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伊始于本源之罪孽
第一节
宫廷政务室，位处『辛梅尔』中心皇宫的最内侧，距谒见大厅仅有数十米。此处是『艾尔尼克』的第一公爵——里萨留斯公爵的工作地，而全国几乎所有的要务都会汇聚于此。民事、经济、军事、政治，各式各样的申诉都要经过里萨留斯之手，才传至国王——兰洛斯·艾尔尼克耳中。
在历史的长流中，独揽大权的贵族乃至君王，渐渐迷失双眼、最终堕落的例子不胜枚举。然而里萨留斯不同，从兰洛斯执政第八年开始，他已经辅佐君王近三十年，却从未出现类似的现象，连传言都不曾存在，舍弃姓氏也正是他永久效忠的象征。提到他的名字，所有人都会联系起清廉一词。
清一色洁白的长袍，严谨认真的作风，严于律己却平易近人，这就是他给人带来的印象。
与往常无异的，这一日里萨留斯仍旧着手于繁琐的事物中，从『玛莎蒂拉』军队宣战、乃至侵入已过去数日，如今与之有关的事项也占据了大半部分。农地的损害、援助的申请，以及战况的发展，唯独最后一项他毫不上心。
简单地扫视几眼，如他预料的，『玛莎蒂拉军』每到一处新地方都会停下一至两天，行军路线也左右不定，比起向中心『辛梅尔』进军，更像是在搜索『艾尔尼克』的山林地带。完美命中预测，对于策士而言是不可能、却又是追求的最终目标，然而，里萨留斯却摇摇头、参杂无奈与失望地叹了口气。
「里萨留斯公爵，你在吗？」
门外传来雄浑的男声，来者不是猝然造访，前日已打过招呼。因此里萨留斯也暂停下手头的工作。
「请进。」
得到应允后，一名身材魁梧的男性走进屋中，未剃尽的胡渣配上些许疤痕，显露出一种桀骜不驯的气质。这副严肃的气场并非他平日的面目，会摆出这般模样足说明将要谈论之事情的性质。
「随意些吧，阿雷特。」
两人算得上是老交情，里萨留斯示意对方无需拘谨于细节。选择一张漆白的木椅，阿雷特在里萨留斯的对面坐下。
「恩。那我也就免去不必要的寒暄了，直接进入主题吧。这次的反击军，我请求让『闇狩』一并出战。」
任期『闇狩』队长近二十年，无论是突击任务还是正面厮战，阿雷特都拥有足以和将军级别的将领相媲美的经验。同时，『闇狩』中的每一个队员都训练有素，论个体实力，他们绝对在普通士兵之上。除此之外，常年奔波于全国各地，特别是偏远地带，使得他们对山林地区的地形地貌把握更加详尽。让『闇狩』参战绝对可以使『艾尔尼克军』的实力成倍提升。
但是，里萨留斯一口回绝他的提案。
「不行。」
「但是——」
「阿雷特，难道你忘记了『闇狩』的立场吗？」
阿雷特才欲反驳，里萨留斯接下来的话让他马上住了口。
「『闇狩』中的每一个队员都是精心挑选、培养出来的精英，他们的使命只有一个，消灭全人类共同的敌人——『闇』。」
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使用魔法，即便能使用，绝大部分人终生也只能停留在生活、引水等最基础的程度。这一切都靠与生俱来的秉赋决定，其间的鸿沟就算付出数年、乃至毕生的努力，也不一定能跨越。换言之，『闇狩』中的每一名成员都生为英才。
「早在百年前各国就定下规矩，对『闇』的专属组织不得参与普通的战争，就算被灭国也会有他国接手组织。」
换言之，一旦加入对『闇』组织就意味着舍弃了国民的身份。里萨留斯继续说道。
「对『闇』组织的兵力过于强大，曾经就发生过魔法兵参加战争而引发的悲剧，这项决策是为了避免更大的惨剧才定下的，你知道这一点吧？如果『闇狩』参战了，我们会在一瞬间成为各国的众矢之的。」
阿雷特点了点头，里萨留斯所说的每句话自他就任起就铭记于心，『闇狩』不是军队，而是守护者。
但他还没有放弃，从『玛莎蒂拉』宣战的那一天开始，他命令两名最为可靠的传令员暗中观察他们的动向。每到达一处山林，玛莎蒂拉军都会派出数只骑兵队，这项举措本身已十分奇怪，在几日前，失踪四年的挚友——基尔达特的出现与对峙更是让他惊异万分。
四年前的夜晚，为查清这个世界所隐藏的秘密，基尔达特独自离开。这件事的真相阿雷特未告诉任何人，只以长期任务敷衍。如今那个人再次出现，是否两者有所关联？同时，他脑中又浮现出四名少年少女的身影，他们究竟背负着何种命运？他要查清。
阿雷特打出这张底牌。
「前提是限于普通的战争。」
「你的意思是『玛莎蒂拉』别有目的？」
「恩，如果真是侵略，他们的行径未免太招摇，而且从他们途经的城镇汇报来看，也没有遭受掠夺之类的暴行。」
「你认为他们本意不是侵略？单凭推测，风险太大。」
「不，不仅仅是推测。据我得到的消息他们在寻找一样东西，埋藏在『艾尔尼克』的某个地方。」
里萨留斯听到他的陈述后皱起眉毛，对话的内容正在一步步切进事件的核心，他催促阿雷特继续。
「详细的信息似乎只有最高层知道。若情况属实，让十万大军以侵略为幌子掩盖的行为，绝对不一般。那个东西肯定有相应的价值，或许拥有能左右当下世界局面的力量。所以我认为以这点为由，出动『闇狩』也不是不可行。」
对于『玛莎蒂拉』正在寻找的物品，阿雷特当然不知道到底是何物，驱使他行动的是心中一直挥之不去的不详预感——那个东西不能见光。
已经将话全部说完，阿雷特静静等待里萨留斯的反应。意料之中、也是无可奈何地，里萨留斯仍然否决了『闇狩』参战的提议。
「这一切都是建立在消息可靠的基础上，我们不能冒这个险。」
「还是不行吗。」
「不过——」
里萨留斯话锋一转。
「我没说不让你们去调查。」
他的意思很清楚，并不参与正面交战，而去调查『玛莎蒂拉』的真正目的。
明白里萨留斯的安排，阿雷特恢复到粗犷的笑容，用力拍了下里萨留斯的肩膀。靠力量吃饭的战士只把它当作普通招呼，只从事文书工作的里萨留斯却差点没能站稳，他稍露愠色，扶正衣襟提醒道。
「不要做出格的事情，同时，也要小心。」
「喔~——」
别过阿雷特，里萨留斯将视线移至墙上挂着的艾尔尼克全境地图，超过300万平方公里的国土，就算是五万大军加上『闇狩』，『那个东西』也不一定就能被找到，还必须削减范围。
正当他一筹莫展时，当日的第二名意料之外的访客到来，『艾尔尼克』的现任国王——兰洛斯·艾尔尼克。
第二节
身着黄金色战铠，年近半百的兰洛斯依然不减当年的威武，坚持锻炼使得他的手臂依旧如木桩般粗壮，充满自信的脸上映衬出曾经驰骋战场的风采。
「穿上这上铠甲就感觉又回到了三十岁。怎么样？里萨留斯，是不是很有气魄？」
透露出不一般的金属光泽，铠甲的质地并非黄金却有着与之无异的威严感，甚至不比铁的重量也让穿着者的行动丝毫不受限制。配上鲜红色的厚皮披风，很好地突显出王者的风范。
这件铠甲正是兰洛斯征战至今一直穿着的战衣，而即便经历过无数次修复，也看不出岁月磨砺过的痕迹。『黄金的狮王』，他所拥有的名号至今仍铭记在不少将士的心中。
而这位叱咤风云的君王，在老友面前也会摆出小孩子一般炫耀的姿态。
「兰洛斯，你已经49岁了。」
里萨留斯不给他一点情面，说出最为关键的事实。他知道兰洛斯的目的——上战场，因此他要阻止这可笑的行为。
「现在的你不再是一位将军，而是一名君王，请您做事前先仔细考虑『艾尔尼克』的子民。」
「有什么嘛，以前不也都这么干的。而且普拉硫斯都十七岁了，我继任王位的时候才十六岁。」
兰洛斯口中所提到的少年便是他的第一长子。继承了母亲的秀丽金发，普拉硫斯比起当年的兰洛斯更有英俊的身姿，同时他的处事能力、为人气度也毫不亚于兰洛斯，因此是全国上下最看好的下任国王。
「这是两码事。」
即便兰洛斯摆出继任者这张牌，里萨留斯仍不通融他的想法。
「你是说普拉硫斯能力不足吗？」
