？我记得他的……不计较这些，那么从什么地方开始讲呢——」
专注着听着阿雷特讲着仪垨的事情，也就忽略了他最初的喃语。据他所说，仪垨于新历762年6月15日开始训练并且在一年后正式加入了『闇狩』，因为他的认真负责和平易近人的性格，在后辈中有很高的人望，并且也拥有『冰翼』这个代号。
「喂喂，那家伙在这里都待了8年了啊，就算长的不像大叔也已经是个大叔了。」
「会不会把我们都忘了？」
「不会的，仪垨君是不会做出这种事的。」
说出这话的茜娅神情坚定。在她心中，不管世界改变，还是时间流逝，仪垨都不会忘记情义。
「那么，你们打算怎么做？」
阿雷特问道。
「……」
沉默就此降临，他们谁都没有考虑到下一步该怎么走，本以为到了这个世界，就能轻松地找到仪垨，然后高高兴兴地回家去。事实总不能如愿，并且要远远残酷地多。
「8年，在我们那边只有一个月，有两种可能，一是两个世界时间是平行的，仪垨回到的是当前时间点前8年；第二种是时间不平行，这边过了8年我们的世界只过了一个月。考虑到安洁儿修女说的，后者的可能性更高。」
裕总结了已有的信息，一边踱步一边说道。
「外加仪垨也失踪了那么长的时间，焦急找他肯定没用——也就是说，我们可以慢慢地一步一步来。」
「你的意思是？」
「我们遵循仪垨君的道路——加入『闇狩』。」
替裕回答的是茜娅，由此下一步也就确定了。
「阿雷特先生，请让我们也加入『闇狩』。」
第三节
静美的秋季转瞬即过，雪白的冬季也并未停留太长的时间，很快，艾尔尼克迎来了冰消雪融的春季。
如花般的季节里，一名如花般的少女踏着轻盈的步伐，在街道中穿行。口中哼着不知名歌曲，又或许只是音符的组合，无论如何，愉悦的心境是很好的表达了出来。伴着就像是在翩翩起舞的身姿，粉色的长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少女的手中提着竹编的菜篮，应该是正在买菜的途中。
「早上好~莱姆阿姨~」
「这不是伊莎吗，早上好啊~去买菜吗？」
正巧遇到了一名从房门中走出的中年妇女，少女微笑着打了个招呼，对方也满脸笑容地予以回应。
「嗯~」
「我这里正好有刚拔的萝卜，你拿一根去吧~」
说着妇女拿出一根手臂粗的雪白萝卜，硬塞进了伊莎的菜篮中。
「这、这怎么好意思呢。」
伊莎慌张地想要还给她，不过手臂给对方压着所以动不了。
「反正拿去卖也不一定卖完嘛。顺便带我向芙兰问个好~」
「呜……那、谢谢您~」
似乎是听到了她们的对话，隔壁房屋的主人也走了出来。
「哎呀，我就听着是伊莎小妹妹的声音~」
「早上好~苏桑阿姨~」
「呼呼，早上好。伊莎小妹妹还是一样的可爱~来，这是刚采下来的木瓜~」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篮中又多出了一颗橙色的木瓜。
「要多吃一点哦~还能成长的~」
伊莎注意到了对方的视线正落在自己的不大不小、只能说是普通尺寸的胸脯上，瞬间满脸羞红，不住的挥舞着手臂。
「不、不、不……也没想过再成长什么的……」
「别这么想嘛，男人都觉得越大越好哦~」
「啊呜……」
因为太过害羞的缘故，她的头顶上方「噗哧」的冒起了白色蒸汽。
「伊莎小妹妹真可爱~要是给我当儿媳多好啊~」
「这个、那个……儿媳什么的……」
微低着头，伊莎上下绕起了左右手的食指。
听到她的调侃，莱姆这时也插入道。
「你儿子不是才10岁吗？还早着呢，怎么说也是给我当儿媳~」
「你不是只有女儿嘛。」
「哦~好像是这样的——」
好不容易散去脸上的热度，伊莎意识到再待下去肯定还会再受到调侃，慌忙行了谢礼后离开。
结果沿路的遭遇基本还是一样，到家门口的时候篮子已经几乎被撑破。虽然这是几乎每隔几天就会上演的场景，她羞涩的性格还是没办法习惯。
「我回来了。」
即便家中早已没有别人，她还是保留了这个习惯。虽然也劝说过自己要接受事实，在心中还是不禁保有一丝希冀，也许有一天，能看见熟悉的背影，转过身对她轻轻地说「欢迎回来」。
房中的一切都还保留着原本的布局，和他不在之前没有一点改变。
