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是又给我整了个大新闻。”
全息通讯仪的另一头，坐在床沿，只穿着半件睡衣的玛莎缓缓的给自己点了支烟。
“真不好意思，苏利文局长，打扰你休息了。”
看着对方衣衫不整的样子，我轻轻吐了口气，透过全系影像，我隐隐看到她身后的床上好像还有另外一个人的身影。
“如果不方便的话，我换个时间再跟你联系。”
“没事，现在就挺好，我之前已经从别的地方接到了报告，今晚这温柔乡横竖是去不了了。”
她弹了弹烟灰，接着说道。
“跨大洋通讯很贵的，挑重点讲，你要我帮你什么？”
“有点多，我一条条来吧。”
我抓了抓头发，从指挥面板里调取了相应的记录。
“首先是中队的后勤问题越来越严重了，特别是整备班，严重缺员，已经影响到了我们的出勤效率，然后是……”
对着身在明珠的玛莎，我絮絮叨叨的说起了包括向各处民兵“假传圣旨”在内的各种急需解决的问题，然而玛莎想听的显然不是这些，我话才说到一半就被她急吼吼的打断了。
“我半夜三更不睡觉不是来听你念经的，小蠢猫，欲擒故纵这招在我身上不好使。”
她一边不耐烦的吐着烟圈，一边提高了自己的音量。
“某个所谓的‘圣女’，才是你连夜联系我的真正原因吧。”
“你已经知道了么……”
“废话，圣迹会的使者差点没把我们联络处的屋顶给掀了，按照密探的说法，兰道夫大司战气得锤烂了两张桌子，变异种最精锐的部队现在正在以最快的速度向玛塞城周边集结。”
“圣迹会还在你们那里有联络处？”
“不然呢？你以为他们是只能在本地闹腾的三流黑帮？”
“……那你是什么意见？”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事到如今我还能把你绑了交给他们吗？”
没有任何犹豫，玛莎一上来就亮明了自己的态度。
“把那丫头看住，只要她还在我们手上，兰道夫就不敢轻举妄动。我会派一只特别医疗团队过去，对她还有之前的另一名圣女进行全面检查。”
“把她们从玛塞带走不是更好？”
“笨蛋，要是我把她们带走，兰道夫不把你给手撕了才怪，况且这俩丫头对我也没什么用处，反而对你来说意义重大吧。”
“……”
玛莎的回应让我无言以对，我从来没向任何人提过塔碧莎就是圣女，如果苏利文早就知道了圣女的身份，那她知道的其他事情只会更多。
“……那张照片，就是骗我来玛塞的那张塔碧莎的照片，其实是你们串通纽兰日报伪造的吧……你早就知道塔碧莎就是寂灭的圣女了。”
“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意义？”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一开始就说塔碧莎在圣迹会的手里，我也绝对不会不帮你！”
“那么一来，你的注意力就只会放在变异种身上，这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好处。”
“让我得到塔碧莎对你来说也没有任何好处，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我随时可以撂挑子不干。”
“哦，得了吧，小蠢猫，让你留下来的理由要多少有多少。你想去哪？你能去哪？去投降行星联合等着人家把你大卸八块？离开了NPKF，永饶再无你立锥之处。”
“……”
“别想多余的事，继续好好干你的少校队长，你刚才提的要求我会尽量满足，除此之外，新的补充人员和新的武器装备也会优先提供给你们中队。”
“……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永饶恢复和平的那一天……虽然我想这么说，但你一定不会相信这种冠冕堂皇的屁话吧。”
“NPKF没法为永饶带来和平，只要还在跟所谓的‘国民议会’结盟就绝不可能！”
“这种事我当然知道了，所以玛塞城才如此重要啊。”
“……这跟玛塞又有什么关系？”
“你会明白的……好了，今天就到这吧，我们就不要浪费彼此宝贵的休息时间了。”
“等等，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没有说……好吧，准确的说是两件。”
“怎么，你有喜了？”
“喜你个头！”