「这……」
在发现中套之后已经为时偏晚，兰洛斯则很高兴地欣赏久违的、也是难得一见的老友出嗅的场景。里萨留斯假装咳嗽了两声，借以掩饰过去。
「普拉硫斯皇子的能力已经足以成为一介君王。」
兰洛斯刚摆出一副「我就说嘛」的胜利姿势，里萨留斯就继续说道。
「但是他还太过年轻，也缺乏执政的经验。况且，您也还没有为他定好婚事，大国『艾尔尼克』的君王怎么能没有伴侣，说出去我们的面子往哪里摆。」
「唔……」
兰洛斯一时语塞，嘀咕着「早知道就先定一门了，都怪莎莲……」的碎碎念。
「现在国内的将领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军，您执意要出战，就是对他们的不信任，势必会引起不满。要是您在战场上稍微出个意外，国内估计会乱作一团。」
被说到这个份上，兰洛斯亲自上阵的想法必然被削去大半，说到底，其实也就是一时的热血沸腾罢了。
「好、好吧。我不去就是了……」
他终于选择放弃，悻悻地当场卸下铠甲，一手拖着下巴靠在桌面上，俨然一个耍脾气的小孩。
里萨留斯无奈地叹了口气，但也不打算指责。在众臣面前兰洛斯不可能随性，一直摆出威严的架势的确很容易疲劳。帮他沏了一杯茶后，里萨留斯就当下的另一个问题，希望能从兰洛斯那得到捷径。
「兰洛斯，你知道古时流传下的传说吗？」
「传说？祖辈传下来的有不少，关于什么部分的。」
「关于精灵的圣物，『潘多拉』。」
兰洛斯的表情在听到那个名词的一瞬间凝固。提及『潘多拉』，那是世间最为凶恶的武器，『闇』祸乱人间的源头。当初人类即将将精灵赶尽杀绝之际，他们使用『潘多拉』，在顷刻间扭转局面，但他们很快发现自己无法控制它那过于强大的力量，最终『潘多拉』被封印在世界各个角落。
七百年前的事实，被当作传说流传至今，但其中最为关键的部分，『艾尔尼克』的某个角落埋藏着『潘多拉』碎片的封印，则只有国王知道，并代代流传给下下一任。
兰洛斯严肃地问道。
「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
他的反应已让里萨留斯确信，国王知道封印的所在地。
「我怀疑『玛莎蒂拉』的目的正是『封印』，他们发出开战的宣言，却并不向『辛梅尔』进军，传闻他们每到一个城镇都会派出骑兵队搜寻山林，应该就是在寻找封印，只是并不知道它的确切位置，才会盲目寻找。」
兰洛斯沉默了片刻，紧锁着眉头，对他而言要打破先祖的戒训需要不小的决意。里萨留斯不催促，只静静地等候。
寂静持续了足有五分钟以上，最后兰洛斯缓缓开口。
「『圣物潘多拉』不仅是个传说，它是真实存在的。我接下来要说的内容，一直以来都只有国王知道，本来下一个深藏秘密的应该是普拉硫斯，但是戒条也不是永远不能打破，我需要你的协助，里萨留斯。」
听到他的话后，里萨留斯当场跪下，用宣誓回报他的信任。
「必将竭尽所能，辅佐殿下。」
兰洛斯拔出腰间的佩剑，尖锐的摩擦声散尽，雪亮的反光刹那间照亮整个房间，即便世上最绚丽的宝石，也比不过它散发出的光辉。
里萨留斯明白他的用意，右手捶胸。
「向着创世之剑『艾克斯·切利伯』起誓，我里萨留斯将永远保守秘密。」
兰洛斯用剑拍打里萨留斯的双肩，就像是执行骑士的受封仪式，但其意义要深远的多。收起佩剑，他一把拉起下跪的老友。
「埋藏在艾尔尼克的封印有两处，一处至今未被发现，只是传闻存在，另一处位于南部的『弗利金』地区，具体的位置当然也是未知，据称非选中之人无法靠近他。」
里萨留斯将他说的一一铭刻在心，同时也做好了打算。
「如果『玛莎蒂拉』的真正目的在『它』，一定要阻止他们，否则不仅是我国，整片大陆都会重新面临浩劫。可是，如果加强那片地区的驻守又无疑于暴露目标。因此，我会派主力军与玛莎蒂拉交战，之后的，就交给你了。」
临行之际，兰洛斯又补充一句。
「里萨留斯，记住，圣物的力量是任何人都无法驾驭的，它只会招来灾祸，最好的处理方法就是让它永不见光。」
「铭记于心。」
数分钟后，政务室中重新回到只留有里萨留斯一人。揭去伪装用的演技，他面无表情地看向窗外阴沉着的天空。真实的一面，他已经不再会对任何人流露。利用，对他而言，这个世界的所有人都只有这一个价值。
曾今正面目睹过圣物的力量他，深知其力量的强大，凭借人类根本不可能控制得住。
「前提是，『人类』。」
也就是为此，他花去了数百年的时光。如发号施令，他接着说道。
「『贪婪』，混进去。」
墙角的影子微微颤动一下，马上又恢复到原样，如同仅是摇曳的烛光所带来的波动。
一直无表情的里萨留斯，露出一丝浅笑。
第三节
「恩，这样就行啦~」
放下拭剑的白布，留有蓬松金发的少年将剑锋高指天空，闪亮的剑身已洁净到看不见一丝污垢。这是一把全长接近他身高、剑柄呈现振翅飞龙状的华美巨剑，被冠以圣剑『迪兰达尔』之名。
少年——关谷裕把收进鞘中的『迪兰达尔』背至身后，确认身上的装备佩带齐全。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他来到此处的目的只有一个，找到挚友七叶仪垨。然而好不容易到达这个世界，得到的消息却是他已失踪三年之久，并被认定为死亡。
裕不认为那个人会这么轻易地挂掉，同另两名青梅竹马，铃木麻美和清水茜娅，他们决心接受训练并于一年后加入『闇狩』。
下楼到客厅，两名分别背着蓝色长柄太刀以及绿色长弓的少女早已做好准备在等候他。
「太慢了哦，裕。」
「抱歉抱歉，之前忘记擦剑了嘛。」
「和你说过多少次，武器要有空就保养，即便附过魔法说不准还是会生锈的。」
「是、是，我知道了。」
对于红发少女——麻美的不断训斥，裕只能合掌哈腰，毕竟对方的另一个身份既是女友大人。
笑眯眯的茜娅并不多语，只守望般地看着他们。虽然在三人之中年纪最小，在经历了众多事情后已是最成熟的一个。
临近应召的时间，寒暄就此结束。
「好，出发咯——！」
一扫被责骂时的阴郁，裕活力十足地宣告形成开始。这一日他们收到阿雷特的亲笔私信，提及这次任务的隐密性和重要性。前段时间因受伤一直住院的裕自然兴奋无比，听闻过仪垨的事迹后他就燃起了对抗心。
——在找到他的时候，要比他更强！
抱着这般决意，他们到达『闇狩』的办公室门前。正巧地，碰上一名刚才中出来的男子。
「哟，这不是裕小弟吗？还有麻美小姐和茜娅小姐。」
裕先是吃了一惊，他没想到竟会遇见老熟人之一，反应过来后，他猜到了一种可能。
「早啊，奈德先生。你出现在这里……难道说……」
「啊，是极秘任务啊。」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信件，与他们收到的无异，未使用任务专用信封却印有盖章。
虽然和靠不住的表面截然不同，奈德是和仪垨同期进入『闇狩』、实力出众的前辈，裕还是感到心中那名为期望的东西突然碎裂，如玻璃碎片般洒落一地。
「那我先走啦，你们执行任务的时候注意安全。」
忽视掉因备受打击而伏趴在地的裕，奈德道别走向大厅等待他的队友。
「嗯，您也请注意安全。」
无奈地叹了口气，麻美代替裕回答后，一把拎起他的衣襟。
「别闹了，多没形象。」
「呜呜……可恶的大叔！竟然又一次破坏我美好的憧憬，伤害我脆弱的心灵！绝对要找他算账！」
说完，他气势汹汹地推门而入，就差没把门掀翻。
「大叔！你竟然——又一次地伤害……」
只不过他的气势还撑不过一句话就软了下去，因为他注意到房间中还有另一个人，里萨留斯公爵。
「很有活力呢，裕先生。听闻前端时间负伤住院，现在看来挺有精神的呢。」
「呃……是、谢谢关心。」