她用指尖拂过红褐色的桌面，没有留下痕迹，说明桌面上并未堆积灰尘。这也是理所当然的，虽然她现在基本住在芙兰修女家中，还是时常会回来打扫一番。
「哦，不好，要赶紧回去了。」
确认房门重新锁好后，她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我回来了，修女。」
「哦——把东西先放厨房吧。」
芙兰还在忙着处理教堂的事项，从书房中源源传出「唦唦」的书写声。见此，伊莎泡了一杯茶端至她的面前。
「谢啦~呼——伊莎泡的茶还真是百喝不厌纳~」
「谢谢~」
伊莎的目光顺至移到了案上的文件，白色封面的正中有一个剑盾的图案——『闇狩』的印章。
「『闇狩』的文件？」
「啊、啊。之前有说过的，有三个异世界来的人加入『闇狩』，前期培训时的费用一直以来都是教会这边帮忙分配的。真是的，为什么要定期拨款啊，一次性资助完不就好了。」
芙兰修女发出了不符合身份的抱怨，看到她无奈地皱眉，伊莎忍不住「噗——」笑了出来。修女投来了不满意的眼神。
「笑什么？谁说神职者就不能抱怨的？更何况这里也没有外人。」
芙兰把她当成家人一般看待，她早已经体会到了，不过再次听到这样的话语她还是很感动。十年的孤独在这七年里加倍地得到了回报。
于是，她笑着回答道。
「没有没有~我知道您很辛苦。」
「文件上面有，你要看看吗？」
「嗯。」
接过芙兰递来的文件，她浏览起来。很快就找到了三个人的名字。
「清水茜娅……关谷裕……铃木麻美。和仪垨哥哥的名字很像呢。」
「都是一个世界的人嘛，或许国家也一样。」
「仪垨哥哥现在在哪里呢……」
不知不觉又伤感起来，不过相比最初已经好了很多。
「想那么多也没用，差不多到魔法训练的时间了，今天就练习『移物』吧，顺便帮我把书架整理下~」
「呜——修女！您又偷懒了！」
伊莎发出小猫威慑般的声音，对此芙兰赔笑带过。
说到魔法训练，那是从两年前就开始的。伊莎在进行的主要是元素的掌握，例如控制空气流动来移动物体，控制火焰温度来烧制之类的，偶尔也会用治愈魔法来治疗受伤的患者或是猫狗，并没有进行攻击性魔法的训练。芙兰说基础最为重要，掌握了元素的使用，攻击性的魔法都很容易学会，到精通的程度也不会花多少时间。
让她意外的是伊莎学习的很快，对魔力的操纵可以说是到了精湛的水平，或许她在魔法方面很有天赋。即便如此，在伊莎提出想加入『闇狩』时，她一口否决了，她不希望这孩子因为莽撞而踏上这条路。
书架的整理很快就完成了，比手动快上了数倍，因为伊莎已经能够一次让近十件物品移动。
结束的时候也到了午饭的时间。
「元素的掌控已经很不错了嘛~」
「谢谢~」
受到表扬后，伊莎白里透红的脸颊因为腼腆而更显红润。
「今天的牛肉堡做的很不错哦~」
「嗯，对今天的作品可以很自信的说~」
看到她高兴的反应，芙兰修女则是露出了意味深长的表情。
「这样一来也就差不多可以了。」
「什么可以了？」
伊莎一脸疑惑地看着她。在沉默了数秒钟后，她开口道。
「昨天，妃梨修女替人来说媒了。」
第四节
「对象是德瓦尔德男爵的儿子，虽然是末落的家族，怎么说也还是贵族嘛。」
芙兰修女将对方的信息娓娓道来，同时还不忘加上自己的评价。
「你觉得怎么样？」
「不要。」
再多的前文也没能打动伊莎的心，她毫不犹豫地回绝道。
芙兰露出了不满的表情。
「你都17岁了耶，这个国家的法定结婚年龄是多少？是16岁！赶紧找户人家嫁掉！」
她不自觉加重了语气，不过她并不是真心在责备，而是出于关心。
伊莎看出了这点，装出一副可怜的样子，眼眶湿润地看着她说道。
「难道修女嫌我麻烦了吗？我住在这里是个麻烦吗？」
被这么一问，芙兰就哽住了，她最大的弱点就是心软。于是她很不符形象的挠起头。
「啊——真是的！又来这一招……一点都不麻烦啦……」
「嘻嘻~修女最好了~」
「哎——这是第三桩了吧，你连面都不见，怎么就知道对方不好呢？」
「呜……人家还不想这么早嘛。」
伊莎咕噜了一句，同时把玩着粉色的鬓发。看到修女还想开口，她又紧接着补充道。
「话说修女，您和修斯哥不也还没……」
「呜啊啊——！说、说什么呢……」
难得的，芙兰惊慌失措到甚至将汤洒了一点出来。因此伊莎一脸幸灾乐祸。
