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灰色的天空。被均匀的云层覆盖的清晨，晨光像是被过滤掉了蛋黄，只剩下灰白色的蛋清流淌在天空里。纯白色的海鸥掠过海面，在波浪间寻觅忍不住出海面的早餐。
「什么啊，最近的风向都不好，本来要赶上货期就已经很难了!」
「如果再延误一天甚至两天，那些外国人可不会管我们有什么原因啊!最后损失岂不是只有我们自己咽下去!」
蒂斯坦堡的港口此刻却并没有与这种景色相合的气氛。这是这片大陆上最大的国际港口，望不到边的整条海岸线都被开凿起来，修建起成片的砖石大厦，海关、税务、检查乃至驻军场所，以及其他林林总总的服务设施，鳞次栉比地分布在港口区，足足有一个小市镇的规模。从海岸线向外，像密密麻麻的牙齿般朝海里伸出数不清的木制码头，满满当当的多桅大帆船停泊其间，相连之下更是有着不逊色于岸上建筑群的气派。
不过，这会那些船边冷冷清清，并没有船员上下，反倒是紧靠码头区的港务大楼前聚满了一团人，而在他们身后，则有更多行色各异的人排成一列等在后面。
「先生，虽然船主们的表达太过急切，但是我知道您清楚，他们说的情况都并没有夸大。」
港务大楼门口，在几乎鼎沸的人群最前面，一个看上去是为首的船长模样的人在和另一个人交谈，
「因为海上天气的原因，已经有三天都没法出海了，我们的货期都有延误，有的更是到了马上就要血本无归的境地……这些船上的货物，可能是船主大半年的收入啊。更不用说，在统一前的旧时期，从来没有过这样无缘无故的封港，只怕这样下去，会危及新政府的名誉——」
「不必说了，我知道了。」他面前的人挥了挥手掌。白色的海军军装和半遮脸的低沿军礼帽，可以看出来并不是什么陌生人。
「造成的影响，我代表执政府向您道歉，」弗利斯回头看了看海边排成排的大帆船，「既然这样的话……那就允许出港，但是所有登船的人必须经过逐一检查。我尽可能地减轻你们的延误，但也请诸位务必配合我们。」
「没问题，列舍尔公可以派人在码头边排查，我们没有意见，」对方喜形于色，「只要允许我们出港就行!」
「慕琳，你来做这个吧。工作量很大，需要好好安排。」弗利斯转过身，他身后站着一个看上去年纪和他相仿的女孩，穿着深黑和猩红相间的陆军军装，不过显然是适合女性的特殊款式，上衣带着紧致的裙摆，及膝的黑色长筒军靴沿上露出一段颜色稍浅的长袜边。女孩的纯正金色长发束成利落的马尾，两缕鬓发衬托出略带婴儿肥的漂亮脸颊，尤其是那双大大的浅绿色眼眸，透露出稚气恰到好处的可爱。
「口气真像是命令呢。」女孩双手抱怀，看着弗利斯说，「明明昨晚放跑那家伙的可是您啊，列舍尔～公？」
「好啦，看在修伯茨的面子上，好歹也是我先找到她的，」弗利斯苦笑了一下，「统筹那么多人手实在不是我的专长。」
「不过，这是容不得有闪失的事……说实话这样开港我不放心。」
弗利斯语气一转，「希望她不敢再从海港走了……那样卡洛斯应该能在郊外截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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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在胡思乱想什么呢，姐姐。」
薇莉娅低头走在排队的人流之间，还在出神的时候，听见前面的人低声说。
「帮了我并不是什么大事，但是那把节杖在你手上，不想交给修伯茨的话，就只有逃走了吧。」
珀薇回过一点头，斗篷兜帽下稍稍露出侧脸和眼角，「那么简单的事情如果还搞不清楚的话，可是会被抓住的哦。」
「嗯……是啊。」
薇莉娅摇了摇头，试图让自己彻底清醒起来。阴郁的天气加重了心里的烦扰，这些一夜之间的变故，无论对谁来说都太难以接受了。
好想……凶这个女孩一顿？
薇莉娅被自己的这个莫名其妙的想法气得噗嗤苦笑了一下。
巨大的阴影投在脚下的地面上，似乎连空气都因为日光被遮盖而变得冷了几分。她仰起脸，前面就是一处码头，高大的木质三桅帆船停在不远处，看起来是一艘客船，前面长长的登船队伍都是带着各式行李的旅客。
「乘客船是不是太……」
「嘛，所谓危险即安全，列舍尔公那种看不起人的家伙应该会猜我们要偷偷躲在货船上吧，那种船反而会被加强搜查，相比之下客船里的人很多，反而更舒服一点。」
珀薇看上去一点都没有薇莉娅的紧张和焦虑，似乎是习惯了这种四处躲藏的生活。
停泊在港的每艘船下面都安插了身穿黑红色军装的陆军士兵，逐个对着手里的图像核对上船的人。不少经过他们上船的旅人都好奇地多看了几眼，对于大陆边缘的宁静城邦的居民来说，这些来自远方的「中央」政权的军人完全是新鲜的形象。
「后面的小姐，请把兜帽和其他可能引起误会的东西取掉。」
在前面还有一两个人的时候，近在咫尺的士兵就已经朝珀薇和薇莉娅喊话了。薇莉娅下意识咬了咬牙，但珀薇仍然没有什么反应。
「好的，先生。」
珀薇走到大船朝岸上伸出的舷梯下，自然地把头上的兜帽摘下来。柔顺的银色长发毫无掩饰地披在肩头，珀薇抬起脸，甚至有几分张扬地和对方对视了一下。
「可以了吗？」
「没问题。请上船吧。下一位。」
薇莉娅睁着眼睛，呆呆地看着珀薇就这么拉着自己踩进了船舱的木地板上，下面负责检查的士兵显然是列舍尔公他们直属的，被要求对平民展现良好的矜持和素质，同时也代表着忠诚和得力……几乎不可能被策反，至于以珀薇那张虽然说得上好看，但作为女孩完全没有朝气可言的脸，更不可能在一瞬间就让军人折服。
但不管怎么说，到了这条船上，就意味着彻底断了旧日生活的后路吧。
不一会儿，薇莉娅在船里细碎的人声之间听见舷梯收回的嘎吱声音，脚下的木板开始微微晃动……接下来，就是风帆调整角度，迎满一整面海风的呼啸声，穿透层层木板，变得沉闷而悠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