我朝不正经的玛莎翻了个白眼。
“第一，我有个朋友打算离开永饶，想请你给安排一下。”
“……这么无聊的事你也要来找我。”
听完我的话语，苏利文脸上露出了鄙夷的神情。
“行，我让塞蕾斯去安排，第二件事呢？”
“第二件……跟一个人有关，你认识一个从火星回来的叫尹安玖的少校军官么？”
“当然，那丫头挺能干的，我猜她一定让你回忆起了不少青春往事吧~”
说着，女局长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早就料到这一切跟她脱不了干系的我只得再次叹了口气。
“你肯定不是为了让我回忆青春才把她安**来的吧？你让这么一个人呆在我的身边到底有什么企图？”
“我不是说了吗，她很能干，各种意义上都很能干哦~”
“……我真的能信任她么？”
“我只能说，你最好信任她。”
“就像信任你那样？”
“就像信任我这样。”
玛莎眨了眨眼睛，给了我一个不明不白的暗示，就在这时，床上的人影似乎动了一下，眼疾手快的女局长迅速切断了与我的通讯，我的眼前瞬间就只剩下了一片虚无。
【别说蠢话了，我从来都没信任过你啊。】
我将到了嘴边的台词咽了下去，认真的思考起玛莎刚才的话语，这家伙每次提供的信息都暧昧不明，这大概是吃情报饭的人的通病。
【糟了，忘了要她去调查冷铁党的武器来源了！】
想着想着，我就想起自己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除了武器装备之外，小雪为什么会跟铁男混在一起也让我十分在意。
【所以那个人真的是小雪么……不会又是长得很像的其他人吧？】
我不相信天底下有那么多巧合，联想到跟小雪他们一起失踪的蒂芙妮也失去了记忆，我隐隐觉得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联系。
【难不成小雪的记忆也像蒂芙妮那样被洗掉了？到底是谁通过什么方式洗掉了她们的记忆？她们只是普通的AS驾驶员，根本没有洗脑的价值吧。】
即使以GMIR的技术力，要操控普通人的大脑也绝非易事，这异常的状况不由得让我想起了废都里一种以各种各样的“记录”为食的怪物——“军团”，如果伊泰利尔能来到废都外面，那些恐怖的异界造物说不定也行。
【如果真是军团，那事情就大条了……以那些鬼东西的能力，分分钟都能毁灭世界。】
我无法肯定自己的判断，幸运的是，即使在16TH里，我也不是唯一拥有相应知识的人士，玲和维兰都在废都里生活过很长时间，也许她们能帮我解答有关“军团”和“记忆”的问题。
“那个……格林少校，你在里面么？”
就在我计划着如何拜访病床上的维兰军士时，通讯室的门外突然响起了拉布雷斯怯生生的声音。按道理来说，除了莱蒂和钱德勒医生之外，应该没人知道这个位于医疗站下方的密室，这孩子的出现理所当然的引起了我的警惕。
“我在，进来吧。”
眼看对方已经开始扭动门把手，已经忘了自己锁没锁门的我只得硬着头皮应了一声。
门很快就被打开了，门外站着的只有拉布雷斯一人，她手上拿着一个装着资料的厚信封，身上穿的是与她的气质完全不搭的病号服。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无处可躲的我皱着眉头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拉布雷斯也不避讳，一开口就将钱德勒医生给供了出来。
“居然是钱德勒……我还以为那家伙的口风很严呢。”
“不怪医生，是我死缠烂打拜托他告诉我的。”
“哈？你这么急着找我有什么事啊？”
“……也没有，就是想跟长官……聊聊天。”
拉布雷斯欲言又止，如果我还是男儿身，有个漂亮妹子找我聊天我一定会精神一振，但现在这个情况，我猜对方想跟我讨论的肯定不是情感方面的问题。
“你说吧。”
我找了个凳子让女孩坐了下来，地下室的环境实在不适合长谈，但现在出去的话，拉布雷斯就没有机会再跟我独处了。
“那个……长官……”
“不用这么拘谨的，这也不是什么正式场合，直接叫我希尔德就好。”
“是，希尔德……你平时……你平时是怎么看我的啊？”
“你问我的看法？”
我一边揣摩着拉布雷斯的意图，一边缓缓的说出了对她的印象。
“漂亮，聪明，机敏，善良，如果天使有具体的形象，那她们一定跟你长得一模一样。”