「呼呼~」
「我、我可是修女哦，神职者早已经把身心奉献给上帝了，怎、怎么可能去考虑儿女之事！」
「那我也要当修女~」
「不行！不能随随便便决定人生。」
被否定后伊莎有点不高兴地鼓起了脸颊，那样子就像是一只小仓鼠。
「唔——您不也是因为修斯哥妹妹那件事才去当修女的嘛，要不然现在早都……」
「停——！不、不说这个了。要是我没当修女你就不知道在哪了。」
或许是对芙兰慌张的样子感到了满足，伊莎不高兴的情绪一扫而空，转而感到心中一股暖流流过。
「我总觉得，就算修女不是修女，我们也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被伊莎热切地注视着，芙兰感到脸颊有些发热，摆了下手示意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伊莎啊，我说你一直不愿意相亲，不会是因为仪垨吧？」
她用尖锐的目光看着伊莎。对方像是认错般低下了头。
「呜……也不是……」
「说实话。」
虽然语调平淡，却饱含着不容反驳的意思。
「是……」
听到她的回答，芙兰又叹了口气，又像是无奈又像是安慰一般抚摸着她头发。
「有些事情就要让它过去。」
「但是——」
「但是有时候执着点也是可以的。」
伊莎猛然抬起的视线对上了芙兰怜爱的双眼。
「不过啊，还是要注意时限的。」
「嗯……」
又一日的午餐，在伊莎细到几乎听不见的喃语中画上了句号。
******
漆黑的夜幕降临『辛梅尔』，由于阴云遮住了月光，这一夜更显黑暗。在寂静无人的小巷中，一个人影在快速的穿梭。光线的不足，外加此人穿着黑色的斗篷，根本看不清、或者说看不见他的面容，连性别都无以分辨。
这也正是他的目的，此行必须保持身份的隐蔽，当然，可能的话更不希望会被发现。
经过数个月的探察，他终于确定了调查的方向，而今夜，就是他前往关键之地的时刻。
保持着最高的谨慎，他再一次环顾了四周，确认无人之后，穿进了下一条街区。如此重复了几次之后，他已经离开了市区，前方的景象与之完全不同，那是一群金碧辉煌的宏伟建筑——『皇宫』。
潜入的路线以及人员巡视的路线早已调查的一清二楚，换班的时间亦是。即便如此，他依旧藏在暗处等待。过了一小会儿，整点报时的钟声响起，这正是他所等待的——换班的空隙。
他行动了起来，用最快的速度冲进下一个暗处。这个动作完全是凭借自身的力量，身上释放的魔法在行动的那一刻都全数解除，因为皇宫周围设有监测魔法的结界，只要在其中使用魔法就会被探知。
正常步行只需要十来分钟的路程，他花去了近一个小时才完成。不过夜晚还长，只要达到目的地这一步骤完成了即可。
房中没有点灯，也不可能点灯，他借助极其微弱的光线开始翻看抽屉中的文件。
虽然没有足够的时间仔细查看，能得知大概的信息即可，而更进一步说，他的目的只是得知「有没有」他所设想的信息。
最终，他的视线落在了一叠覆盖了少量灰尘文件上，看样子有段时间没人动过。
上方的标题是『实验汇报』。他用最快的速度浏览了一遍，其中的内容让他的心脏狂跳了起来。『闇』的狂暴化，『闇』与人的结合体，魔力的储存体……这些甚至无法设想的词汇源源不断地出现在纸上，刺激着他的大脑。
——果然是这样吗！
——果然在幕后操纵的就是这些家伙！
一直不敢相信，在背地里竟然真的进行着这样的实验！不可言喻的愤怒涌上心头，手中的纸张也因为过度用力而起了褶皱。
那么，在确认了这些之后，他又能做些什么呢？揭露出来吗？他并不觉得这会有效果，现在的『艾尔尼克』太过安逸平和，即便有人相信，也只会是极少数。
——那又该怎么做？……
正当他考虑着这些的时候，一道橘黄色的灯光落在他的身上。
第五节
「什么人？！」
身后的男人怒吼道，同时响起了「嘶——」的尖锐摩擦声，应该是他拔出了武器。
入侵者没有傻傻地回过头，那样不仅会被光亮夺去视野，还可能被看到面容。凭借对声源的判断，他甩出了一把小刀。趁着守卫格挡的空档，飞身撞破窗户。
回廊里马上响起了守卫的喊叫。
「有人入侵——！！！」
