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你的梦想是什么？”这是我面前这个老头子，组织的首领，见到我后说的第一句话。
那个美丽的黑色身影在我的心里闪现，我苦笑了一下，放弃把这荒谬的梦想告知于人，只好沉默。
“没想好？那不如听听我的吧。我的梦想很简单，就是永生不死！”
“活那么久有什么好？你可知道，眼睁睁地看着身边的人生病死去却无能为力有多么痛苦？”我不屑的说道。
“哈哈哈哈……我可不管那么多。我只知道，死了，就连看着的权利都没有了。只要能一直活着，那就还有机会，不管多渺茫的梦想，都有实现的可能。我没见过真能永生的人，所以我不了解他们的想法。不过对于我这种死过一次的人来说，不管怎样，都要活下去，这就是最大的梦想。不光是这样，我还要实现所有人的梦想，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但是希望可能永远只是希望。
慢慢清醒过来的我迷迷糊糊地看了看四周。熟悉的天花板和家具告诉我，这是我的房间。恍惚间想起了什么，我翻身下床，跑进厕所，强睁眼睛对着镜子看去，镜子里面竟然——
竟然还是我这张脸。
我本来还期待着会出现一觉醒来变成帅哥之类的剧情呢，真是白兴奋了。我这张走在路上几秒钟就会被忘掉的大众脸一点都没变。
左看看又看看，仔细检查一番后，我终于确定我这副身体没有任何变化，双腿也在不知不觉间有了知觉，开始阵痛。
昨晚的回忆确实异常的清晰，现在也确实像一宿没睡一样的累，不过昨晚的事情应该姑且还算是一场梦吧。
我对着镜子苦笑。以前的我千方百计地想招惹一些不平凡的事儿，现在真的遇到了，而且还是稀奇古怪到可以写成小说的事，却只想着如何逃避。
说到底，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学生而已嘛，除了上次考试的分数和同班女孩的爱好，什么都不应该去关心的学生而已嘛。叶公看到龙的时候是不是就是我现在这个样子呢？我真可笑。
屋子里只有我自己的声音，估计老爸老妈已经上班去了。桌上摆好了早餐，看来他们还没忘了我这个儿子的存在。
我走到桌前拿起一个面包，试着把昨晚的事理清头绪。一个组织，性质不明，拥有能利用梦的技术，因为我看到了他们口中的死神所以找上了我，老大长得很奇怪，还说我的灵魂就快要觉醒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如果说给学校的人听，肯定是会被当成茶余饭后的笑话的。
不能说出去，至少等到那个老大派人来找我为止。如果班里的那群人看到几个身着黑衣的神秘人士来把我接走的场景，就至少能证明我不是在说疯话了吧。打定主意，我收拾好东西，准备动身去学校。一天没去上课，不知道该怎么跟学校里那帮人解释。
“——叮咚”
门铃响了，我晃晃悠悠去开门。一定是老妈又落下了什么东西回来拿，所以说中年妇女就是麻烦。
“早上好啊！”
面前这张脸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俊俏的小白脸，演员般的招牌式笑容，没错，就是那个金莫沉。
“不是吧，你怎么现在就来了？这也太早了点吧！”我毫不打算掩饰自己的惊讶和不满，同时也在心里确定了昨晚的梦的真实性。
“你以为我想一大早上的就干活啊，不是没办法吗，我就是替别人跑腿的。”他倒是开始抱怨了。
“你怎么知道我家里没别人的？不会是你们的人一直在哪监视着我家吧。难道说你们安了监视器？还是说在对面楼房用望远镜偷窥？”我感到一阵寒意。
“开什么玩笑，我们可是昨晚才找到你的，哪有时间安什么监视器？动动脑子好不好？”
“那你说，你是怎么知道我家里没别人的？”
“我不知道啊。我就是猜你家没人而已，要是还有其他人我就说我走错了呗。”
他对着我没心没肺地继续笑着，搞得我很有揍人的冲动。
“说吧，你们到底要带我去哪里？我先说好，找我可以，不许连累我的家人。”