即便发现阿雷特在一旁偷笑，他也必须沉住气。在他眼里，里萨留斯就犹如高中班主任一般的存在，而且属于极富知性、值得尊敬的那一类。况且这一年多里也受到不少他的关照。
「您好，里萨留斯公爵。」
后一步进门的茜娅毕恭毕敬地行礼，遇到突发情况也能有条不素地遵循礼节，这一点麻美真应该学习学习。当然，裕的这个想法只能深藏在心中，否则换来的可不是温柔的待遇，而会是一顿毒打。
简单地招呼过后，谈话回到最初的主题。
「这次的任务是让你们搜寻一个东西的所在，可能的话将它带回。」
负责解说的是里萨留斯。看到阿雷特难得地露出正经的表情，裕也就了解到任务的严肃性，把一些轻视的想法甩到一边。
「听起来不难，但是关键之处在于范围，遍布了整个『艾尔尼克』国境，而且没有人知道那个东西的样子。」
「不是吧？！」
裕情不自禁地将想法脱口而出，尽力之后他才成功咽回「这怎么找」的后半部分。到此极秘任务不只有他们接到这一点的怨言早就散去。
「我们已经确认的消息是这个东西在山林地带，鉴于行动的隐密性，只派出六个小队。」
「呃，公爵，我先问一下，不知道那东西长啥样怎么找啊？」
「关于这点你们自不用担心，只要你们到达它的埋藏点或是看到它，自然会发觉。」
「哦……」
对于这个暧昧的说法，既然是里萨留斯提出的，裕将信将疑的接受下来。
分配任务的时候，重新换回阿雷特发言。
「你们三人现在是第四小队，我分配你们去西南部的『贝尼恰斯』地区。」
「等一下，换他们去南部的『弗利金』地区。」
里萨留斯突然打断了他，阿雷特虽带着疑惑，也不马上问他。裕三人当然不知道内情，只接下任务。
「即日出发，请你们小心。」
「喔~——」
送走他们三人，下一小队的成员还未来报道。闲下来的阿雷特转口问里萨留斯。
「为什么让他们去『弗利金』地区？难道——」
「抱歉，阿雷特，具体情况我不能说明。」
里萨留斯带着歉意回答，阿雷特便心里有底了。
「『弗利金』……诅咒之地吗，是因为它在那才诞生诅咒，还是因为正是诅咒之地，才将它埋在那……」
对于阿雷特的喃语，里萨留斯只不语地看向密布天空的阴云——暴风雨，即将来临。
第四节
反击的号召令发出仅两日，各地领主便已经将军队集结好，装备、粮草也都准备妥当，只等与大部队汇合。
本队由将军雷图尼尔·伯仕顿带领，从『辛梅尔』出发。听到将领的名号后，即便要交战的是五万敌军，众领主仍不由感到安心。虽年近半百，雷图尼尔的身躯仍同壮年时一样强健，并且历经百战未闻其败绩，有着『狮王』第一将『雷狮』之称。
不到五日，集结了『艾尔尼克』主力军队的四万大军行进至东部的『索奇亚平原』，再往前数百公里，就是『玛莎蒂拉』的军队。
面对一万人的兵力差距，雷图尼尔没感觉到一丝棘手，镇定地研究起地图。
伊兰·诺伦茨，玛莎蒂拉的『赤色战骑』，雷图尼尔曾同他交过一次手，那也是他一生战绩中唯一的一场平局。无论是气质、谋略，还是胆识，那名小他十岁的男人都无疑是一名值得尊敬的将领。沿路和平对待占领的城镇也实属他的作风，但是无论如何，这一次雷图尼尔要毫不留情地将他击溃，为了『艾尔尼克』的荣耀。
而雷图尼尔心中一直有一个散不去的疑惑，五万可以算是『玛莎蒂拉』全部的兵力，倾巢而出带来的后果便是防守空虚，如果这时候其他国家再向『玛莎蒂拉』进攻，几天之内就有可能将其攻陷。冒着巨大风险，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雷图尼尔仅是一介武将，不准备深究，政治或其它方面的抉择交给文官就可以了。
从传来的消息判断，『玛莎蒂拉』的军队从不在一个城镇久留，至多驻扎四日，因此攻城战不在考虑的范畴。很有可能一次交锋就是五万对四万的撕战，一战便决定胜负成败。这是雷图尼尔要避免的，若在平原地区，『玛莎蒂拉』是擅长骑术的游牧民族这一优势、再加上人数优势，我方落败的可能性要远大于胜利。
雷图尼尔把目光落在『索奇亚平原』与『哈贝鲁城』之间的丘陵地带，食指轻轻敲击地图，他已经决定好策略。
当夜，三千名精锐骑兵组成的先锋军从营地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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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名骑兵在五万大军前只是近乎可以忽视的存在，不过他们的行进还是会引起很大的动静，领队的骑兵队长——蒙克尤隆·伯仕顿横举长枪，示意全队停下。
年仅25岁的他自小接受父亲的指导，已成长为一名沉着冷静的将士，面对突发情况他足以依靠自身的判断稳定局面。
远方飞扬的尘土，以及从地表传来的阵阵颤动，都表明那是敌军，并且数量不少。蒙克尤隆微微皱起眉头，『艾尔尼克』反击的消息肯定也传到『玛莎蒂拉』军中，他不认为身为先锋军会不遭遇地方的侦察部队。然而这也太快了，就仿佛对方知道自己会往哪边前行，提前堵在前路一样。
压抑住内心隐约冒起的不安，下令骑兵队按先前分配好的三个小队分散开，迅速地潜伏至山林中。粗略地判断是对方的兵力在己方之上，但是地形的优势在我方！
蒙克尤隆则率领自己的小队撤向稍稍后方一些的峡谷地带，那里有他先前部署下的陷阱，并且在狭窄的道路上兵力的优势就很难发挥出来。
正如他所料的，敌方的军队在峡谷前停下，经确认后大概推测德军约莫六千。
「两倍吗……」
蒙克尤隆意识到形势严峻。此行的目的不仅在于勘察地形，还要能提前布设好阻碍敌方大军的陷阱，因此光是战胜这六千人还不够，还要能保证己方一定的存活率。
他不认为任务一定会失败，为以防万一，他还是下令五十骑先行返回大军，汇报已经探测完毕的地形并告知状况。
等待援军并不现实，对方也不无增派援军的可能，那样不仅没能完成任务，久而久之还会往最糟的方向发展，因此这一次他要凭借自身的谋略获胜。
这是，谷间回荡起高昂的男性嗓音。
「吾乃『玛莎蒂拉』军队副将，塔列辛·马丁代尔。敢问前方的『艾尔尼克』军将领可敢报上名号？」
蒙克尤隆策马走出军队，立于峡谷的另一侧。即便身后的军队仅有对方的五分之一，也不能在气势上动摇军心。
「我乃蒙克尤隆·伯仕顿，雷图尼尔将军之子！」
「不愧为雷图尼尔将军的后人，阁下的胆识吾已经见识到。可敢出来一决雌雄？！」
相隔过远，蒙克尤隆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想必是一副耀武扬威吧。
蒙克尤隆冷笑两声。
「你觉得我会傻到让一千军士去与六千士兵交战吗？」
蒙克尤隆特意报出己方的实力，借以助长对方的傲气，使他放松警惕。然而紧接而来的回答让他再次感到自己的天真。
「想必一千并不是阁下全部的兵力吧？据吾推测阁下至少带了三千兵力，剩下的两千应该隐藏在山林中等待突袭的时机吧。」
蒙克尤隆心中一颤，对方不仅识破他的小伎俩，还准确地报出人数，估计装傻也没用。这下反倒暴露了隐藏兵力是两千这条信息。
——这家伙，不简单！
而蒙克尤隆还不至于没有对策，就算对方知道他的隐藏部队也无可奈何，这里的山林并不茂密，且不说对方能否找到位置，找到后也无法用火攻把他们揪出来，强攻进去则只会被占先机。
「就算拥有三千兵力，也只是你们的一半吧，马丁达尔将军。不必多说，要攻你们便攻过来吧！」
说完他便返回军中。果然当日对方也只能在原地扎营，不踏入峡谷一步。
蒙克尤隆看向地图上表示着的河流位置，再过1-2天塔列辛·马丁代尔的侦察兵估计也会发现它，要使用那个方法必须从紧。但是那样必然会玉石俱焚，并且损失掉一个对抗主力军的方法，可不使用又难以获胜。