入侵者飞速地在宫殿中穿行，不断寻找着可以逃离的路线。果不出所料，最近的路程以及来时的道路全都布满了守卫。
逃跑一段时间后，他发现状况比想象的更糟糕——退路完全被封锁。对方是训练有素的守卫，正面冲撞肯定没有胜算，那么唯一的路线就是更加深入。这么做或许是自寻死路，但眼下没有其余的方法。
守卫的包围网正在逐渐完成，他感到了慌乱，再拖下去毫无疑问会被抓到。只能试着拼一拼吗？他握住了别在腿上的匕首。
正当这时，从后方飞来几只箭矢，他慌忙扭身躲闪，并用匕首挡下了躲不开的箭矢。穿行的轨迹被迫改变，而在他落地的那一刻，三名持剑的守卫围住了他。
「束手就擒吧！」
背光的原因，斗篷下的面容还没被看到，这就表示他还有机会。目前最大的劣势是不能使用魔法，那样的话就会被锁定，逃到哪里都没用。对方却可以使用，而这也会使对方大意，从而产生破绽。
守卫步步接近，他盯着脚边，测算他们的距离。在守卫准备一并扑上的刹那，他踹起脚边的沙土，正如他的计算，三名守卫全部被剥夺了视野。
「可恶啊——」
「竟然耍这种卑鄙手段！」
即便成功了，也只是拖延了几秒钟的时间，翻过下一个墙头，却正中另两名守卫的下怀。
二话不说，骤密的突刺就向他袭来，跟不上身体动作的斗篷被划出数道裂口，帽子渐渐不再能遮住脸面。
他决定拼一把，借着躲避时的惯性，将斗篷迅速脱下抛向对方。趁着他们的视野被遮挡的那几秒钟，他窜进最近的建筑物中。守卫没有捉住他的行踪，趁此机会他能喘几口气。
回想先前的举动，还好上天还眷顾他，没有遇到会使用魔法的守卫，否则现在肯定已经被抓住了。他不禁打了个寒颤。而眼下的局势也极不乐观，只要走到亮处他就会被辨认出来，后果自然不用说……
突然他灵光一闪，现在的守卫连他的性别都没能辨清，如果直接用原本的身份走出去，或许会成为盲点。
继续呆下去被发现也是时间问题，只能这么办。
将身上的行装整理清楚后，他故作镇定的走出建筑，并选择了主干路离开。果不其然，数名守卫从旁边匆忙地跑过，并未注意到他。
「可恶！跑那里去了？」
「去中庭看看！」
听着守卫的喊叫声渐渐，他不禁加快了脚步。眼看就要穿过中庭，他渐渐安下心来，步伐也越来越快，可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喊叫。
「喂——！前面的，停下！」
继续前进只会加大怀疑，实属是下下策，他停下了脚步，转头说道。
「请问有什么事吗？」
看到他的面容后，守卫稍稍惊讶了一下。
「哦，是芙兰修女啊，真是失礼了。」
「恩，没什么。今晚宫殿中怎么这么慌乱？」
虽然自身也很紧张，芙兰还是展开了少量的对话，而且看到这种情况没有疑问才有问题。
「据说发现了入侵者，公爵的文件被翻动了。」
「什么？竟然会发生这种事。」
她假装惊讶。
「恩，那么不打扰您了，我继续去搜查。」
「请小心些。」
送走了盘问者，她松了口气，看来可以安然无恙。
在她转身之时，突然有人拍了她的肩膀，芙兰颤抖了一下。
「哎哟，这不是芙兰修女吗？」
「晚上好，德拉贡伯爵。」
芙兰伪装出一脸微笑。而对方的笑容更为险恶。
「这么迟了，您在这里做什么呢？」
「如您所见，刚接受召见，在回去的路上。」
「哦~——这么晚了会是什么事情呢？」
芙兰在对方看不见的情况下咽了口口水，背后渐渐渗出冷汗。
「抱歉，对方要求保密。」
她说谎道，可德拉贡不吃这套，继续问道。
「那么，召见人是谁呢？」
「抱歉，这也在保密的范围内。」
「哦~——」
他做出一副思索的样子，随即说道。
「刚才有人入侵了宫殿呢，那个人、您觉得会不会是您呢？」
芙兰又一次颤抖，被冷汗浸湿的衣裳贴在背后，感觉很不舒服。
「怎、怎么可能呢？您说笑吧。」
「我也不想怀疑您啊。那么，为了证明您的清白，能否说出召见者呢？」
「……」
芙兰咬紧了嘴唇，窒息般的沉默蔓延开来。她感到胃部一阵翻腾。
——该怎么办？
——该怎么回答？
要是随口说一个他一定会再要求当场核对。
隐藏在修女服下的手紧紧揪住了衣襟。只好拼一拼了。她把手慢慢往别有匕首的腿边移动。
「怎么不说话了呢？您不会真的就是入侵者吧？芙兰修女。」
德拉贡饶着诡异的强调，「嘻嘻」奸笑着。
