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吗，备选者，这已经是你五分钟之内第三次停下来了。真要是撑不住了，先休息一下也没关系的哟？’
‘……没事，我还撑得住，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适应身上这具铁棺材。’
‘别太勉强，纳米机器只能修复你的身体，不能恢复你的精力，你要是倒下了，我就只能含着眼泪对你启用电击系统了~’
‘谢谢你的安慰，希姬，不知怎么的我开始同情起你妹妹来了。’
‘嘿嘿，我妹妹可用不着你同情，还是多担心一下你自己吧，备~选~者~’
希姬冰冷的话语无情的粉碎了我刚刚对她产生的那丁点好感，虽然我也很想马上找到贝拉妮卡，但要以神经接驳的方式操纵一台全宇宙最先进的装甲步兵，却并不像听起来那么轻松惬意。
‘话说你们行星联合的工程师就不能好好的给AS设计一个像样的脚面吗？像现在这种尖锐的结构，我走起路来简直就像在踮着脚尖跳舞。’
‘是么，我没走过路不太清楚，不过根据技术员的描述，应该更像踩在高跟鞋上跳舞吧。’
不同于她那个讨厌的姐姐，看起来更加冷酷的慕茵其实也有非常呆萌的一面。
‘你没穿过高跟鞋么，备选者？你该试试的，那东西能有效拉长小腿曲线。’
‘……拉长了小腿曲线又能怎样啊！话说你们也能操纵AS的吧？为什么非要执着的让我来驾驶？’
‘使用自卫协议来操控无冕者有很多限制，而且我和希姬现在所能支配的算力十分有限，发挥不出这台AS的性能，也无法进行太精细的操作。’
‘所以才需要我这个累赘……不，我这个“备选者”么？’
‘需要你其实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慕茵面无表情的这么说道。
‘我们无法自我毁灭，关键时刻需要一个像你这样的人来动手。’
‘……我就知道会这样，达尔文这王八蛋真有这么好心会把无冕者送给我来开就怪了！那混球一定是想让我抱着你们一起下地狱！’
‘乐观点嘛，备选者，你看，你现在开上了这个宇宙里最强的AS，七目魔鲸也避免了彻底毁灭的命运，我们能保住行星联合的最高机密，同时小多米那傻孩子还能顺利完成她的任务，这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一箭四雕的好差事呀~’
代替呆萌的慕茵，希姬再次接上了我的话茬，这女人说的确实很有道理，但我可不想再一次被她的花言巧语所欺骗。
‘先跟你们说好，我会开着这鬼东西帮你们找到伊斯雷尔，但我们的合作也就到那为止了。’
‘呵呵，就这么讨厌我们姐妹俩吗？’
‘也说不上讨厌……我只是没法信任你们。’
‘那你有没有考虑过之后的事情呢，小丫头？’
‘之后？之后我会跟我的同伴们会合，好好的睡一觉，把你们当成噩梦通通忘掉，继续过我自己平凡的生活。’
‘白痴，谁问你这些了，我问的是多米尼卡那傻瓜，你舍得让她带着你朋友的身体跟我们走？’
‘……我当然不会眼睁睁的看着那种事情发生，而且多米尼卡也肯定不想那么做吧。’
‘这不是想不想的问题，而是怎么办的问题，同步率突破了零界点的两个意识体是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分离的，况且也没有多余的容器来承载分开后的小多米，硬来的话，其中一方很可能会永远消失哦，你能接受得了么？’
‘……我，我不知道。’
希姬的话刺痛了我的大脑，其实我早就在潜意识里做过最坏的打算，但一直都强迫自己不去思考那方面的问题。
‘总会有办法的吧，雷纳德试验中心怎么说也是地球人在运营，那里有很多先进的设备和仪器，只要好好利用它们的话……’
