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等了，格林少校，没想到你敢主动跑来见我。”
在一个自建的简易足球场的观众席上，我见到了我要找的目标人物——怨魂部队的指挥官达米罗夫。“怨魂”是团结阵线最精锐的武装力量，他们装备的精良程度甚至要超过NPKF，我原以为自己会在一个坚固的地堡或者兵营一类的地方与达米罗夫见面，却没想到最后来的会是这样一个跟“暴力”沾不上边的场所。
“我也没想到有一天能坐下来和你对话……话说你是这些孩子的教练？”
达米罗夫刚一落座，我就好奇的向他提出了问题，此时，球场上的两支队伍正打着比赛，参赛的球员清一色都是十四五岁的小孩子。
“只是有空的时候来帮帮忙，不是专职教练。”
抱着胸的达米罗夫回话时并没有看我，我环顾了一下四周，观众席上没有几个人，正在进行的似乎不是什么重要的赛事。
“看不出来，你还有这样的爱好。”
“生为男儿，总得在世界上留下点存在的痕迹，我是这么觉得的。”
“你很喜欢足球吗？”
“不，我更喜欢拳击，但孩子们喜欢足球，所以我就帮他们修了这座球场。”
“原来如此……你的儿子也在下面？在红队还是蓝队？”
“都在。”
“都……在？”
“这些是兄弟们的遗孤，他们走了以后，他们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了。”
“……抱歉。”
“用不着道歉，血债迟早要血偿，这是我们‘怨魂’自己选择的生存方式。”
说完这句，梳着莫西干头的达米罗夫闭上了双眼。
“好了，入正题吧，少校，你不惜尿湿裤子也要跑来这里，肯定不是为了跟我拉家常，你想得到什么？”
“没……没有尿！我的身体是纳米机械，才不会尿！”
“行，没有尿，然后呢？”
达米罗夫边说边偏过头瞥了我一眼，见状我赶紧扯了一下盖在腿上的外套，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尿出来的，虽然那个美食少女对AS的操控确实狂野到了令人瞠目结舌的程度，但我又不是肉体凡胎，再怎么紧张也不至于出这样的洋相。
“你没猜错，我确实是来找你要东西的。”
在喘了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后，我用平静的语气这么说道。
“至于是什么东西，我想你应该心里有数。”
“NPKF还是救济院？”
“都不是，是唐人。”
“唐人？”
听到我报出的名词，达米罗夫回应时的语气明显有了微妙的变化。
“你居然在我面前提‘唐人’？早知道你跟那些混蛋有勾结，那天晚上我就不会放过你。”
“我没跟他们勾结，我知道唐四平是人渣，也知道唐人集团私底下做了不少违法勾当，但你不能用犯罪去对抗罪犯，这样你就跟他们没有区别了。”
“屁话，不用暴力来反抗暴力，还要伸出脖子给人宰杀？什么是犯罪，什么不是，到底由谁来决定？市政府？NPKF？国民军？还是蓝区里那些有钱的猪猡？”
达米罗夫对我的说法不屑一顾。
“唐人的问题没得谈，我迟早有一天要亲手砸烂唐四平的狗头。”
“我杀了你们那么多人，你都愿意和我坐下来谈，唐四平到底做了什么你那么恨他？”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说着，莫西干从裤袋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真空袋，袋子里装着一些白色的粉末。
“我不知道……看起来像是……‘魔因’？”
“没错，魔因，这是我从那小子身上搜出来的。”
达米罗夫指着球场边一个蹲在地上的光头小鬼这么对我说道。
“昨晚我们从唐人的仓库里找到的魔因和半成品原材料加在一起足有好几百吨，好几百吨啊，你明白这是什么概念吗？”
“……”
莫西干头的话语让我大吃一惊，要是早知道唐四平丢的是这些玩意，打死我也不会来团结阵线这边自讨没趣。
“所以你还要帮唐四平说话吗？”
“不了，其实我本来也没打算给那混蛋说话……”
我叹了口气，冲达米罗夫露出了一抹苦笑。
“不过我有点好奇，你们打算怎么处置那些东西？我的意思是，唐人集团把持了物流业，这么大的量，要运出城销毁也没那么容易吧？”
“不用运出去，我们会把它们卖给国民军和你们NPKF还有蓝区的王八蛋，只要不在城里流通，我不在乎最后是哪些蠢货‘享用’了它们。”