正当芙兰准备动手时，她看到了一个人从后方走来，同时高声说道。
「德拉贡伯爵，请您不要再为难芙兰修女了，召见她的人是我。」
出声者出乎了芙兰的意料，以至于一切的动作都停了下来。金色的头发，清秀的五官，典雅庄重的礼服，加上不凡的气质，此人就是艾尔尼克第45任国王的第一皇子，普拉硫斯·艾尔尼克。
「普拉硫斯殿下！您怎么会在这里……真是失礼。」
德拉贡慌张地跪下。芙兰则是过于惊讶而无法动弹。
看到他们的反应，普拉硫斯皇子微笑着说道。
「我刚才说过了，召见芙兰修女的人是我，要她对此保密的人也是我。还需要追究原因吗？德拉贡伯爵？」
虽然才17岁，他已经很好的显露出了王者的霸气。
德拉贡慌忙回答道。
「不敢、不敢。那么我先退下了。」
看着德拉贡远去后，普拉硫斯转向修女。
「芙兰修女，您没事吧？」
「我、没事……殿下，请恕我失礼，请问您怎么会在这里？」
「哈哈哈——」
他放声笑了几下。
「要是我不在，您不就有麻烦了吗？那么，能告诉我吗——」
他神情严肃地看着芙兰。
「您就是入侵者吗？」
芙兰默默地点了点头。不过普拉硫斯反倒舒了口气。
「呼——那就好，要真有一个入侵者在这里逍遥就麻烦了。那，能告诉我目的吗？」
「很抱歉，陛下……我——」
在她说了一半时，普拉硫斯打断了她。
「您也有苦衷我知道的。我知道修女不会干出危害国家的事情。如果是什么不方便说的事情，我也就不追问了。」
「谢、谢谢您……」
「对我不用用敬语啦~您怎么说也当了一段我的老师，还帮了我那么多忙。骚动还没平息，我送您到门口吧。」
芙兰下意识地想拒绝，后来想想接受才是最好的选择。
「那就……麻烦殿下了。」
「切——」
在不远处的高楼中，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德拉贡狠狠咂了下嘴。
第六节
绯色的夕阳透过大开着的窗口，直射在房间中唯一的案上，遍布的文件因此染上了一层薄薄的朦脓。他手持高脚杯，步入窗台，只身站立于廊边。借助圣山的高度，整座城市展现在脚下。
徐徐的南风拂动着白色的长袍，也许春季的缘故，并不觉得刺骨，倒是有一股清新。
上一次沐浴在这样的静谧中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他自己都记不清。如今有时间静下心也是因为长年的夙愿即将得到实现。
最开始的一步，让『七罪』臣服，回想起来确实花费了一般功夫。最后许诺会满足他们那份与生俱来的空虚，也就达到了目的，毕竟他们是遵从欲望的生物。而现在，在他强大的力量面前，他们也变得惟命是从。屈服于强者，这便是生物的本能。
他看向城市的右方，在那里的训练场中，最后的三个『猎物』正朝着他所期望的方向不断发展着。数量可以弥补些许质量，有三个的话不需要等太久，很快，就可以到『捕食』的时机。
完成了第一阶段，第二阶段最多也只需要数个月，并且，到那时候，已经没有人可以阻挡他。
他晃了晃高脚杯，酒红色的液体在杯底盘旋，溢出一股清香。
「哼。」
他冷笑了一声，或许是在讽刺，年代再久远的酒也比不过他所经历的时光。
而在这长至需用百年计的年份里，他几乎从未失算过。仅有两次，一次是纯属偶然，让一个女人成功逃到别的国家，还失去了踪迹，回收已不可能。第二次则是因为『那个人』的干扰，那个曾是挚友现今却是死敌的男人。发展至此也毫无办法，但他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第三次。
不过，昨夜出现了不确定的因素——芙兰修女。
她是怎么查到这一步的？她的背后是谁，还是说单凭自身的意志？
要杀掉她很容易，但还可能冒出第二个，在弄清楚之前要保持谨慎。况且，她身边的那个小女孩，虽然直面看不出，他有种感觉，她身上蕴含着不可思议的力量，与这个世界的人不同，甚至和异世界的人也不一样。为了研究出这股力量的真身，他想要把她也弄到手。
晚霞逐渐被夜幕替代，橘色的灯火开始亮起。
「很快，我就会成为神，然后——」
对着通明如白昼的国都，又像是对着悼念着的什么人，他饮尽了杯中的佳酿。