‘白痴，你就没想过第三种可能性么？’
‘你是说……在基地里找到其他能承载多米尼卡的脑波容器？’
‘那样也不错，但只有这种程度的话，是算不上所谓的“可能性”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要你跟我们还有小多米一起回行星联合。’
‘开什么玩笑，希姬，如果你打算说服我临阵倒戈那还是省省吧，我不会背叛我的祖国，更不会背叛我的战友！’
‘你的祖国？永饶么？’
说这句话时，希姬鼻子里喷出了不屑的音调，我能理解她到底想表达什么，不过我却无法认同她那高高在上的态度。
‘……永饶是很弱小，但这片生我养我的土地还轮不到你这种“东西”来肆意侮辱！’
‘嘛，我没有侮辱永饶的意思，相反，我还挺喜欢这里的，乡下地方套路少嘛~’
察觉到了我的愠怒，希姬换上了一幅和善的面孔。
‘我的意思是……这里真的是你的故乡么，备选者？而你的战友……他们真的只是你的战友而已？’
‘……别绕弯子，有话直说！’
‘我觉得我已经说得够直接了，你看，备选者，ADW这种东西，是不可能从地里长出来的。’
‘……所以你是说我的记忆都是假的吗？GMIR为了控制我，才给了我那些虚假却又温情脉脉的记忆，好让我永远也不会走向他们的对立面。对不对？’
‘虽然这话由我来说没什么说服力，但事实恐怕正是如此，备选者，你只是一只误把困住自己的牢笼当成了“家”的可怜的呆头鹅~’
这么说着的希姬脸上露出了孩子般的笑容。
‘在牢笼里闭着眼睛睡大觉也不是不行，但考虑清楚哦，备选者，想要逃出牢笼，此时此地的我和我妹妹，很有可能是你这辈子最好的也是最后的一个机会。’
‘说的好听，其实从了你们也不过是从一个牢笼进入另一个牢笼罢了……’
注视着柔软下来的希姬，我露出了无奈的苦笑。
‘也许我的记忆都是假的，但我的灵魂和心灵却不是空的。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更想用自己的眼睛去寻找真实，用自己的双手去把握真实，将所有的一切都印在脑海中，靠自己的思考来为自己的人生赋予意义。’
‘哪怕那意味着你永远品尝不到自由的滋味？’
‘哈哈，自由哪里会有滋味？想要品味平平无奇的东西到底有多甜美，还是等尝遍了人间的苦涩后再说吧。’
‘有意思……备选者，你这个家伙真是太有意思了~哈哈哈，妹妹，看来我们这一趟永饶没有白来啊~’
听完我的自述，我原以为肯定会暴跳如雷的希姬只是兴奋的交握住了自己的手指。
‘都记录下来了吗，小幕因，刚才他说的那些话？’
‘没有记录的价值……但姑且算是记下了吧。’
相比起亢奋的希姬，慕茵就显得平静得多了。
‘典型的自我认知障碍和青春期癔症，恕我直言，希姬，这样的人类个体并不罕见，在九四年普拉瑞斯青年心理健康状况的抽检中，有百分之……’
‘笨蛋慕茵，这种时候还掉什么书袋啦！人类这种生物有多愚蠢我又不是不知道，但我们面前的这个……她是“人类”么？’
‘……’
希姬的话一下就让原本对我不屑一顾的黑衣女孩瞪大了双眼。在仔细的打量了我好半天之后，那孩子的脸上露出了难以描述的微妙表情。
‘……我不认为备选者是我们之前炸船计划失败的直接诱因。’
她压低声音这么说道。
‘但我认同你的分析，目标的异常表现确实有记录的意义，已调整资料传输优先级。’
‘你们到底在搞什么……我还没进行星联合的笼子，你们就开始写观察日记了？’
慕茵的表现激起了我一阵恶寒，事实上我根本不觉得自己之前说的那些话有什么特别之处，相同的想法我不止一次向身边各种各样的人透露过，难道只有我以ADW的身份发言时，我的思想才有被记录和分析的价值吗？
我讨厌这样。