“……”
达米罗夫再次说出了让我大吃一惊的话语，比起魔因的下落，更让我吃惊的是他居然会对我直言不讳。
“……你跟我说这些真的没问题么？要是外面知道了你靠贩卖魔因来赚钱，团结阵线的威望会一落千丈吧。”
“你会跑出去大肆宣传吗？”
“当然不会。”
“你同情那些不得好死的瘾君子吗？”
“也说不上同情吧。”
“你有没有办法通过其他渠道为团结阵线筹集资金？”
“……没有。”
“这不就完了，你只是个什么也做不了的局外人，即使把真相告诉你，这座城市也不会偏离它原本的运行轨道。”
“对不起。”
“道什么歉，该道歉的是那些占据了大量社会资源，真正有能力改善人们的处境却什么都不做的渣滓，如果那些人渣能负起他们的责任，团结阵线压根不会存在，也不会有那么多可怜的孩子失去他们的亲人。”
“……对不起。”
我下意识的再次向身边的莫西干头道了歉，此时我心里已如一团乱麻，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将话题继续下去，要达米罗夫交出魔因是不可能的事，但若是讨不回唐四平的货，纯狐真的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那么，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看我久久沉默不语，达米罗夫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自己的筋骨。
见对方有离去的意思，我赶紧伸手拽住了他的胳膊。
“慢着，我……我想跟你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
“我想买下那些魔因。”
我用坚定的语气这么对他说道。
“反正你也不在乎最后花落谁家，那不如干脆全卖给我算了。”
“不卖。”
“为什么？”
“第一，你出不起那个价，第二，你完全是个外行人，没有销售渠道，到头来这些垃圾大概率会流回城区，第三，你太年轻，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不想让你搅合这摊浑水。”
“……如果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会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
“那得看是什么秘密。”
“圣女的秘密，那天晚上，就是你跟我对战的那天晚上……你们抓到了一个圣迹会的圣女，对吧？”
“……继续说。”
我的话语成功引起了达米罗夫的兴趣，为了打消他的疑虑，我将千岁的事情一五一十全都说了出来。
“……综上所述，那孩子根本不是什么圣女，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双生医药的普通员工，所以你没必要再抓着她不放了。”
“你想说的就是这个？”
“你还觉得不够？”
“那丫头又不是哑巴，我也不是傻子，你说的这些我当然早就已经知道了。”
“你知道了还不把人放了？”
“为什么要放？我把她放了，真的圣女就会从天上掉下来吗？”
“你不放她，真的圣女也不会从天上掉下来。”
我义正辞严的这么说道。
“你要变异种的圣女到底想干什么？”
“这与你无关。”
“如果我说真的圣女在我手上呢？”
“……”
听到我的“自爆”，达米罗夫的下巴差点没掉到地上，在一开始的惊慌过去之后，他拍着自己光滑的脑门大声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小丫头，你还真会开玩笑。”
“我没跟你开玩笑，还记得那天晚上被你们当成沙包的那个小姑娘么，她才是真正的圣女，我当时以为她是‘神奈千岁’，但其实被你们抓住的那个小姑娘才是真正的神奈千岁。”
“……你告诉我这些干什么？你想把圣女交给我？”
“当然不，但你要的也不是真正的圣女，不是么？”
紧盯着莫西干大汉的双眼，我信心十足的这么说道。
“你们团结阵线跟变异种是有不少矛盾，但他们显然不是你们优先打击的对象，不然昨晚那么好的机会你们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从这个角度来考虑的话，所谓的‘圣女’对你们来说更像是一张用来牵制圣迹会的底牌，她到底是不是真的并不重要，重要的只是圣女‘失踪了’的这个事实。”
