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吧台的工作吩咐给身旁的年轻人之后，光头男人便离开了隆卡酒馆。
“阿缇菲斯港的地下街道，分为前港区和后港区，”带领两名少女穿行在狭窄崎岖的石阶上，酒馆主人提着油灯，不紧不慢地解释道，“后港区，主要是本地人的居住地，而前港区则因为靠近海岸的缘故，流动人口相当多。”
“你的意思是，帝国叛军是从前港区流传出来的？”露米娅道。
“没错，”光头男人略微惊讶地提了提眉毛，然后不顾露米娅的愤怒眼神，转向金发少女道，“这位贵族小姐虽然没有礼貌，但是却也不笨嘛。”
对于酒馆主人的言论，丽芙只能无奈地苦笑了一下。
她知道露米娅毕竟是帝国的第三王女，虽然从小生活在纷争多变的宫廷中，可是真正来到下城区的次数，一只手就能点得过来。像今天这样深入地下街道，露米娅恐怕还是第一次，所以她才会表现得胆怯而紧张，不知该如何应对。
说到底，露米娅不过是一个十二岁的女孩。
现在丽芙才意识到，自己选择跟过来是正确的选择，要不然，真不知道这位公主殿下会闹出什么岔子。看着露米娅这副强行用任性来掩饰紧张的模样，说不定真的会因为趾高气昂的态度，被路边的坏人给拐走了。
嗯……虽然从年龄上来说，丽芙也才比她大了两岁。
不过受到发育良好和言辞沉稳的影响，导致如今的她看起来，更像是十六七岁的少女。正因如此，丽芙的内心中才更加地认为，身为女仆的自己有能力保护好露米娅，同时也应该保护好她。
“王女殿下年纪还小，只是需要更多的教导罢了，”丽芙微微低头道，“我身为她的女仆，自然有着这样的职责。”
“哼！”
露米娅朝金发少女象征性地吐了吐舌头，表达出强烈的不满。
“哈哈哈，”抓挠着右眼的疤痕，光头男人大笑道，“你们两个的关系还挺不错，甚至有一种从小陪同长大的错觉，实在让人难以相信是时限三十天的主仆关系。”
“仅仅性格相投的缘故罢了，”牵起了露米娅的五指，丽芙坚定地看着酒馆主人道，“既然已经决定作为露米娅的专属女仆，那么只要是在这一个月内，我就会竭尽所能完成任务。”
“这样啊。”
对于金发少女的选择，光头男人没有作出过多的评论，只是用诧异的眼神，看着脸红扑扑的露米娅，以及犹如姐姐般自信微笑着的丽芙。分明是主仆关系的两人身上，竟然传来了姊妹的既视感，这一点，颇让酒馆主人感到惊奇。
从后港区到前港区的路程并不遥远。
尽管周围的建筑物依然是破败腐朽的，但是当穿行在暗巷中时，逐渐能够感受到湿润清凉的海风扑面而来，光线也因为靠近海岸逐渐明亮起来了。拾级而下，遥遥可以听见港口处船夫的吆喝声，闻到一股晒干的海鱼咸气。
然而接近巷道末端的时候，光头男人却停止了脚步。
“就在这下面。”
不等两名少女有所反应，酒馆主人已经捡起了旁边木箱上架着的撬棍，顶开了泥泞地面上的井盖。
雕花遭到锈蚀的铁板，被轻易地移动到了旁边，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只黑洞洞的地下管口，放眼望去，下方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与普通的下水管相比，眼前的管道还算宽阔，有着人为扩张的痕迹，直径可以容得下两名成年人。而透过渗入其中的阳光可以看见，在管子的边缘设置了便于攀登的金属扶梯，扶梯上残余着磨损的铁锈，明显它最近才被人使用过。
示意丽芙在旁等候，光头男人缓慢地俯下身去。
“毒手，庞丁·洛克菲勒！”他对着地下水管喊道，“你这无可救药的混账！我知道你就在下面，一个月前欠我的酒钱还没还，现在就开始睡懒觉了吗？”
回应酒馆主人的，是一阵空荡荡的回声。
说完这句话后，他将耳朵凑到洞口以下，似乎在聆听着内部的反应。而等待了片刻之后，光头男人便重新直起身来，在露米娅的困惑目光中，点燃了口中的烟斗。
“看来我们需要下去一趟。”
※※※
阿缇菲斯港的地下管道，开阔得超乎想象。
海顿公国的历史虽然短暂，但是在独立以前，这里一直是作为圣石教会的附属国存在着的。早在时代之初，教会看中了此地便利的交通，便组织了大量的工人建造出这座港口城市，同时按照从矮人国家掠夺过来的设计图，编排了这错综复杂的地下水路。
如今的设计图，据说依然保存在海顿大公的府邸中，只不过由于语言过于古老的原因，难以解读，只能堆积在了最深处的宝箱中。
随着时代的推移，这般复杂的下水道结构，却渐渐成为了整个阿缇菲斯港最阴暗最潮湿的角落。
“居住于水管中的贫民，我们通常称其为‘仓鼠’。”
高举手中的油灯，酒馆主人咀嚼着烟斗道，“仓鼠可以做到的工作，和地上人有着显著的不同，他们经常穿行在各个管道中，对富人进行扒窃和偷盗。在见不得光的任务完成之后，他们便会立刻潜回下水道中，利用复杂的地理优势，逃脱贵族和军警的追捕。
“而我们即将去拜访的毒手，就是仓鼠中的一员。他和普通的仓鼠之间有着截然不同的地方，那便是除了偷窃之外，庞丁还会进行窥视，只要两瓶啤酒和三块面包，就可以让他在水管的深处替你蹲上一天，取得你所关注的人物的情报……”
“这是高力的安排吗？”避开了脚下的一摊污水，丽芙询问道。
“吟游诗人告诉我说，毒手庞丁曾经在某只井盖下，看见过形似帝国叛军的可疑人物。”
从口中取出烟斗，光头男人斜睨了金发少女一眼，“至于该情报的可信度，你们还是自己前去询问比较好。毕竟，我只是一个在阿缇菲斯港下城区开酒馆的普通公民，除了帮人带路的工作以外，如果过多地涉足圣路易斯帝国与叛军之间的纠纷，难免会遭到杀身之祸。”
露米娅稍稍愣在原地，露出了无法认同的表情。
“帝国的大使馆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蓝发少女反驳道，“只要你能为圣路易斯做出贡献，我们就会给你提供大量的赏金，更别说为难你了。”
“谁知道呢？”
酒馆主人不置可否地呼出一团烟雾，嘴角上勾道，“就算你们帝国确实不会取走我的性命，叛军方面亦会记恨于我，让我为自己的鲁莽行动付出代价。为了成为酒馆的经营者，我好歹也在下城区中混了那么多年了，从这个残酷而阴暗的社会中，我所得到的唯一的真理，就是小心谨慎地行事。”
语毕，光头男人指了指右眼处的狰狞疤痕。
油灯的火焰下，他那浮在水面上的倒影，沿着崎岖的水道不断地扭曲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