“这……这也太夸张了！”
听到我这么说，拉布雷斯立刻羞红了脸，不得不说，她害羞的样子实在是有点可爱。
“没有夸张啊，你能从西联士官学校直接跳到西堡军校不是没有理由的，帮大伙做饭做家务的事先不提，上次在玛塞港你就帮了大忙，之后的西风作战你不也出色的完成了任务？”
“但是……我……”
“是人都会有失误，一时的屈辱和失败不能说明什么，人的眼睛长在前面，总是要向前看的,我们不能让往日的阴影遮蔽前方的人生之路。”
“果然……希尔德你也觉得我已经没有资格再上战场了吧……”
“啊？我没这么说啊，你怎么会这么想？”
“你叫我看清自己的人生之路，不就是在委婉的说我不适合做军人么？其实我都知道的……大家背地里都管我叫‘豆腐’或者‘花瓶’……嘲笑我除了长得好看之外根本一无是处……”
“……谁说的，是不是斯特劳斯？”
“大家都这么说……从学生时代就开始了……”
“听我说，傻丫头，那都不是事实，你是我见过的最出色的军人，能跟你在同一支部队服役是我的荣幸。”
“你真这么觉得么……”
“当然。”
“那我下次能不能跟大家一起参加作战？”
“这得看你的伤养得怎么样。”
“可是我没有受伤啊，我好好的，什么事也没有！请让我参加作战吧，希尔德，我会好好表现的，只要能让我参与，叫我做什么都行！”
没有任何征兆的，拉布雷斯突然跳起来抓住了我的手，连放在膝盖上的信封掉落在地也全然不顾。她对参战的强烈渴望不由得让我想起了贝拉，但贝拉是为了我才会这么做，而拉布雷斯的情况明显更加复杂一些。
“你为什么要急着出任务呢？一般来说，正常人的想法都是反过来才对吧。”
我故作轻松的这么回道，在说话的同时还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心。
“是在担心津贴待遇方面的问题？”
“不是的，我只是……我只是想为集体出一份力，我……我不想被一个人抛下……”
“……你怎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到底是谁一天到晚说这种话？”
“没有人这么说，但我看得出来……我不想做多余的人，希尔德，求你了，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会做得比今晚更好的！”
拉布雷斯眼睛红红的，说话时的口气已经近似于哀求了。看到她这幅样子，我总算理解了钱德勒为什么要让她来找我。
“这可不像你啊，艾薇……能告诉我么，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扶着少女重新在凳子上坐下，随后用无比真诚的口吻向她询问起事情的前因后果。
“没……没有……什么事也没有……”
“真的没有吗？”
拉布雷斯还想隐瞒，但在我凌厉的眼神攻势下，无处可躲的她最终只得向我敞开了心扉。
“我……我前几天做了个梦……”
“梦？”
“嗯，梦……这种梦我已经不是第一次做了……但前几天的那个梦我记得特别清楚。”
“什么梦？”
“……我也说不好，我只知道梦里的‘我’不是我，梦里的那个我老拖大家后腿，被身边所有人讨厌，然后有个狰狞的恶鬼一直在追我，然而不管我怎么跑，怎么向旁人求助，都没有人相信我，也没有人肯来帮我，大家都笑嘻嘻的看着我被恶鬼追上，笑嘻嘻的看着我被……”
“好了，别说了……”
眼看拉布雷斯越说越激动，我赶紧按下了暂停按钮。
“这个噩梦你一直在做？”
“嗯……从还在上学的时候就在做了。”
“你有没有跟其他人说过？”
“没有，以前没那么严重，醒来之后我都不记得具体情节……最近越来越可怕了，只要我一闭眼就会看到那个恶鬼的样子……”
“所以你才一直偷偷用锐器划自己，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你怎么知道的？”
“傻丫头，我又不是瞎子。”
一边说，我一边摸了摸少女的脑袋。
“我猜之前你会突然失控，也是被停电之后的黑暗给刺激到了吧。”
“……是。”
回应我时，拉布雷斯低低的垂下了头，仿佛自己在说的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
“你搬来跟我住吧。”
少女失落的样子再次让我想起了贝拉，在稍微思考了一会后，我做出了一个让拉布雷斯无比惊讶的决定。