“哈哈，你的想象力还真是丰富啊，格林少校。”
“除了想象力丰富，我的眼睛也很好使。昨晚郊狼对变异种的袭击，其实团结阵线也在背后默默的出了力，对吧？我猜卡门敢那么放肆的进攻圣迹会，肯定少不了假圣女的‘功劳’。”
“……”
听到我这么说，达米罗夫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在数分钟的沉默后，他重新俯下身坐到了我的身边。
“变异种与我们不同，他们不是人类。”
他幽幽的这么说道。
“我对他们的存在没有意见，但我得保证我的孩子们不受威胁。”
“我理解。”
我点头称是。
“我不止一次跟那些变异猎人交过手，我知道她们有多危险，你的做法无可厚非。”
“所以你们NPKF也是出于这个目的才绑架的圣女？”
“那又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了。”
我摇了摇脑袋。
“闲话说完了，来谈生意吧，那些魔因，打五折卖给我，我保证真正的‘救赎的圣女’再也不会在玛塞出现。”
“最多八折，要蓝钞，不答应的话，我就把圣女的下落卖给其他出得起价的家伙。”
“……你这也太狠了。”
“我不是商人，少校，我也没有在跟你谈生意。”
达米罗夫面不改色的说出了与唐四平相似的话语，虽然他很讨厌唐四平，但他与唐四平的相似之处也许比他想象的还要多。
“好吧，算你厉害……我们要怎么成交？”
“晚点我的人会联系你，你先把百分之三十的定金打进他给你的第三方账户，确认钱款到账之后，我这边会把货物直接运进弗里德曼兵营，之后百分之七十的尾款你得在三天之内付清。”
“百分之三十的定金？”
“嫌多？其他人我一般收百分之五十！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我得先提醒你，少跟我玩花招，要是让我发现这批货还在玛塞流通，到时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我就是把它们倒下海也绝不会再让它们回来！”
我信誓旦旦的向达米罗夫做了承诺，看到我这么识相，他也拍了拍我的肩膀向我释出了善意。
“很好，那就这么说定了。要不要留下来吃个饭？今天玛姬亲自下厨。”
“玛姬？就是带我来的那个小丫头吗？”
听到莫西干头这么说，我赶紧举起了双手。
“令妹的厚爱我无福消受，还是下次吧。”
“是吗，那还真是可惜，她挺喜欢你的，你是这几年来第一个在‘炒锅试炼’中没晕死过去或者吐在她机身上的人。”
“哈哈……就结果而言，也没好多少吧……”
说罢，我再次紧了紧腿上的外套。
“话说玛姬是你的亲妹妹么？”
“是啊，异父异母的亲妹妹，我看着她长大的，她现在是我最得力的左右手，要不是她一再坚持，你今天绝对没有办法见到我。”
“那我得好好谢谢她了，她最喜欢吃什么？下次来的时候我看能不能帮她带一点。”
“海鲜。”
“海产品么……明白了。”
“别忘了正事，玛姬再怎么喜欢你也不能坏了规矩。”
“我知道，回头我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说完这句，我起身向达米罗夫告了别，总体来说，与达米罗夫的谈判还算顺利，这个看起来凶神恶煞的壮汉并不是完全没法交流，除了解决了魔因的问题，我还从他口中得到了不少有用的情报。
现在困扰我的最大难关就是钱了，几百吨的魔因和原材料，即使打了八折，定金也不是个小数目，这笔巨款打死我都不可能凑得出来，唯一能帮得了我的人只有玛莎·苏利文。
【转了一圈，结果又要去求那个女人吗……总感觉我这是在原地踏步啊。】
在达米罗夫的目送下，我坐上了被团结阵线的喽啰开到了足球场边上的越野车，刚一上车我就发现，车子遭到了彻底的洗劫，别说防身武器这种东西了，就连我放在车上的证件都没能逃过窃贼的魔掌。
【哈哈……真是阎王好过，小鬼难缠啊。】
还好对方没有拆卸车辆的零件，车子开起来还是没什么问题，在我驶出贫民窟的时候，道路两旁的建筑物上一直有人跟踪监视，不过也多亏了这些望风的武装人员，我才没有在迷宫一般的巷道中迷失方向。