‘好了，要写观察日记还是要当跟踪狂都随你们的便，但我的想法是绝对不会改变的！GMIR和地球政府再烂，也比强盗一样的行星联合好得多，想要让我站到你们那边，就拿出行动证明你们才是正义的伙伴吧！’
说完这句，我拉起了半蹲着的AS，同时集中精神想要将奥神双星的形象从视网膜上除去，结果我错误的估计了对方的实力，不管我怎么努力，那对令人不安的姐妹依然顽固的占据着我视线的一角。
‘哼哼，你会改变主意的，备选者，别忘了，我们是奥神双星，我们从不撒谎，也从不放弃，总有一天，我们一定会让你那奇异的灵魂呼吸到真正自由的空气~’
觉察到我的想法，按照惯例对我撂下狠话后，嬉笑着的希姬非常自觉的退出了显示系统，没过多久，她那个一袭黑衣的妹妹也恭顺的隐去了身形。
原本熙熙攘攘的驾驶室一下安静了下来，我这个始作俑者反倒有些不适应了，在简单的确认了AS的各部位都在正常工作之后，我咬着牙关再次开始寻找起贝拉的踪迹。
【这里已经很靠近雷纳德基地了……难道贝拉为了摆脱感染者的追击，直接逃进基地里了么？】
大雨过后泥泞不堪的地面无法提供多少有用的线索，红外探测器在感染者们的干扰下也派不上什么用场。
搜寻了一圈后，我唯一的收获就是发现了森林之中会有如此之多的感染者的主要原因是贝拉消失的地方十分靠近一条交通干道，很显然，昨晚那些急着逃出城市的市民之中，混进了为数不少的感染者。
【阿尔伯特……】
我一边在心里默默的念出了某人的名字，一边无情的撕碎了少数几个胆敢向我的AS发起挑战的疯子。
交通干道在通向雷纳德基地的路口被一大堆预置合金板和带尖刺的路障完全隔断了，看样子，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激战，地上随处可见缺胳膊少腿，被烤成了焦炭或者干脆被强大的火力直接轰成了肉酱的残破尸体。一台LV试图冲过路障，但等着它的是暴风骤雨般的拦阻阻幕，以及一发正中红心的反装甲火箭。
【非得做到这种程度不可么……】
穿过满地残骸的“战场”时，除了印入灵魂的深深恐惧之外，我还像之前一样生发出了一种强烈的无力感。任凭阿什莉参谋，克罗艾中尉，克鲁塞少校怎么吹捧我，任凭贝拉妮卡和奥神双星怎么对我另眼相看，我始终无法放下心结接受自己与众不同的事实。因为我太弱了，根本什么都做不到，哪怕拥有了远超凡夫俗子的能力，我依然无法拯救这里的任何一个人，甚至连自己都差点葬送在了被害者们的手中！
这样无能的我，奢谈什么呼吸自由的空气实在是太搞笑了，我渴求的根本不是自由，我渴求的是能把自由带给全永饶人民的强大力量，在见识了如此之多的地狱之后，我反而开始莫名的同情起那个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了。
【其实你也是受害者么，阿尔伯特，你也被自己的理想给逼疯了么……】
面对染满鲜血的绝望高墙，我无法得到任何答案，唯一值得欣喜的是，我现在拥有了不输于眼前绝望的钢铁身躯。
运起拳头砸开了合金预制板后，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一座早已人去楼空的小小的检查站。
被抛弃的帐篷和车辆里有一些物资和弹药，只不过它们对现在的我来说根本没有任何价值。
【贝拉，你在哪……】
遍寻不着友人的踪迹，我只得将检查站抛在身后，继续沿着大路向雷纳德试验中心前进。
路上，我也试过使用脑波网络来定位贝拉的位置，但不知道为什么，那傻丫头断开了所有的脑波连接，以我对脑波技术的粗浅认识，根本无法成功的与她建立联系。
【为什么要躲着我……贝拉，你到底在干什么……】