“你……你说什么？”
“我想做你的室友，当然，同一屋檐下也不止我们两个人就是了……你能接受么？”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
“因为这么一来，你就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我笑着回应了少女的问话。
“到时再有什么妖魔鬼怪敢来造次，我们就一块齐心协力把它赶出去~”
“……我……我真的有这样的资格么……”
“当然有了，我不是说了么，傻丫头，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姑娘。今晚我就去申请一个大一点的屋子，不过话先说在前面哦，包括我在内，同宿的人基本都是靠不住的懒鬼，到时日常家务方面就只能拜托你了~”
“嗯。”
听到我这么说，少女总算是破涕为笑，脸上的表情也逐渐变得平和了下来。其实这个同居邀请并不是我一时起意，主要还是为了塔碧莎，那孩子不像玲，她年纪太小，非常需要别人照顾，而中队里女子力最高最会照顾人的就是拉布雷斯了。让拉布雷斯跟我同住还有一个好处就是有西格尼斯压阵，这样不管发生什么状况，都不至于一发不可收拾。
【说起来，西格尼斯好像不怎么喜欢她呢，真奇怪……不管从什么角度看，艾薇都是个好女孩啊。】
想起某个不靠谱的史莱姆曾经说过的话，我心里不免有些疑惑，就在这时，拉布雷斯将从地上捡起的厚信封交到了我的手里。
“这个是什么？”
“钱德勒医生要我转交给你的体检报告，具体什么内容他没有细说。”
“哦，辛苦你了。”
我接过信封，顺手就拆开了封口。
“那长官先忙吧……我要回去了……”
见我取出了涉密文件，拉布雷斯赶紧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本来我还想再多留她一会，但转眼看到周围糟糕的环境，我又不得不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不好意思，下次有空我们再聊吧。”
“嗯，那个……希尔德……”
“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我以后私下……还能叫你希尔德么？”
“当然可以了，我也没比你大几岁。好了，时候不早了，你快回去休息吧，熬夜熬出了熊猫眼可就糟糕了。”
“嗯~你也要早点休息，我走了~”
开心的跟我道别后，拉布雷斯像出笼的小鸟一样飞出了门外，看到这丫头恢复了往日的活力，我心里的石头总算是稍微放下了一点。
【拉布雷斯的问题算是暂时解决了，接下来就是尹安玖、塔碧莎和莱蒂了，明天找时间分头跟她们聊聊吧，然后罗塞莉和维兰军士那边也得抽时间去看看，还有新晋人员的报道工作，指挥中心的战情会，后勤部门的例会，FIA那边有关圣迹会的情报汇总，以及玲还有贝拉的……】
一边翻看钱德勒医生给的资料，我一边在脑子里梳理了一下接下来几天要做的工作，这时我真是无比怀念自己当初还是“下士”时的日子，那时不但有GMIR的精英们围着我转，我也不用为任何别人的事情负责。
【这就是成长么……当“大人”还真是辛苦啊。】
资料只翻看了几页，强烈的倦怠感就袭上了我的心头，匆匆略过大部分平淡无奇的检查报告，我的视线很快就定格在了我最关注的某几个人的身上。
【果然是这样么……】
看着眼前的报告，我若有所思，记忆一下就回到了几个小时前还在炮火纷飞的旧城区。
确认完了所有想要确认的内容之后，我不经意间在档案底部发现了有关夏恩少尉的资料。
【这家伙不是接替维兰军士去城外搜索失踪人员了么，怎么他也参加了今晚的战斗？】
带着好奇，我翻开了夏恩的体检报告，结果最先映入我眼帘的就是“大出血”“脾脏破裂”之类触目惊心的名词，根据报告书的记载，将重伤濒死的他送来军营的是一个没有表明身份的神秘女性，这名女性只留下了一个十分古怪的签名——纯狐氏，我想了半天才想起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名字。
【这到底算“姻缘”呢，还是“报应”呢？】
我长叹一声，默默的从指挥面板里调出了夏恩所在的病房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