在半个小时的艰难行驶后，我总算是平安的离开了这个全玛塞最危险的地方，然而好景不长，不等我拐上城市的主干道，我就在一个人烟稀少的十字路口再次被一队玛塞民兵给拦了下来。
“我是NPKF的希尔德·格林少校，我的钱包和证件不巧刚刚都被偷了，你们能放我过去吗？”
面对全副武装的民兵，我只能强颜欢笑，只可惜对方根本不吃这套，我很快就被拽出了车子，强行拖进了路边的一家露天茶铺。
茶铺里只有另外几个闲坐的民兵，别说顾客了，甚至连店铺的老板都不见踪影。
正当我绝望的以为又要上演“传统戏码”的时候，抓我的那两个民兵突然松开了手，紧接着，除了角落的一张桌子上的男人之外，在场的其他所有人都起身离开了小店。
“雷少尉？”
我的视线很自然的投向了场上仅剩的那个男人，认出对方的身份后，我的心中涌起了一股奇异的感觉。
“还好碰到的是你，我差点以为又要动手了呢。”
“又？你今天已经动过手了么？”
雷冲我露出了一个微笑，随即伸手请我坐到了他的对面。
虽然我不太想在这里浪费时间，但眼下这个情况我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还以为你一直负责旧城区。”
“我和我的人属于机动部队，哪里需要就去哪里。”
“昨晚……昨晚谢谢你帮我们解了围。”
“分内之事，其实我早就该行动了，直到现在我还在后悔没有早点听你的劝。”
雷少尉一边这么说一边为我倒了杯茶，我跟不少人打过交道，也算是阅人无数了，但这家伙刚刚说的话到底是不是真心的，我居然一点也看不出来。
“迟到总比不到好，结果好怎样都好。”
我接过茶杯，但没急着喝掉里面的茶水。
“但我希望经过昨晚的事件之后，你对变异种的看法会有所改变，毕竟今后我们肯定还有合作的机会，我不可想再像个泼妇一样对着你大喊大叫。”
“哈哈……你说的对，我们确实不应该对我们不了解的东西妄下结论。所以，格林少校，我们就先来深入的了解一下彼此吧。”
说完这句，雷像变戏法一样的在手心中变出了一个微型投影器，投影器投出的画面非常模糊，只能勉强看到一个鲜红的身影蹿上了一辆越野车的车顶，随后这辆越野车撞开了前方的路障，一路绝尘的消失在了远方。
“这是几个小时前某个哨卡上的某辆车子的行车记录仪拍下的录像，看起来眼熟么，少校？”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觉得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吧，‘我和我的人属于机动部队，哪里需要就去哪里。’”
说着，雷少尉再次笑了起来。
“你看这个凶手，她身手这么了得，像不像一个潜入进来的SIU？”
“……SIU？”
“是啊，SIU，少校不知道SIU吗？”
“……”
“还有这台车子……嗯，一看就是一台被盗的军车，这车子最后会开到哪里去呢？”
伴随着雷的喃喃细语，噼里啪啦的燃烧声从不远处的哨卡方向传了过来，我回头一看，
我开来的越野车此时已燃起了熊熊大火，明明近在咫尺，但周围的民兵却一点也没有上去扑救的意思。
“潜入城内的SIU在被机智的民兵们识破之后恼羞成怒的屠杀了在场所有的人，等我们赶到的时候，只找到了一台烧成了残骸的被盗车辆，这可真是一场悲剧呀。”
一边欣赏着不远处的“美景”，雷一边自言自语的编起了故事，毫无疑问，这个民兵指挥官是在帮我脱罪，但我可不是傻子，我才不相信天底下会有免费的午餐。
“……为什么要帮我。”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我不觉得这世界上有任何事是‘理所当然’的。”
“那你就太悲观了，少校，‘存在’本身就是一种理所当然，从小我们的长辈就一直在教导我们要‘趋利避害’。”
“我明白了，你之所以帮我，是因为我活着对你更有利。”
“不，少校，我压根不觉得你会因为这点小事遭到什么惩罚，我只是在帮我自己。”
“……也许我没有你想的那么手眼通天。”
“谁知道呢，普通人可不能在冷铁党、郊狼和圣迹会的乱战中全身而退，更别提独自直面SIU了。”
这么说着的雷，从怀里取出了一个空信封交给了我，我定睛一看，信封上写着一家酒店的地址。
“相信你不会拒绝我的邀请吧，少校？”
他满脸微笑的如此说道。
“哦，差点忘了告诉你，我现在已经是中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