深夜的大帐里，年轻的将领独自陷入踌躇。
第五节
时间倒回傍晚，一名身着白色研究服的男子神色轻松地漫步于山林之间，方圆数十公里内并无人家，他的衣着也与战场格格不入。就是这样一名神秘男子，闲庭信步地接近一千名骑兵所驻的营地，口中既像是对旁人说明，又像是自语地叨念。
「呵呵，水淹加上后方突袭，蒙克尤隆这孩子应该只剩这个方法了呢。这样一来玛莎蒂拉那边至少会有一、两千的伤亡吧，加上这边损失的总共三千。」
男子舔了舔嘴唇，现在他距离放哨的警卫已经不到百米，可警卫却丝毫没有反应，连目光也没有投向这边。
男子咧开嘴角，阴森地笑着。
「但是，还不够啊。五千、不，一万最好了~」
可惜双方在此聚集的军队总数只有九千人。
男子经过警卫身边，仍旧没有遭到任何阻止行为，犹如他的存在只同一缕空气。男子也不停下脚步，径直走向烹制饮食的区域。
四名穿着银白盔甲的男性正围在火堆旁，一遍谈笑着一遍负责他们班当夜的伙食，完全没有意识到死亡将近。
以散步的姿态行走到他们面前，男子笑着招了招手。
「哈喽~」
四名骑兵在同一时间看向这名悄然出现的闯入者。他们能捕捉到那副身影并非自身素质，而仅是男子为娱乐故意消去伪装。
其中的一名骑兵下意识地把手伸向腰间的佩剑，然而他的手还未触及到剑柄，男子已钻入他的怀中，不知从哪冒出的匕首分毫不差地刺进他的心脏，厚实的铠甲若同无物。
第二名骑兵刚反应过来他们遭到攻击，白色的身影就已转而出现在他的眼前。银光闪过，他看到的却是匕首埋入第三名骑兵胸膛的影像。直到这时，被刺中的第一名士兵才喷出鲜血，向后倾倒。而男子手中的匕首已收回鞘中。
至他现身到四名骑兵全部倒下，全过程还不到两秒钟，并且完事之后他的白衣竟未沾上一滴血液。
「饕餮。」
男子仍带着一脸微笑，向虚无念道。他的脚边，黑的影子攒动一下，而后像是涌泉般隆起，化成人形。
「麻烦你了哦~」
「不能吃掉真不爽！」
从影中出现的肿胖男性身高足超过男子一个头，他一脸不悦地嘟起嘴。
「忍耐一下嘛。只不过四个灵魂，之后可是有着九千等着你哦~」
「真的吗？！嘿嘿~别西卜，你要是骗我我下一次会第一个把你吃掉的。」
听到名为别西卜的男子口中的数目后，饕餮犹如被哄到的孩子般乐开了花，威胁的话语听起来也仅像是一句玩笑。
「不敢不敢。」
别西卜屈身赔礼。而饕餮早已无视他的恭敬，喃语着听不懂的咒语。
黑色的符文滑过他的躯体，一道从锁骨直连至下腹的巨大裂痕突然张开，露出数排尖锐的利齿。深红的巨口宛若无底深渊，将被称之为灵魂的浅蓝色带状物吸入其中。片刻之后却又将其吐出，返回至尸体上。
眨眼之间，致死的伤口消逝不见，四名骑兵犹如提线木偶，僵直地立起。但是随后他们的动作流畅到与常人无异，持续先前的谈笑风生，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真是美妙~老是蹲在研究所里可看不到这般美景。」
别西卜欣赏着这幅景象，从口袋中取出一瓶暗红色的液体。映着夕阳的昏黄，闪着荧光的液体散发出危险而诡异的气息。
「真美丽~不愧是我的得意之作，我现在把它命名为『别西卜之血』~哈——只要这样的一小滴，呼呼~」
沸腾的铁锅荡起一缕波纹，随即消失无踪，无嗅亦无味。
别西卜满意地点点头。
「走吧，还有好几处呢。」
「嘿嘿，我的盛宴~」
保持着欢喜的表情，『饕餮』重新融进阴影。别西卜则踏着轻快的步伐，走向下一个烹饪区。
「哦，对了~差不多也要处理下马丁代尔小鬼那边。」
他随口地提到。塔列辛之所以能准确捕捉到蒙克尤隆骑兵队的动向，不是凭借自身的判断。要达到这种程度，即使是经验十足的伊兰，也不一定能做到。
没错，安排这一切的正式别西卜。若往更深处追溯，连『玛莎蒂拉』入侵这整件事本身，都受着某个人的控制。
「多么壮丽的舞台啊——！演员也准备得差不多了。」
即将发生的惨剧，即将降下的血雨。一切，都是为了亵渎神灵，为了六百年来的夙愿。
「起舞吧~——！」
别西卜兴奋的喊声，顷刻便淹没在西下的夕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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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过后，蒙克尤隆还是没能定下决策，是死战？还是水攻？
从书本中学到的知识终究只是纸上谈兵，遭遇到真正重要的战争，优柔寡断的弊端就显露无余。更珍爱将士的生命，此刻蒙克尤隆偏向的是后者。
走出大帐，蒙克尤隆远望玛莎蒂拉军队的营地。对方毫无动静，派出侦察兵得到的也是一样的信息。
——那家伙，会这么安静地待着吗？
正当他怀着疑问的时候，象征敌袭的急促警报声响起。
「什么？！敌袭？从什么方向？」
「右侧！大概六百骑！」
「切——！趁夜派出的小分队吗！」
六千人中减少六百人的变化虽然小，却不应该漏过，但是为什么？竟没能发现！
——莫非他们还有鬼神相助不成？
蒙克尤隆甩去刚冒出的无趣想法，下令全队后撤。不出所料，主力的几千军队呼应奇袭军，从正面发动进攻。失去弓箭和兵士的正面抵挡，峡谷设下的陷阱只剩下拖延时间的功能。
「没办法了，用纳鲁河！」
第六节
『纳鲁河』侧翼横穿『索奇亚峡谷』，不算宽广，半公里不到的河宽就算决堤也绝不至于能做到阻挡五万大军、冲溃六千军队的程度。然而这里是魔法的世界，小玻璃杯泼出的水都能成为杀人利器，如果用上祭品使得水元素暴走，其威力自是不可估量的。
「魔法部队先行前去纳鲁河！剩下的人和我一起拖住他们！」
面对六千敌军，将原本就处于压倒性劣势的一千兵力再划去几百，无疑是致命的。运气好的话兴许能挡住对方一轮冲锋，若上天眷顾彼岸，几十分钟后便是他们的死期。
伴着漫天的烟尘，塔辛列的队伍不断向他们逼近。蒙克尤隆用力握紧长枪，雪亮的枪尖直至云霄，随即三发赤色的烟雾弹从他的身后飞向天空，浓厚的烟雾即便相隔数公里也能清楚看到，这便是进攻的信号。
塔辛列也看得见赤色烟雾，几乎不需要猜测的，他立马明白那就是对埋伏中的两千骑兵的严峻指令。
——会从后方攻过来吗？还是左侧？右侧？
他简单地向两侧瞥了几眼，并未下达停止前进的命令，因为他确信自己能够胜利，脑中一直有一个声音在暗示他这一点。无论是正确地估测出蒙克尤隆骑兵队的行进路线，还是推测出他们暗藏军队的数目，全都是依靠这个声音，宛若天神的指引。这感觉如同在握，跑不掉了。
只要声音还在，他就是无敌的！
「全军，冲锋——！！！」
六千军士的怒吼顷刻间掩盖过一切声响，风声、马蹄声全都消失无踪，人的嗓音仿佛支配了整个空间。
「迎击——！！！」
相比之下，不到一千人所发出的呐喊要见绌许多，但是士气上丝毫不占劣势。几百名带盾的士兵迅速绕到军队最前方，用厚实的冷铁和身躯摆成一道屏障。将长枪冲盾牌的空隙中刺出，他们的脸上看不到一丝恐惧，即便知道死期将至。
玛莎蒂拉军的骑兵并不畏惧尖锐的长枪，他们已经准备好用自己的牺牲来给后方的部队做好铺垫。猛地抽打马鞭，胯下的坐骑发出阵阵嘶鸣，以势不可挡地气势冲向盾墙。
「放——！」
蒙克尤隆一声令下，漫天的长枪划出道道抛物线，黑压压的一片竟连太阳都被遮挡。几秒之后，落下的锐利枪头毫不留情地刺进冲锋中士兵的身躯，亦或是他们的坐骑。被刺死、摔下、或是被绊倒的骑兵不计其数，短短一刹那就有数百条性命陨落。而他们身后的部队连错愕的时间都不曾留有，更多的骑兵呼啸着补上他们的位置。