******
「哎呀哎呀，这不是德拉贡伯爵吗？」
衣着华贵的男人看到来客后，露出了恶心的笑容。
同样身穿长袍的男人，德拉贡，用令人厌恶的微笑予以回敬。
「好久不见了~科斯特伯爵。」
「怎么今日有闲暇到此？」
「我听说了哦~你的新任务。」
说着他在科斯特的对面坐下，看似自然的动作足以表明这两人相识已久。
「任务？哦~你说那个啊。」
科斯特像是漫不经心般地啜了一口茶，顺手也帮德拉贡倒了一杯。毕竟现在他们两人谈论的话题可不能让佣人听到。
「好像是名为七叶伊莎吧，那个小女孩。」
「啊，好像是的。」
感到他好似没多少兴致，德拉贡笑了一声。
「看你的样子，应该还没见过吧。嘿嘿~那个小女孩长的很不错哦，应该正中你的口味。」
科斯特眉毛一颤，马上又转为一脸笑容。
「哦？难道你见过了？」
德拉贡保持着诡异的笑，也不作答，就向着他丢出一张照片。上面是一名貌美的少女，露着天使般的笑容正与街坊打着招呼。
看到照片之后，科斯特眼神都直了，就像是想要钻进照片中一样。过了许久才缓过神，如看到了猎物般舔着嘴唇。
「很好、很好——！我就喜欢这类清纯的不谙世事的女人！我要用尽各种方法让她好好享受一番~让那纯洁无垢的双瞳布上阴霾！哈哈哈哈——」
看着狂笑着的科斯特，德拉贡也没做出多少反应，他知道对方会积极的只有女人和娱乐，就像是个庸俗的享乐主义的化身。因此也只是随口又问道。
「话说回来，你以前看上的那些女人呢？」
「女人？哦，你说那些『玩具』吗？呵呵呵，当然是玩腻之后丢掉了。坏掉的东西留着也没用。她们应该对曾经能够让我娱乐而感到荣幸~」
德拉贡摆了摆手，他再一次体会到这家伙的喜新厌旧。
「还是老样子啊。不过，这次的可别弄坏了哦，公爵需要的可是活体呢。」
「放心吧，我会把握好度的。」
说着的同时，科斯特用手抚过桌上的照片，露出享受般的笑容。
第七节
周末的时间原本是准备安逸地度过，但今日芙兰修女形色匆匆地四处穿行，她在寻找寄住在她家中的少女——七叶伊莎。
虽然消息是从爱丽丝修女那里旁听到的，真伪还无法判断，也足够引起重视。前阵子入侵宫廷的骚动还未完全平息，在这样的时刻会有伯爵级别的贵族提亲，怎么想都不正常。果然是怀疑到她头上了，那个时候被德拉贡伯爵目击到必定就是原因。
芙兰咬紧了嘴唇，如果真是被发现了，那就绝对不能答应，眼下第一要务是先找到伊莎。
在寻找了近半小时后，她终于看到了那一头显眼的粉色头发。
「伊莎——」
隔着数十米远，她高声喊道。
听到她的叫唤后，伊莎行个礼，中断了与几名中年妇女的聊天。
「怎么了吗？修女。」
原以为只是普通的叫唤，在来到近处之后她才注意到芙兰修女神色慌张，肯定有事情发生，她也不禁紧张起来。
「你先和我回家下，这事不方便在大街上说。」
到家之后，芙兰锁上了门，同时关紧了门窗。
「发、发生了什么事吗？」
确认不会被外人听到后，芙兰开口道。
「科斯特伯爵可能会来提亲。」
「啊——？伯、伯爵……」
伊莎吓了一跳，伯爵可是第三大爵位，这种级别的贵族怎么可能会看上她一个平民少女。换做是别的少女，应该会欣喜若狂吧，但她不同，她并不认为自己和同龄的少女相比，有什么突出的地方。从修女的神情中，她多少有了点猜测。
「先不论真伪，如果伯爵真的来了一定要拒绝。」
修女的神情极为坚定，伊莎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她露出这副表情了，她下意识地感到修女隐瞒了某些事实。
「我会拒绝的，就算修女不说我也会这么做。但是修女，之前您不是一直劝我找户人家嫁了吗？为什么这次要我拒绝了呢？」
「这……」
芙兰的脸上出现了动摇，伊莎的敏感是她始料未及的，可又不能对她说出实情。
「世上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比较好。抱歉了伊莎，不能告诉你。」
「修女！」
伊莎喊道，她的眼中出现了哀伤。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西尔维娅姐姐那时也是……我都知道……但我不希望一直被瞒着！如果、如果有一天您也不见了、那我……」
