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你要的苏打水……看不出来啊，希尔德，你都当上中校了，平时的生活居然还是这么寡淡无味。”
拗不过卡门的坚持，我只得让这个热情过头的女人帮我取来了瓶装苏打水，虽说我平时确实过着十分清淡的日子，但被这家伙用看小孩的眼神看待，我还是莫名的感到有些不爽。
“公务期间，我不能喝含有酒精的饮料。”
“军用义体喝一点也没关系吧。”
“这是原则问题。”
“‘原则’啊……呵，这个词我已经很久没有听过了。”
“是么，我倒是希望‘清廉正直’在你的世界里不是稀有属性。”
说到这，我轻叹了口气。
“还是说正事吧，克劳迪娅，你费这么大的功夫约我出来肯定不是为了和我谈‘原则’，老实说，如果一开始就知道是你发的请帖，我可能今天压根就不会来。”
“我能理解，毕竟我们之间确实有过一些……不愉快。”
“用‘不愉快’来形容也太轻飘飘了，我们差点要了彼此的命！有这样一段往事，我觉得我们能谈的话题真的不多。”
“是这样没错，但你还是给了我一个机会，不是么？就像你看到的那样，我已经对你没有敌意了，今后我们也没有必要继续兵戎相见，在玛塞这种地方，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对手要好，你意下如何？”
“所以你想代表郊狼跟NPKF停战？恕我直言，我没有看到相应的诚意，而且停不停战也不是我能决定的。”
“我知道，在FIA里，说话算数的只有苏利文女士，但在与她会面之前，我想先取得你的信任。”
“那么，你想怎么取得我的信任？”
“我会带领郊狼的残部向你投降，公开投降。”
“你说什么！？”
卡门的回答惊得我差点喷出嘴里的饮料，在她一脸认真的重复了一遍先前的发言后，我这才确定刚刚并不是我的耳朵出了毛病。
“开什么玩笑，你要带领郊狼向我投降！？”
“是的，不过具体的整编工作得等到与苏利文女士谈妥之后才会进行。”
“我不明白，即使是名义上的投降对你来说也只有百害而无一利，且不说你那些手下会怎么想，首先你这个二当家就肯定没法再干下去了。”
“我知道，但这也是为了让组织存续下去必须付出的代价。”
“以自我消灭来‘存续’？”
“这是最好的结果，起码现在FIA需要郊狼胜过郊狼需要FIA，我们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为什么是FIA？你真要投降，唐人集团和团结阵线的出价不是更高？”
“哼，这就是所谓的‘原则’问题了，你知道‘郊狼’是怎么来的么，我们打死都不会跟那些人渣同流合污！”
卡门义正辞严的否定了我的假设，我记得莱蒂曾经说过，郊狼的前身是国民军为了对付玛塞城内的帮派组织而编练的一支治安部队，从这个角度来看，他们同团结阵线和唐人集团的关系确实十分微妙，更不用说那些与他们有血海深仇的变异种了。
“没想过回国民军去么？”
“开玩笑，回去跟那些虫豸狼狈为奸？那我还不如去投行星联合。”
“说的也是……看来NPKF就是你们唯一的归宿了。”
“不是NPKF，而是FIA，眼下只有你们FIA才是这座城市唯一的希望。”
“……你心里还惦记着玛塞？”
“当然，这里是我们的故乡啊，郊狼的成员基本都是本地人，没有人比我们更想看到这座城市重新戴上‘皇冠’。”
“这话唐四平曾经说过，达米罗夫也是，明明都在朝着同一个方向前进，为什么你们非要斗个你死我活不可……”
“因为人类就是这样啊，人性就是自私的，利己的，没有一个更高的秩序进行管束，即使目的地一致，也没人愿意让其他人先到达终点。”
“你觉得FIA就是那个‘更高的秩序’么？”
“它可以是，起码从你的身上，我看到了那样一种可能性。”
“我？”
我对卡门的话语完全摸不着头脑。
“我们只是打了一架而已，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吧？”
“我只知道你挺身保护了那个孩子。”
“说的是塔碧莎？那是我应该做的。我还想问你当时为什么那么执着的想要杀了她呢。”
“答案你不是比我更清楚？”
“……”
我心里明白卡门指的是GTX镭射炮，但我不可能把这么机密的情报直接说出口，考虑到大司战兰道夫对人类的憎恶，那家伙确实有可能为了实现他不可告人的野心而胁迫塔碧莎一次又一次的使用那可怕的超级武器。
“你现在还想杀了那孩子么？”
“用不着了，我相信你不会让她继续运用那股不祥的力量。”
“这可说不定。”
“不，我很肯定，即使在最危险的时候，你也从来没有动过那方面的心思，如果不是这样，希尔德，我今天也不会平心静气的跟你坐下来谈了。”
“看来你确实挺了解我，不过我还有一件事搞不明白，不知当问不当问。”
“请说。”
“你是怎么知道塔碧莎的事情的？她之前……应该没有用过那份力量吧。”