『艾尔尼克』一方，新的长枪已经准备好，近千名士兵在同一时刻摆出同样的姿势。枪身与视线平行，高举起的右臂向后伸拉到极限，因绷劲而膨胀的肌肉甚至撑破衣衫，紧贴冰冷的铠甲，他们的眼中，不畏死亡的意识如火焰般在燃烧。
「放——！」
伴着又一声命令，千把长枪犹如雨点落下，最前方的敌军应声倒地，在呐喊之中混入星点哀鸣，却没持续多久。不需要命令的，『艾尔尼克』的骑兵不再握起长枪，而是拔出腰间佩剑，刺耳的摩擦声仿佛在宣告最后时刻的到来。
撞击声从前方传来，补充的敌军已经到达盾墙的位置。想要强行冲撞的，立刻被长枪刺穿，想要从上方越过的亦是被长枪阻挠。但是失败的敌军没有马上死去，他们挣扎着为身后的友军做出一道肉垫，要么冲锋砸向盾牌，要么誓死牢抓伸出的长枪。
经受不住连人带马、超过三百公斤重量的士兵瞬间被上一秒自己刺死的敌军压成肉泥，被夺去长枪的士兵也随即被补上的敌军斩杀，盾牌的防御线在接触的几分钟后就崩溃瓦解。
两只队伍很快厮杀在一起。
蒙克尤隆刚削去左方敌人的脑袋，就有寒光从右方刺来，他慌忙回马一枪挡开，压倒性的数量劣势很快体现出来，身边己方的士兵不断被对方替代，飞溅而粘附在身上的血液沉重到手快要抬不起枪柄。这时，伴着怒吼，红色的身影向他逼近。
「蒙克尤隆·伯仕顿——！」
那人正是敌军的将领塔辛列。
「塔辛列·马丁代尔——！」
蒙克尤隆也呐喊着冲向他，长枪与长剑交锋的铿锵声随即响起。
是声音！那个声音指引着自己找到蒙克尤隆，塔辛列兴奋地舞起长剑，交错的冷铁迸发出丁点火星，沉闷的阵痛从手腕传来，然而他一点也不在意。
『向右躲。』
他将身体向右边侧开，正好躲过对方的突刺。
『向下躲。』
他压低身子，正好躲过对方的横扫。
『上段斩击。』
他将长剑举过头顶，以碎石之势用力劈下，对方的长枪被挡开。
『向中部的突刺。』
他向着对方的心脏刺去，虽然被惊险地挡开，还是成功在对方身上留下了伤痕。
塔辛列狂喜着，只要遵循脑中的声音，他觉得甚至可以闭上眼睛交战。看到对方露出困惑以及焦躁的表情，他明白自己胜利在握，不自觉露出蔑视的表情。
然而，下一击。
『上段斩击。』
塔辛列不假思索地举起长剑。
『然后死吧。』
「！」
剧烈的刺痛感从胸口传来，他一时间不能明白发生了什么。向下看去时，鲜红正从胸口扩散开，其正中刺着被染红的枪尖。
「为什么？声音背叛了我……？！」
当然，声音不再回应他，瞪大不解与不甘的双眼，塔辛列栽下战马。
蒙克尤隆不可思议地注目突如其来的胜利，明明一直处于劣势，为何突然间对方放弃躲闪和防御，露出要害？他没时间深究这些，现在他所关注的只有一个，敌方失去了将领，是反击的机会。
「『艾尔尼克』的兄弟们注意了！敌军将领塔辛列·马丁代尔已死！现在是我们反击的时刻！」
「喔喔喔喔喔喔——！！！」
很明显的，『玛莎蒂拉』开始出现退却之意，士气上竟不比少几倍的『艾尔尼克军』。与此同时，水流的轰隆声从身后传来。
献上祭品之后失控、暴走的湍流犹如巨大的猛兽，摧毁、吞噬途经的一切。瞬间，猝不及防的玛莎蒂拉军被冲垮，稳固的队形已经不见踪影，有的只是溃散的残兵败将。
这时赶到的两千骑兵投入战场，开始扫荡不成形的敌军。
蒙克尤隆确信，胜利已经在手中！但是，出人预料的异变很快发生，从第一名己方骑兵倒下开始。
第七节
趁胜追击的气势突然间变的古怪，在稍远处观察的蒙克尤隆所看到的，是忽然间对友军刀刃相向的场面。惊愕之余，他发现不仅是自己的军队，连『玛莎蒂拉军』也是一样，原本还是亲密的战友、结拜的弟兄，亦或是真正的亲人，此刻却仿佛成为百年的仇敌，毫不犹豫地挥下杀刃。
「这是……怎么回事？！」
牺牲者越来越多，整个平原简直就成为一个混乱的角斗场，所有人都是敌人，前一秒杀死前方的敌人，下一秒又被人从后方斩杀。血液的腥臭不一会儿便掩盖住水腥，窜进鼻腔。
正当蒙克尤隆准备下令让军队停手的时候，眼前的景象眨眼间变异，只犹如一阵迷雾扫过，他看到的不再是交错的两军，缓过神时身边竟然已被『玛莎蒂拉』的士兵包围。
「！」
还来不及整理思路，一道寒光就落向他的脸门。蒙克尤隆从另一侧翻下马，同时将长枪刺向地面，利用反作用力调整好身姿。
他定下神，朝他攻击的正是『玛莎蒂拉』的士兵。
——可恶！什么时候混过来的？！
对方不等蒙克尤隆多想，隔着马匹劈下第二刀，蒙克尤隆猛地对着马肚狠踹一脚，受惊跃起的战马挡住了攻击者的视野，趁着这个空隙，蒙克尤隆将长枪刺进对方的心脏部位。
「到底怎么回——塔列辛·马丁代尔？！」
蒙克尤隆战栗地看着另一名向他走来的身影，那人正是几刻钟前被他斩杀的将领。
「是你搞的鬼吗？！」
蒙克尤隆才想着为何塔列辛会露出致死的破绽，原来是为了装死，并且用了不知道是什么的戏法。
嘶吼着，蒙克尤隆扑向仇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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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红的夕阳燃烧着一日中最后的余晖，将鲜红的地面染得更加赤红。平息之后的战场重归寂静，连风声都听不见，寂静的令人恐惧。平原四处遍布着破碎的铠甲、残断的刀剑，以及阵亡的将士，九千条性命，无一幸存。
在这骇人的死亡深渊之中，别西卜带着满意的笑容，跨过一具又一具的尸体。
「多么美妙的景象啊~」
他的目光停留在一具将利剑刺进自己腹部的躯体上，这名士兵死前带着极度的恐惧，以至于连五官都扭曲、变形。
「看来这家伙是活到最后的幸运儿呢。」
不到两秒钟别西卜又对他失去了兴趣，因为活到最后也只限于方才，现在那名士兵就是一具死尸而已。
「这个药效果很厉害啊。喂喂，别西卜，难道是剧毒药吗？」
向他发问的是『饕餮』，那副臃肿而庞大的身躯在死人堆中依旧很显眼，更显眼的是从他腹部的巨口中不断流下的口水，竟在地面形成一洼小水坑。身为暴食的化身，在由九千条灵魂所构成的大餐面前，这般反应也是理所当然。
「不不不~」
别西卜左右晃动着食指，用自豪的表情说道。
「我的『别西卜之血』才没有那么庸俗，它的效果是影响人的神经，让他们看到幻觉~啊，这么说好像也有点像毒药，恩，这都无所谓了。」
别西卜又稍微走了一会儿，在塔列辛的尸体前停下脚步，嘲笑般地，一脚踹翻他的尸体，正面朝上的死尸露出被贯穿的胸口。
塔列辛脑中的声音就是他的所为，为了将他一步一步引入灭亡的计划。只有失去将领的混乱情况下，『别西卜之血』才能发挥最完美的功效。
「真是个愚蠢的人。」
他转身重新面对『饕餮』，百无聊赖地将双手插在口袋中。
「『別西卜之血』通过血液传播，服下的人不会马上出现异常，不过只要他们的身体被划破一个小口子，它就会散播到空气中。死亡是爆发性的，那些被感染的人就会瞬间露出美妙的表情~呼呼~不愧是我最杰出的艺术品~怎么样？饕餮。」
「哦？哦，很不错，那我开吃了。」
看到『饕餮』刚反应过来的样子，别西卜就知道他根本没在听，美餐完全夺去了他的注意力，能给出回应已经算不错的。
「哎，和没有艺术细胞的人解释艺术也没用啊，你吃吧。」
其实『饕餮』根本不等他说话，就迫不及待地打开巨口，吸食灵魂。淡紫色的条带从四面八方汇聚至天空，犹如流星雨落下，收纳进血红色的深渊巨口。
「混……蛋……」
这时别西卜听到极其微弱的咒骂声，音量虽然很小，在完全寂静的环境中也能听得很清晰。他顺着声音走到发源处。