伊莎的音调开始转为啜泣。
芙兰感到自己的心揪成了一团，她不忍心再看着伊莎的泪眼，别过头去，咬着嘴唇说道。
「抱歉……」
自那之后，亲密无间的两人之间出现了看不见的隔膜。
伊莎试着调整低落的情绪，想要重新和修女和好，但在将要触及隔膜之时，她又退缩了。这之后该怎么办，她真的不知道。
而上天也并未给予她们充足的时间，就在隔日的午后，事端起因的那名男人造访了她们家。
餐桌上洋溢着紧张的气氛，对方好歹是贵族，即使再不情愿，伊莎也不能做出失礼的举动。原本就要直接拒绝的意愿，也不得不委婉的表达出来。
「很抱歉，科斯特伯爵，我只是一介平民女子，无法高攀您这样的贵族。」
「哪里哪里，伊莎小姐，你太贬低自己了。」
科斯特露出虚伪的笑容，毫不罢休地继续说道。
「你的为人是周边的人都认可的，即使是在贵族中也都略有耳闻，如果能与你喜结连理，也算是我的福分。」
真话和假话一听就能分辨出来，「这个人肯定抱着别的目的」。仅是几句话的交谈就足以让伊莎得出这个结论，只是不能直接说出来。
除此之外，虽然科斯特的相貌并不难看，她却本能地感到厌恶，不止是心理上，还包括了生理上。——
真希望快点结束对话。
她这么想着。
「但是，我并不熟悉贵族的礼节，出席贵重的场合只会让您出丑。」
「没有关系，这些可以慢慢学习。」
见他没有退却之意，伊莎只好加重了语气。
「真的很抱歉，科斯特伯爵，我想我可能无法习惯贵族的生活，我还是希望过着平民的生活。」
「呼——」
科斯特长叹了口气。
「既然伊莎小姐没有这番意愿，我也不能强求，今天冒昧打搅真是失礼了。」
「哪里，我才是。伯爵您慢走。」
刚送走科斯特，伊莎就整个人瘫软在椅子上。
「好累……」
芙兰帮她倒了一杯茶，轻搭着她的肩膀鼓励道。
「辛苦咯，做的还不错~」
「谢谢~」
不知不觉中那份隔膜就消散了。
与此同时，离去的科斯特暗自低语道。
「既然拒绝了我的好意，那就让你先体会悲痛吧。」
随后从他的喉咙深处发出了一声嘲讽的冷笑。
******
「呼——果然这是无法避免的吧。」
看着桌面上开封的信件，芙兰苦笑了两声。她早就预料到那些人会采取行动，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在灯光的照耀下，平铺开的文件一览无余，并不多的内容很容易就把握到重点——『加纳村』传教支援。
「偏僻无人的小镇吗，的确正适合下手呢。」
知道此去就是绝路，她也不得不遵从。果然，世上有不该知道的事情。但她并不惧怕死亡，唯一让她担心的就是伊莎，那个孤苦伶仃的孩子一次又一次地失去至亲之人，最终会怎么样，她很担心。
事先写好的信件已经放在伊莎的书柜里，只需最后叮嘱一番应该就没有事了——或许是这样。
出发的日子很快到来，芙兰诧异地发现同行的还有一人，那名自幼就熟知的男人，修斯。
「明明说过不要守卫的呢。」
她像是在对修斯抱怨，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是自愿去的，不是『闇狩』的任务。」
对方淡淡地说道，依旧是符合他不带感情的风格。
「你……知道——」
「我知道会怎么样，我有预感。所以我说我是自愿的。」
打断了芙兰的话语，修斯看向了她，眼神中隐隐出现了一丝柔情。
「真是、愚蠢的男人呢……连累到你了，真抱歉……谢谢你、到最后一直陪着我……」
看着眼眶湿润的芙兰，修斯默默地点了点头。
第八节
「哼~哼~哼~——」
银发的少女愉悦地哼着轻快的调子，同时头顶上方的猫耳随着旋律呼扇呼扇地摆动。游动的右手食指和中指每闭合一次，就有一小撮黑发飘落。
这个流程持续了十几分钟后，少女欢快地说道。
「好啦~莉莉的又一大作完成喽~」
「是了、是了。可别又在我的头上恶作剧啊。」
被理发的少年略带抱怨的说道。不过他还是心存感激，这几年来他的头发都是靠少女打理的，只是偶尔会被恶作剧一下，使得他多了一份警惕。
「才不会啦，怎么说这也是最后一次帮小仪垨剪头发了。」