躲避感染者的追击显然不需要做到这种程度，考虑到那丫头之前就有一些反常的言行和举动，我不由得怀疑起多米尼卡这家伙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没跟我说。
【总之先跟基地取得联系吧，希望16TH的大家都平安无事……】
这么想着的我一边往基地的正门前进，一边展开了无冕者的通讯天线，结果公用频道里出奇的安静，我呼叫了半天也没收到任何回应，而要进入安全系数更高的部队频道则需要一个复杂的验证程序，我开着的是联合军的机体，自然不可能会有那种东西。
【……真奇怪，明明已经到了这种地方，居然谁都联系不上……等等，我该不会被当成联合军了吧？】
无冕者机身上还涂着IMI的徽记，在雷纳德基地受到USF袭击的当下，我开着这样的机体大摇大摆的出现，直到现在还没有受到攻击才是一件神奇的事情。
领悟到了自己的“不合时宜”之后，我赶紧启动了AS全身上下所有的探测系统。而无冕者也不愧是行星联合在装甲步兵领域的最高科技结晶，在奥神双星的辅助下，我很快就在周边的树丛中发现了一些不速之客的身影。
‘是GMIR哦，要激活武器系统吗？’
‘别开玩笑了，在这里攻击GMIR的人，我怕是这辈子都别想进基地的大门了。’
‘可惜那些GMIR的杂鱼可不会这么想~’
说话间，坏笑着的希姬已经开启了无冕者的火控雷达，正当我打算阻止她启动其他的致命设备时，一阵刺耳的警告声响彻了整个驾驶舱。
‘……结果这不是什么都启动不了吗！？’
仔细阅读了警告界面上的信息后，我无奈的看向了满脸尴尬的希姬，在失去乌托尔反应炉的当下，别说那些酷炫的能量武器，无冕者甚至连浮空飞行都无法轻易做到，至于能耗更高的流体电磁装甲和所谓的“反重力立场”，就算我把现在AS里贮存的能量全部用上，也根本塞不满它们的牙缝。
‘全靠你了，备选者，现在给你操控机体的最高权限。’
不同于爱搞事的希姬，慕茵很自觉的就进入了全力辅佐我的“神经元”角色。在我的正牌神经元贝斯特因为能量不足而无法正常活动的现在，我所能依靠的也就只剩下还算靠谱的她了。
【可恶，GMIR的人起码有两个小队，而且看样子已经快完成对我的包围了……到底是什么时候……】
注视着扫描页面上不断增多的红点，我紧紧咬住了牙关，我过去的战斗经验并不能在我“驾驶”无冕者时帮上多大的忙，而这台缺乏能量的装甲步兵也远没有它看起来那么坚固威猛。
‘慕茵，不启动流体电磁防护，仅靠装甲自身的材质，无冕者能顶得住什么程度的火力？’
‘能有效抵御各种单兵小口径武器的射击，遇到30MM以上的枪炮或者反装甲火箭就不太行了。’
‘连火箭都挡不住……这不是比战神科技的中子络合装甲弱得多吗，更别提GMIR的那些黑科技了！’
‘本来无冕者就是作为乌托尔融合炉的搭载机来开发的，设计时就从来没有考虑过供能不足无法开启流体电磁装甲的情况。比起在这发牢骚，备选者，你还不赶紧想办法突破敌人的包围圈？难不成你真的很讨厌我和希姬，不惜自杀也要启动这台AS的自毁程序吗’
‘……我还没那么无聊，相信我，我比这里的任何人……好吧，任何东西都更想活下去！’
‘等等……你这家伙，该不会在想那种事吧！’
发现了我话语中流露出的暧昧气息，激动的希姬在自己妹妹开口之前果断抢过了话头。
‘对，就是那种事，慕茵已经把最高权限交给了我，你现在要后悔也来不及了！’
我不屑的瞥了满头是汗的希姬一眼，然后强行关闭了无冕者除了扩音器之外全部的辅助设备。
谁曾想，正当我高举着AS的双手打算向周边潜伏的GMIR士兵投降之际……
两发反装甲火箭明亮的尾焰间不容发的出现在了我的视野中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