「哦呀，竟然还有没死绝的。一般人在最后一定会被恐惧吞噬，所以才叫『绝命』啊。看来你的意志很强大呢，蒙克尤隆·伯仕顿将军。」
「……」
蒙克尤隆频死的双瞳已经失去焦点，连头都抬不起，他只从模糊听到的对话中明白整件事的主谋就是他们，然而他什么都做不了，身体冰冷，生命渐渐地从指尖流去。
「不愧是雷图尼尔将军的儿子，该好好称赞你一下呢。嗯……这样吧，看你挺痛苦的，我送给你『解脱』。」
接着，别西卜的匕首埋进蒙克尤隆的脑袋。
他看向还处于吸食灵魂状态的『饕餮』，想到还需要些许时间，就直接在刚杀死之人的身上坐下，把玩起沾满殷红的匕首。
「恩，接下来就是要让伊兰·诺伦茨那边落败，让『玛莎蒂拉』的军队听从艾尔尼克的调遣，但是又不能死太多人。恩……不好办呢。是我这边快上一步，还是『色欲』先造成『混沌』呢~」
他想起主子交代的任务，略微皱起眉毛，不过很快就舒展开。
「哈——也就是这样才好玩嘛~」
想到即将开始的世界之战，他又转而露出兴奋的狂笑。
第八节
「啊……好热……」
背对炎热的骄阳，裕已经不记得是第几次抹去额头上的汗水，浸湿的衣裳甚至可以拧出水来。
稍后方，同行的两名少女正坐在遮阳篷下歇息。麻美顾不得形象，一边仰头大饮茶水，一边用刚买来的扇子狂扇着风，可惜扇起的也是起不到降温作用的热风。茜娅表现的没那么夸张，不过从她无力地低垂着头的身姿可以看出她只是在忍受炎热的煎熬。
随身携带的护甲早已丢在旅店，只带上最为必要的武器，要是在这种天气穿着那些铁片出门，几分钟内就能闻到烤焦的味道。
「没想到『弗利金地区』这么热……估计都赶得上我们那边的『撒哈拉沙漠』了……」
裕抱怨着也到躲到凉棚底下。接过老板微笑着递来的茶水，他眯起眼睛看向万里无云的天空。深蓝色的苍穹下是一望无际的金黄沙地，以及星点衬托的灌木，简而言之就是所谓的沙漠地带。
「还没那么夸张啦，在撒哈拉是流不出汗的。」
能在偏向极端的环境中挤出笑容的也只有茜娅了，她的话多少起了点慰藉的作用。
「也对啊。」
赞同的同时，裕长叹一口气。
要是待在高达60度的沙漠里，人基本不出汗，就算出汗也会在瞬间蒸发，以填补极度干燥的大气。并且他们现在处在小镇，不用担心沙漠最致命的威胁——夜晚的低温。只不过，第一天调查才开始一小时，三个人就被整成这副惨象，况且还是在清晨，之后的情况更是不敢、也不想去预计。
「好了，我们继续调查吧。」
「呜……真不想动……」
「加油哦麻美~」
在两人的催动下，麻美终于离开凉棚的阴影。
接下来他们打算继续询问小镇里的人，要得到附近的信息，比起自己去勘察，询问住在此处已经数十年的居民是更好的选择。当然，麻烦的是还不能直白的询问「你好，请问你知道附近哪里埋有宝藏吗？」，那样八成会被当成白痴看待。而拐太多弯又得不到想要的信息，踌躇了几次后，裕想出的询问方法是——
「大伯你好，请问你知道附近有什么特别的旅游胜地吗？」
他认为公爵既然提到要寻找的东西只要见到就能分辨出，那肯定会在比较醒目的地方，而在这边荒芜的沙漠，醒目的地方无疑就会成为旅游胜地。
「旅游胜地啊，我想想……我们这里没有呢，不远的『索奇利镇』那好像有一片绿洲。话说小伙子打哪来的啊？」
「我们是『辛梅尔』来的，多谢啦大伯~」
听到大伯的话后裕心中一亮，他预感要找的东西就在那里。以防万一，他们又询问了一些居民，得到的回答不是一个样，就是不知道。于是，他们决定即刻前往『索奇利镇』。
将护甲寄放在旅店，他们带上足够的水源向西进发。原本以为要在沙漠中过夜，意外的，当夜就到达了『索奇利镇』。
如果说『亚留特镇』是乡村的话，『索奇利镇』就算是名副其实的城镇，这其中一半要归功于绿洲带来的旅游商机。
「可恶啊……明明什么都没有。」
在这片荒芜的沙漠里突兀地出现一片面积还不小的绿洲，怎么说都不觉得正常。但是经过七、八个小时的搜查，三人把近30平方公里的绿洲从里到外彻底地翻了两遍，可别说找到物品了，一点特别的感觉都没出现，就只是一片很普通的绿洲。
炎热的天气容易使人焦躁，裕极为不爽地揣着小石子。他一直觉得自己的预感很准，却扑个空，自尊心备受大击。
留下安慰他的麻美，茜娅已经着手于询问下一个地点，不一会儿她就得到了想要的信息。
「往南走六十公里有一块巨石。」
「巨石？那有什么特别的啊？」
麻美不解的询问。
「要是普通的巨石肯定没什么啦，但是那块石头高400米，长度有几公里，比我们那边的『艾尔斯巨石』还要大呢。」
「哦？『艾尔斯巨石』我知道，就是『澳大利亚』的那块吧。」
裕马上插口道。被称为『地球上的肚脐』、世界上最大的整体岩石的『艾尔斯巨石』于1873年被发现，随着晨起朝落、天气变换，巨石会交替变换地呈现红橙黄褐的颜色，名副其实的世界奇景之一。
虽然巨石不乏为自然界鬼斧神工的造物，它也同样可能是由于『那个东西』的影响。
「哎，又要跑路了啊……」
麻美不情愿地垂下肩膀，但他们毕竟不是来旅游的，而是肩负着重任。
「哟，你们几个。」
听到突如其来的招呼，三人诧异地回过头，映入眼中的是一名身着当地白色布衫、浅色皮肤、年龄约莫三十上下的男性。
「这不是莫汉·列维科恩先生吗~」
「傍晚好，裕先生，麻美小姐和茜娅小姐。」
被对方认出之后，莫汉热情地上前与他们握手。说道他们的结识，也仅是半日前，莫汉在最初的几小时中担任他们的向导，当然，那时他们是以观光的名义。
「看到几位似乎在烦恼，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
莫汉露出服务业标志性的微笑。裕踌躇了片刻，决定点明来意，或许能得到更多的信息。
「恩，我们几个在商量着明天去巨石，呃，好像是叫『乌卢鲁』是吧？」
「『乌卢鲁』吗？那里的确是一个很好的去处呢。那么几位是在烦恼行程吗？」
「呃……怎么说，其实我们也不算是来旅游的啦。」
说着裕亮了亮身后背着的巨剑，单是看他们三人现在重新携带上的武器，就可以推测出他们不是普通的游客。
「其实我们在寻找一个特别的地方，一般人好像去不了。具体我也不好表述呐，总之就是……」
「特别的地方吗？」
他的话还未说完，莫汉就若有所思般地哼了两声。
裕一个诧异，意识到这很可能又是一个希望。
「难道您有什么头绪吗？！」
「恩，也许吧，我知道一个地方，在绿洲的边上。」
第九节
「是真的吗？！」
裕几乎是以要抱住莫汉的势头迎上去，所谓在越失望的时候遇到希望，就越觉得希望的份量之大。
「恩，是一处『神龛』。」
接下来的路途上，莫汉开始讲解流传下来的传说。
「据说『弗利金』之所以荒芜是因为有恶灵作乱，而这些恶灵在千年前被神灵封印，为了镇守这些恶灵在封印的上方建立了『神龛』。」
明显说不通，现在『弗利金』还不是一样荒芜。裕忍住这样吐槽的冲动，转而问道。
「那你们在这里定居的时候『神龛』就在了吗？」
莫汉点点头。
「或许正是因为这样在有了它的传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那个石制的神龛在我们定居的三百年里一次都没有塌垮，也没有被风化。所以很多慕名来的游客都会去参拜一番。」
的确，虽然小小的『神龛』不易垮塌，但在『弗利金』这样的沙漠环境中普通的石头只需几年就会化为沙土，它却历经了三百年，甚至更久，绝对算得上是奇迹之一。
裕表示赞同，但他马上又从莫汉的话中发现更为重要的关键词。
「等、等下……你说参拜？很多游客都去？」
他用颤抖的声音发问，祈祷着是自己听错了。可惜——
「是的。」
莫汉微笑着答道。