莉莉的语气中带着点忧愁，因为分别在即了吧。毕竟相处了近四年的时光，仪垨自身也有同样的感受。
「嗯……谢谢啦~文三先生呢？」
他所提到的是同处的第三人，一直以来不仅担任着他的师傅，同时也是传说中600年前拯救世界的勇者。
「文三先生的话，在『封印之祀』，他说『何处而生，死归何处』。」
「这样啊……」
别过莉莉，仪垨来到了『封印之祀』，原本插在正中心的纯白色剑刃已经不在原处，因为它现在正静静地斜靠在冰墙的一侧。现在，站立于其中的是一名头发苍白的老人。
「文三先生……」
像是没有听到，又也许是听到了仪垨的叫唤，老人自言自语般说道。
「600年，真是一段漫长的时光。如今也走到头了。」
「……」
仪垨没有继续出声，而是安静地看着他。
「我的任务完成了。」
随后他转过身子，正对着仪垨，一如既往面无表情，却又透着师傅的祥慈与严厉。
「仪垨，你要记住——最险恶的黑暗，往往隐藏在正义的背后。你所要面对的将不再是某个东西或某个人，而是一整个时代。同样，你所拥有的力量说是足以与世界匹敌也不为过。但不要忘记，力量越大，背负的责任越大。越是强大的力量就越加危险，越容易伤害到周遭无辜之人、乃至自己的珍视之人。」
听着他的指导，仪垨深深鞠了个躬。
「谨遵教诲！」
而后文三转而看向了靠在墙边的剑刃，微微露出了一丝笑容。
「保重了，『凌雪』。剩下的传说就由你们来谱写吧。」
说完最后的话语，他的身形开始变的稀薄，渐渐与空气融为一体。
「再见了，师傅。」
对着已无人的房间，仪垨再次鞠了个躬。
走出『封印之祀』后，他所面对的是明显带着寂寞表情的莉莉。
「文三已经走了啊……」
相处了数百年之后，她没有去目视对方的最后一刻，她是否会因此后悔呢？仪垨无法得知。他所知道的是，这名少女、这条龙，也会离开。因为她自己说过，继续留在这个世界，光是自身的存在，就足以改名命运，而这是不被允许的。
「莉莉……」
不经意间，他把手搭在了莉莉头上，轻轻地抚摸了几下。或许是起到了鼓舞的作用，原本耷拉着的猫耳重新竖立起来。
「没事的，离开这个世界以后我会去寻找同类。」
在这纵横交错的平行世界中，要寻找可能化身为人类的龙族，绝对不会是易事，可既然莉莉这么说了，那也就只能选择去相信。
对着仪垨，莉莉伸出了双手，而后无数的光粒在她的手中汇聚，渐渐形成了一团布料的模样。光芒散去之后，所造之物也就完全成形，那是一件和她发色相近的纯白色风衣，不带有一丝污浊。
「这是给你的礼物哦~」
她笑着说道，同时踮起脚将它披在了仪垨的身上。之后，用着与以往不同的、庄严的音调，她吟唱起咒语。
「以吾莉安西亚·莉兹帕格之名，赐予汝龙族之祝福。」
灰黑色的网格开始在风衣上铺展开，而在完全覆盖风衣之后，那些网格又都消失无踪，白色的风衣仍保留着它的原色。
「这是……」
仪垨惊讶地看着这些变异，伸手触摸了下风衣，指尖所感受到的是极为柔顺的触感，另外还有股不可思议的魔力。要真算礼物的话，这份礼可不小。
「上面有龙族的祝福，可以保佑你的~所以要一直穿着哦~」
「哦、恩！」
几乎是并着肩，他们走到了冰洞口，常年呼啸于冰峰谷的寒风已经停止，阳光透过薄薄的云层照耀着大地，显现出一片晶莹。
在仪垨停下脚步后，莉莉又继续向前走了几步，而后转身正对着他说道。
「那么，莉莉也要走了哦。」
「嗯。」
「小仪垨~这个世界就交给你啦~」
话才落音，无数道凭空产生的狂风围绕在她的周围。在模糊之中莉莉的身体不断变大，外型也发生了极大的变化，猫耳变成了尖角，手脚转变为利爪，身子两侧也长出了巨大的翅膀。随着变形的完成，犹如山峰一般巨龙盘坐在仪垨面前，身色一如她原有的银白发色。
不可言喻的压迫感随之而来。
——这就是立于万物顶端的龙族的威严吗。
仪垨惊叹道。
一人一龙就此默默地对视着，用心交换最后的话语。
似乎是完成了分别的仪式，巨龙扇动起宽大的双翼，在掀起的狂风中咆哮着飞向苍穹，身影愈来愈小，最终消失在天际。
目送莉莉离去后，继承着勇者遗志的少年最后回望了一眼已经无人的冰洞，微笑着说道。
「这个世界，由我来拯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