说话时，我紧紧的盯住了卡门的双眼，塔碧莎能使用GTX镭射炮是机密中的机密，即使是我，也是在目睹了光束落下之后才对此有些概念，她一个外人，根本没理由知道那孩子手握杀器，更别说还能在战场上识破“圣女护卫”的真身了。
“这是……某个人告诉我的。”
听到我的问话，卡门不自然的搓起了手，她那副样子，与其说是在害怕谎言遭到拆穿，不如说是在担心说出的真相得不到我的认同。
“某个……人？”
“是的，某个人，我不知道那女人的名字，她也从来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
“那就是一个身份不明的家伙咯？这种人的话你也信？”
“由不得我不信，那女人每次预言都会成真，除此之外她好像还有一种能看穿人心的神秘力量。”
“预言成真？看穿人心？”
卡门的回应再次让我犯起了迷糊，但一想到她曾经驾驶过的那台“幻灵妖姬”，我似乎突然一下就明白了些什么。
“等等，你说的那个女人，她……她嘴上是不是长着两颗小虎牙？”
“是的……你见过她？”
“这你别管，你是怎么遇到的那个女人？那天晚上你驾驶的那台特装型AS是她的吗？”
“没错，那台AS确实曾经属于那个女人……”
卡门撑着下巴进入了回忆模式。
“至于我和她的因缘……那可就说来话长了。我跟她的第一次见面能追溯到两年前的大破灭。当时我还在和平维持军里当差，那天我和我的人奉命护送一批米拉库鲁姆原矿到玛塞港，结果我们才刚走出矿区，大破灭就发生了。”
“大破灭的当天？”
“是啊，不然我的记忆也不会那么深刻。”
她点了点头接着说道。
“大破灭发生时，天崩地裂，狂风呼啸，仿佛世界末日将至，护卫队一下就损失了差不多三分之二的人手，剩下那三分之一也马上就逃散了，通讯频道里全是噪音，我联系不到任何上级机关，于是我就想先回驻地去看看情况。”
“你们部队的驻地在哪？”
“我们是轨道电梯的卫戍部队，那座电梯就在玛塞城南大概五十公里左右的地方。”
“轨道电梯？那东西不是还没建好吗。”
“是啊，但救国军的威胁越来越大，上面为了保证工程能顺利进行，就把我们133团给派了过去。”
“所以你是在你们团的驻地遇到的诺艾……遇到的那个女人？”
“没错，当时整个营地一片混乱，有太多的人因大破灭而死，部队的组织已经彻底崩溃了，我赶到团部，结果里面空无一人，然后我出来的时候就看到那个女人开着AS在军营里横冲直撞，后面还有好多奇怪的东西在追赶她。”
“奇怪的东西？具体是什么样的？”
“说不好，有些东西像人，有些像动物，有些又像兵器，其中甚至还有黑压压的蜂群和会滚动的像沥青一样的玩意。”
“……果然很奇怪。”
听到卡门的描述，一股冷汗瞬间就打湿了我的后背，因为她所说的那些“东西”很像我曾经在废都里遭遇的妖魔鬼怪。
“接下来呢？你帮那女人逃过了追击？”
“与其说我帮了她，不如说我帮了自己，那些鬼东西从四面八方涌来，数量无穷无尽，要是我对她见死不救，下一个死的就是我了。”
“等一下，既然那些东西那么恐怖，为什么玛塞城一点都没受到影响？按你说的，轨道电梯距离城市才五十公里，如果它们的速度快到能追赶AS，那岂不是一个小时就会蔓延到城内？”
“这就是重点了。”
说到这里，卡门露出了非常严肃的表情。
“你可能以为我在胡说八道，但那些鬼东西似乎是没有办法在阳光下长时间存活的，它们中的一些很快就化成了飞灰，剩下的则在攻击——我其实也不知道那算不算得上是‘攻击’——彼此，仿佛是想从自己的同类身上掠夺赖以为生的能量。”
“不，我觉得它们可能不是‘同类’……”
我苦笑一声，摇了摇脑袋。
“你接着说吧，然后怎么样了？”
“然后我们就逃出了基地，一路跑到了玛塞，路上我问了那女人很多问题，但她什么都没跟我说，就只说自己是来找人的，还有就是叫我千万不要往后看。”
“之后呢？”
“没有之后了，一进城我们就各奔东西了，直到一年后的大起义时期我才再次见到她。”
“等等……你这时间跨度有点大啊，你当时就这么把她放走了？”
“我那时自身难保，哪有功夫去考虑别人的事。”
说着，卡门撇了撇嘴。
“但这段惊心动魄的往事我可一点都没忘记，所以当看到她流落街头，被唐人的混混欺负的时候，我马上出手把她救了下来。”
“她居然会被街头混混骚扰？她不是有AS的吗？这一年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谁知道呢，她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肯跟我说。”
“但你却拿到了她的AS。”
“那玩意辗转到我手里的时候已经是一堆废铁啦，要不是看在那女人肯跟我合作的份上，我都不会多看它一眼。”
“然而你那晚驾驶的怎么看都不像一坨废铁。”