裕有一种想抱头痛哭的感觉，按里萨留斯公爵的意思，寻找之物的地点一般人估计是察觉不到。那个『神龛』那么出名，要是那东西真在那早就该被找到了，明显是不可能在那里。他突然很想嘲笑方才还沉浸在幻想中的自己。
「一般封印恶鬼的地方什么的，都要保护不让人接近吧？」
裕已经自暴自弃了，随口找碴。
「一开始的确是这样，从最初定居的人选出一个家族专门负责『神龛』的保护，也就是我的家族。」
裕将「那还？」的疑问咽回喉咙，听着莫汉继续讲解。
「但是两百年来什么都没有发生，也有过很多次路人误闯的事，也没遭到神罚，所以就将它开放了。」
「……好像很随便的样子……」
裕用莫汉听不到的音量小声地嘀咕，以宣泄自己的不满。
沿着绿洲没走多久，他们就来到这个『神龛』。乍看上去的确是个很小、很不起眼的石头小阁，虽然离绿洲不算远，但是正巧卡在沙丘的对面，因此裕三人自行探察的时候才没发现。
见到之后，希望真的是又一次彻底落空。裕一点也觉察不出特别的地方，看两名少女的反应，她们估计是一样的情况。
长叹一口气，接踵而至的失落感让身体完全失去干劲。
「哎——没想到又……」
就当裕准备打道回府时，一阵幽幽的气味飘过，说不出那是什么味道，连是香气还是臭气都无法定夺。下一瞬间，巨大的冲击感从气味飘来的方向——『神龛』的正下方袭来，全身麻痹，战栗，每一处肌肉都在抽搐，在排斥，仿佛自身的存在都要被冲垮。意识渐渐模糊，正当裕快要觉得支撑不住的时候，冲击感却又消失了。只留下一身的冷汗，述说刚才的一切不是幻觉。
缓过神来，他要兴奋到几乎是要嘶吼出来。
「没错！肯定就是这里！多谢你了，莫……汉……？！」
然而，他回过头想要感谢向导，映入眼中的却是失去头颅，向地面倾倒的身躯，以及在那后方逐渐清晰的人影。
「！」
不含丝毫犹豫，鞘中的大剑已经被拔出，经过不断的历练，这个动作几乎只靠反射就能完成。他目不转睛地注视忽然出现的男子，从对方身上传来的强大杀意令他不寒而栗。极力地打住双脚的颤抖，他的内心在第一时间就判断出眼前的这名男子，很强！
仅仅是四目对视，压倒性的魔流就仿佛要将身上的每一丝温度都摄取殆尽，裕从未见到如此强大的压迫感。倒在地上的死尸，他连眼角的余光都不敢去瞥，感觉只要注意力溃散的一瞬间，就会被杀！
「呵。」
看到他的反应，男子冷笑了一声。
「果然一年也只能达到这种程度，依靠数量来弥补啊，真是无趣呢。」
裕不明白男子话中的意思，他开始扫视男子全身，试图找出他杀死莫汉的方式，却没发现一点武器的影子，并且无论是白色的衣袖，还是肉色的手掌，均为沾上血液的鲜红。
——是靠魔法吗。
裕做出简单的推测。
身后麻美的刀尖同样对准男子，茜娅的利箭也已架在弦上。裕稍稍感到心安，没错，现在自己不是一个人，对手虽然很强，但是也不见得三个人就一定不能战胜他。
「你是谁？！」
沉下气后，裕发问道。
「呵。」
男子又一次冷笑。
「你是谁？你想做什么？你为什么这么做？你的目的是什么？你们『人类』的问题永远只有这个套路。这些重要吗？知道了有什么意义吗？对于死人来说，知道多少也没有用。」
男子用挑衅般的腔调娓娓地说道，甚至还将双手插回上衣口袋中。
「你这家伙！」
裕紧咬着牙，用余光确认两名同伴准备好进攻。既然对方不愿意说，就用武力强行让他开口！
脚前跟着地处卷起半米高的沙尘，裕猛地跨步向前。将大剑『迪兰达尔』高举过头顶，附着着『炎刃』的剑刃以要将阻挡它的一切燃烧殆尽的气势，直逼男子的头部。
当然，这并不是全部，在他的右方，附加『风刃』的箭矢撕裂大气，飞向男子的心脏。同时，左后方麻美稍慢一步，以中段后拉的姿势，准备着在敌人挡下裕攻击的瞬间，斩向他的死角。
本应是危机的关头，男子却露出嘲笑般地哼了一声。向心脏飞来的箭矢则如同碰到坚实的铁壁，擦出些许火星后反弹回去，他伸出赤裸裸的右手，轻松地接住裕的斩击，紧接着无视惯性将其扭转方向，让大剑连同裕的身体撞在麻美身上。
三人的进攻他只用一只手就化解，并且让两人摆出致死的破绽，不过他没有马上追击。
「唔……可恶……」
裕半蹲着马上将剑锋重新对准男子。
「你到底是谁？」
「别摆出这么恐怖的表情，小姐。」
男子看向唯一站着的茜娅。
「看来是我提防太多了，你们三人根本就不会有逃脱的可能。」
「你到底在说——」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七罪』之『贪婪』。而你们，即将成为『钥匙』的最后一部分。」
傍晚的夕阳开始陨落，『贪婪』脚边的暗影不断扩大，仿佛要将最后的光芒全数吞噬。
第十节
黑色的阴影荡起几道波纹，而后竟向上刺起，犹如颠倒之后墨汁倾下的景象。贪婪一把握住尖刺的顶端，阴影实体化般地，被他从地面提起、分离，随即成形。
那是一把通体黑色的利剑，样式与武士刀类似，剑柄与护手处没有多余的装饰，但它比起任务一把单刃剑都要显眼的多，因为那仿佛无底般的漆黑。
裕从那单薄的剑刃上感觉到极其不详的气息，就像是死者灵魂的聚集地，充满哀怨与仇恨。他咽了口唾沫，却发现视野在颤抖，不，颤抖的是他自身。
恐惧。
他第一次品味到当真正的死亡临近时，从内心中迸发出的恐惧。
「你、你们！快跑——！！！」
大脑停止思考，这是他用尽全力之后，唯一吼出的一句话。然而已经太晚，两名少女的表情就像是见到末日，身体早已不听使唤。
『贪婪』嗤笑着，一步一步接近。
「跑？可笑至极的想法，你们认为跑的掉吗？」
他咧开嘴唇，伸出血红的舌头舔了舔上扬的嘴角。
想要！想要他们的灵魂！想要一切！内心的欲望即将按捺不住，要不是为了利用他们寻找『圣物『，面前的三人早已经化作腹中的饵食。但是现在不再需要忍耐了，『圣物』就在脚底下，那股强大到近乎诅咒的力量绝对不会有错，只要将他们吃掉，再把『圣物』的力量吃掉——
『贪婪』想象着将裕切为两半的场面，挥出黑剑。
「砰——」
尖锐的嘶鸣声响起，火光之下，贪婪微微皱起眉。
「哦？还有反抗的余心吗？」
想都不想地，黑色的轨迹第二次落下。
挡住第一次就是极限，甚至超越了极限，『迪兰达尔』没断完全称得上奇迹。从手臂传导而来的阵痛不断刺激心脏，就算抛去肌肉的撕裂，麻痹的手掌也不再能握住大剑。
视野中『迪兰达尔』缓缓掉落。那一刻，裕想到了死。
他不甘心，来到这个世界是为了找到挚友仪垨，现在却连他的影子都没看到，就要死在荒芜的沙漠。他想到两名同行的少女，自己竟是这般无用，连保护她们都做不到，还整天沉溺于那些无意义的妄想，要是能再多精进一些的话……
——现在后悔也没用了啊。
抱着无奈的遗憾，裕闭上双眼。
然而随即他听到的是第二声金属的碰撞声。
「！」
「快！沙利文，带他们三个离开这里！」
重新张开眼睛后，他看到的是眼角带着伤疤、熟悉的面孔。
「老师！」
裕不禁喊道。
救下他们的正是训练时期曾担任过指导教师的哈维·布莱隆，『闇狩』中实力排行第十位的老练战士。他们收到阿雷特的请求，要他们暗中保护裕三人。在『神龛』前他们的身影突然消失，接着就响起交锋声，他就意识到情况不对，马上展开搜索，没想到会如此危机，还好在最后关头赶上。
「等——我们也要战斗！」
被沙利文·耶尔抬起后，缓过神的裕抗议道。且不说另外两人，老师哈维的实力他是见识过的，如果六个人合力的话——
「笨蛋——！！！」
哈维朝他怒吼。
「沙利文，快带他们离开！」
哈维不容质疑地第二次下达指令，并在身后释放『炎爆』，爆炸掀起的沙尘很快遮挡住视野，将他们隔离开。
即便身为『闇狩』中仍旧活跃的精英之一，拥有第十位的实力，他也很清楚地明白，自己与敌人之间的差距。他瞥了眼手中的短剑，对方看似漫不经心的一击，轻松地击碎他附在武器上最强的魔法，并留下一道缺口。
——不可能赢的啊。但是至少要救下他们！和曼纽特联手的话应该至少能拖上几分钟。
但他的判断只是建立在『贪婪』露出的表层实力上，下一秒钟，他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同伴的上半身就已飞至空中。
「切，没想到会有人介入，气息隐藏的不错嘛。但是很遗憾，『祭品』可不能让你们救走。」
『贪婪』将黑剑向侧边一甩，残留的血液飞溅到沙地上，留下星点斑驳。
「！」
哈维刚想反应，他的目光却映照出赤红的天空——他的身体已被斩成两截。奇妙的，意识并未马上散去，让他短暂地目睹残酷的现实。
『贪婪』径直穿过沙尘，还未来得及离开的四人就在他的跟前。
沙利文将三人放下，抽刀扭身扑向『贪婪』，他明白连哈维老师都能简单地被秒杀，自己这么做肯定毫无意义，但至少也要多争取哪怕一秒钟！
可惜事实是他连一秒都没能拖延，黑色的利剑连带他的武器，将他的上半身从肩部整个削下，而『贪婪』的步伐一下也没停。
精英的队伍，仅仅数秒钟就被全灭！
裕瞪大双眼，不敢相信这一切就是事实。阴影渐渐覆盖他的身躯，『贪婪』嘲笑着俯视他。
「放心，你们的死亡会带来新的世纪。」
说着，他用空着的左手掐住裕的脖子，将他拎至空中。
「裕！」
麻美发出一声尖叫，撞向贪婪，但是被一脚踢飞，在沙地中翻滚数次之后失去了意识。
眼看挚友的生命就要在眼前陨落，茜娅祈祷着、哭泣着，对着沙地释放『地裂』。
「拜托了……一定要……」
一阵剧烈的地震传来，脚下的沙地开始起伏、颤抖、碎裂。
「什么？！」
猝不及防的『贪婪』一个踉跄失去平衡，裕同时也被甩到一边。
紧接着，四人被裂痕的深渊埋没。
第十一节
孤身屹立于血流成河的战场之中，周边是无数的死尸，以及倒插在沙砾中的残破武器。明明是片原野，却再也感觉不到生机。空气中回荡着的，是死亡所带来的沉寂，以及少年撕心裂肺的嚎哭。
「为什么——！！！」
「为什么啊——！！！」
「我……到底是为了什么得到力量啊——！！！」
少年的衣着也已破败不堪，裸露的皮肤中几乎没有一处完好，不少骇人的刀伤还在渗出鲜血。但是少年毫不在意遍身的伤口，只保持着跪坐在地，仰天嘶吼。
昏黄的太阳开始西下，投射出的影子渐渐拉长。那副孤寂的背影，是那般的熟悉。近在咫尺，伸出手，却又触及不到。
「——」
裕高声地喊出对方的名字，拼命地想要触及少年，景色却在此中断。
******
「裕，快醒醒。」
冥冥之中，裕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沉重的眼皮抗议着不愿睁开，喉咙处沙哑刺痛，一方面是被『贪婪』扼住所带来的疼痛，另一方面，却是由于钻心的悲伤。
「呜……」
他右手撑地，支起上半身。勉强地睁眼，看到呼喊他的是茜娅，但是视野并不清晰，模模糊糊地仿佛被笼上一层水雾，
「裕？你怎么哭了？」
「啊咧？」
裕愣了下神，忙用手去确认。指尖上传来温热的液体触感，轻轻抹去，手指上便覆上一层水膜。
「我怎么……？我哭了？」
除了惊愕，他再没其它感觉，自己也不明白流泪的原因，甚至还不知道流泪了这一事实。他正欲思索时，猛然想起危险的存在。
「对了！那个家伙呢？！」
他猛地跳起来，余光扫过并迅速拾起大剑『迪兰达尔』。
茜娅摇摇头，让他冷静下来。
「应该是在掉下来的时候分开了，而且好像不在附近。」
经茜娅一说，裕的思维终于重新运作。转念一想，要是『贪婪』找到他们的话，或许直接就醒不来了。
他盘腿坐下，看向茜娅身旁仍在沉睡中的麻美。
「她没事吧？」
「恩，只是因为冲击晕过去了，过一会儿大概就会醒来。」
「呼——那就好。」
安心的同时，心中涌起一阵无力感。当初坚持要三人一起任务，就是为了在危机时刻能保护她们，但如今真正性命危急的时候，却只能眼睁睁地等死。
——想要变强，想要更加强大！
「裕？」
「没、没事。话说回来——」
不自觉握起拳头，被茜娅发现后他慌忙松开，并且岔开话题。
「我们怎么会落到这里？我记得最后是你放了魔法吧？」
裕看向头顶，目及处只有一个极小的光点，足以说明所在地之深，没摔死也算是一种万幸。
「恩。因为之前感觉到那股特别的魔力来自我们脚下，我就觉得要找的『那个东西』就在下方。如果是重要的东西肯定不会直接埋起来，肯定会修建一些建筑物。其实我也是情急之下赌了一把啦……」
说完茜娅抚着胸口，几刻前的惊悚还意犹未尽。
「总之是得救啦，谢谢~那么，现在要做的就是不被那家伙发现，然后离开这里。」
将大剑当成托底，他将麻美背在身后。接着，从他的脚边荡开几道浅绿色波纹——『地测』，通过振动来探察的魔法施展开。虽然他对这招并不精通，下级魔法要侦测高位的存在也有很大的不稳定性，但是他不敢使用更上级的魔法，他害怕些许的魔力波动都会引起对方的注意。只有『地测』能防止这一点。
在战战兢兢中，他们缓慢地离开最初所在的位置，试图寻找出口。
「有了！」
忽然间一阵微弱的振动传递而来，裕慌忙停下，并止住茜娅。在这一片沉寂之中，会活动的生物毫无疑问就是『贪婪』。
几滴冷汗沿着额角流下，根本顾不上去擦，只屏住呼吸，悄悄地观察。
「奇怪？为什么他一直不动？难道发现我们了？」
而后马上想到，对方要是发现他们根本不需要静候，直接冲过来才是他的作风，可这样一来对方的静止就解释不通。
「！」
然而，根本容不得他们多思虑，一切就飞速地进展下去。时曾相识地魔流冲击突然间涌来，紧随其后的是真正的冲击。
不敢吼出声，裕直接扭身将麻美和茜娅压在身下。爆炸的冲击波伴着无数瓦砾从他们上方飞过，仅仅受到狂风的波及，背部就被切出数道伤口，若反应不够及时，估计就被砸成肉酱了。
余波足足持续了十秒钟才平息下来，回过头再看时，竟感觉到刺眼的阳光，上方覆盖着的沙漠已被炸出一大块缺口，而废墟本身也被破坏的不成样子。而『贪婪』，就在爆炸点的中心。
目击到对方的那一刻，裕战栗了，以至于手中的武器不知何时掉落在地。
那副身姿或许已不能称之为人类，被黑色符文状物质包覆住的身体，散发出不祥的深紫色气息，犹如是被剧毒侵蚀过一般。细长而尖锐的手指超过原本的长度两倍，那根本就不再具备握物的功能，换而是用以杀戮。最为显眼的是从背部长出的黑色巨翼，超过四米的翼展，与蝙蝠的翅膀类似，薄膜之下的骨架清晰可见，更添惊骇。
那姿态，就仿佛伊甸降临的恶魔！
对方微微撇过头，四目对视。刹那间裕感到心中像是被严寒拂过，连四肢的知觉都失去。
——要逃跑！
——往哪逃？逃的掉吗？
矛盾的反射同时产生，使得大脑混乱一通。
但这时，『贪婪』却像是对他们失去兴趣一般，将视线重新移回已经堕为普通银杯的圣物碎片。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仿佛要将嘴角扯烂一般的，他发出痴狂的笑。
「就是这股力量！就是这股力量！！！」
他抬起右手，看向变异后的黑色手掌。
「这就是我一直找寻的！肯定可以，这股力量的话，肯定可以填补我的空虚！」
说完，双翼振翅，以肉眼看不清的速度，『贪婪』消失在夜空中。
直到数分钟之后，裕才缓过神来，绷紧的神经一瞬间松弛开，双膝跪地。
自己的性命在对方眼里就如同尘埃般渺小，不是被放过了，而是失去兴趣。但是下一次呢？不会再有一样的好运。
力量！
想拥有力量！
想拥有能保护一切的力量！
死死握紧拳头，指甲深深地嵌进皮肉中，即便滴下鲜血也不愿松开。
那一刻，在无人知晓中，裕暗自定下决心，而落下的阴影，遮盖住了他的表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