“这不是明摆着的么，我肯定找人翻修过啊，我那里有个601研究所出来的书呆子，特别喜欢捣鼓AS，尤其是这种来路不明的货色，他最喜欢了。不过话说回来，那女人的机体也确实厉害，各项性能都比我用过的其他AS要高一截，就是操纵起来太麻烦，需要一段时间才能熟练掌握。”
“所以那台机体现在还在你手上吗？那晚它被打坏之后，你又把它拖回去了？”
“是啊，费了我不少功夫呢。你想要吗，我可以把它转交给你。”
“真的么？”
正当我在发愁该怎么向卡门讨要“幻灵妖姬”的时候，她居然大大方方的直接把它送给了我，这对我来说当然是一件天大的喜事，不过我可不认为天底下真有免费的午餐。
“那我该怎么谢谢你呢，克劳迪娅？”
“用不着，小小心意，不足挂齿，不过事先声明，那东西缺乏备件已经修不好了，你能拿到的也只是一具残骸罢了。”
“你家那个书呆子辞职不干了？”
“那倒没有，只是那小子天天吵着要我去救他的同事，我很烦，所以就暂时把他给关起来了。”
“他的同事？601研究所的么？”
“是啊，我倒是也想把那伙人纳入麾下，毕竟那个研究所在大破灭之前是专门研究AS和它们的武器装备的，但为了一帮书呆子去跟冷铁党死磕？我还没膨胀到那种地步。”
“研究所剩下的人现在都在冷铁党的手上？”
“嗯，601研究所位于晴空市，大破灭后它的残余部分跟逃出城市的难民一起获得了冷铁党的收容和庇护，不过冷铁党好像不怎么待见那些研究人员，对他们手里的科研成果也不感兴趣，所以那个书呆子才会瞅准机会跑到我这边来。”
“像冷铁党那样的组织，不重视技术研发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他们手上已经有那么多坦克大炮了，根本没必要再去养一批专门研究AS的家伙。”
“关于这个，我倒是有一点内部情报。”
“哦？关于什么的？”
“关于冷铁党的武器来源。”
卡门语调轻松的说出了不得了的话语，考虑到她没有理由在这种地方骗我，我赶紧让她继续往下说。
“传闻他们的装备是‘外来者’赐予的。”
“……不是地球人遗留下的生产设施制造的吗？”
“当然不是，就算他们掌握了部分EEF遗留的生产设备，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武装到那个程度，你看看救国军就知道了，那帮混蛋可是有行星联合全力支持的，如果地球人兵工厂的生产效率真有那么夸张，当年永饶战争时EEF就不会在纽兰大陆长期处于守势了。”
“有道理……不过这个所谓的‘外来者’又是何方神圣？他们又是怎么突破层层封锁把武器装备送到冷铁党手上的？”
“没人知道那些‘外来者’的真实身份，有人说他们是外星人，也有人说他们是未来人，什么邪乎的说法都有，至于他们是怎么交货的，我想有可能是某种传送技术。我听说西联大陆的FLF在维西亚冲突期间就运用了类似的技术，这种魔法一样的技术肯定不是我们人类自己搞出来的，不然EEF和联合军早就把它运用在战争上了。”
“这也太天方夜谭了，真要有这么厉害的能力，冷铁党还不早就占领玛塞，一统纽兰大陆甚至是永饶星了？”
我心里明白卡门说的不无道理，但我还是想从她嘴里套出更多的信息，然而也不知道是看穿了我的目的，还是卡门真的不知道更多内幕了，这个话题并没有如我想的那般延续下去。
“这也许只有亲自去问铁男才能知道答案。”
卡门耸了耸肩。
“不如去问问你的预言大师？”
还不死心的我，很自然的将话题引回了诺艾尔的身上，此时我已经很肯定卡门遇到的那个女人就是诺艾尔了，但我还无法确定这个诺艾尔到底是不是我熟悉的那个“队长”。
“问了也白问。”
“怎么说？”
“那丫头的事也好，你们的动向也好，她只会让我知道她想让我知道的情报。”
“我还以为她会更‘识相’一点呢……”
“真是那样就好了，那样的话，不管是倒腾期货还是建立宗教，我早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又何苦还要开着AS跟其他阴沟里的老鼠以命相搏？”
“啊，说得也是，真有那么神，打败城里的其他势力甚至是救国军都不在话下……话说你没想过强迫她帮你吗？”
“没用，那女人似乎也不知道命运的全貌，只是模模糊糊有个方向，而且以她的精神状态，我也很难判断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在胡诌。”
“精神状态？”
卡门口中的关键词引起了我的警觉。
“诺艾……那个女人，她……她已经疯了么？”
“不，不过我觉得跟疯了也没什么两样，你见到她就知道了。”
“我能见见她么？”
“当然可以。”
听到卡门这么说，我激动得差点从垫子上跳起来。
“什么时候？在哪里？”
“就现在，就这里，为了还债，她平时都在这家酒楼打工。”
“你等会，还债？打工？”
“对啊。”
看着我满脸的疑惑，卡门微微一笑。
“我才不养闲人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