“瞧你这话说得。我们找上了你，你的家人的生死，不就是在你的掌控之中了吗？只要你听话，你的家人自然就会平安无事。”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站在我面前的人似乎正说着一些威胁性质的话，可我却觉得一点威胁感都没有。十几年来，我没有一点这样的经验，遇到的最大的难关，也只是中考而已了。这种动辄谈及生死的事情，我在电影小说里看了不少，真轮到我头上，却好像是假的一般。
“我们进去说话吧，站着累不累啊？”
“诶？不是说要接我走吗？”
“我先要给你介绍介绍呀，就算是找工作面试，也得先让你知道点基本事项不是？既然你家里没人，那又何必另找地方？”
“那就快点，本来计划今天要正常去学校的，昨天已经请了假，学校那边倒是不会有什么问题，不过要是被我家人发现那就不好办了。”我瞪了他一眼，让开身子，示意他进来。面对着一个这样嬉皮笑脸的人，有再大的火气也发不出来。伸手不打笑脸人，老祖宗传下来的话真没错。
我带他到客厅坐下，从茶几底下端了点花生，权当待客了。这种时候，也没有吃点心的心情，还是开门见山为上。
“说吧，今天你来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看起来你还没有觉察到灵魂的变化啊。梦里的时间流逝的感觉跟现实中的不一样，所以昨天时间比较紧张，今天就不着急了，趁着还早，我先把基础知识慢慢跟你讲讲。说吧，你最想知道什么？”
“什么基础知识，别说的我好像白痴似的！灵魂之类的，根本就没人会知道好吧！虽然我也对灵异现象重生转世什么的挺感兴趣，不过也没达到真的相信其存在的地步啊。”
“哦，灵魂是吧，这个还真得从头讲起，你先给我倒杯水，这花生太干了。”他一边大嚼特嚼一边说道。
我强压火气，去厨房给他端了杯水过来。
我总觉得这个金莫沉并不简单，他有时甚至会露出和那个老大一样的神情。但是他现在的这份痞气又不像是装出来的，真是莫名其妙。
“水给你，然后你给我一口气说完，别一会儿再问我厕所在哪里。”
“急什么，这又不是一句两句可以说的完的。我问问你，你对外星人的存在是怎么看的？”
“你少给我扯这么远！外星人什么的，只要它不来找我，我管他存不存在！”我的语气越来越粗鲁。话说回来，本来面对这种刚刚第二次见面的陌生人，我是不会这副样子的。可是对着这种人，是该说亲切感呢，还是放松感呢，总之就是严肃不起来。这样看来，让他来做这个类似“指导新人”似的工作倒并不是随随便便定的。
“说的好！要的就是这种感觉。只要外星人不来找你，不影响到你的生活，它存不存在，是什么样子，根本就无所谓，灵魂也正是如此。要是它真的看不见，摸不着，用什么手段都检测不到，那它存不存在就是无所谓的了。所以说其实用不着去追究灵魂究竟是什么，而是要关心它能做什么。同意我的说法么？”
好像有点道理，我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灵魂这个东西，对正常人来说其实是个摆设一样的东西。就拿视觉来说吧，视网膜上的信号，传到脑部，脑部做出反应，我们才能看到东西，这种程度的知识你还是懂的吧。按照我们的理论假设，灵魂就是在大脑做出反应的这个步骤中，一个像中介一样的存在。但是虽然有这个东西，它却不会改变具体的感觉信号，人死之前灵魂一般又不会离开身体，而且离开身体的灵魂很快就会消失。虽然偶尔会被人体或者机器模糊地感觉到，但又还是不能被确实地记载下来，于是到了今天，灵魂就成了传说般的东西。当然，这样看来，转世什么的就是无稽之谈了。”
“哦，这倒是一种有趣的说法。那是不是说如果灵魂离开了身体，人就会变得什么都感觉不到，像植物人一样？”我试着跟着提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以示我明白了他的话。
“没错，理论上来说是这样的，不过实际上则不太一样。一般来说，灵魂是不会离开一具还能正常运作的身体的，除非……哦，当然了，这些都还是推断。”
“除非什么，别卖关子。”我急着想听下文。
“除非周围还有其它的，刚刚离开人体的灵魂。”
“你是说，周围有人刚刚死去？”我突然想到了那个黄昏的事情。
“不错，在这种情况下，便会有一定的可能性，发生‘原住’灵魂被新的灵魂‘挤’出去的现象。不过当然，这还需要其它的特定条件。至于是什么条件，我们暂时还不敢完全确定。不过其实，这种事情，你也是算是过来人了，”他的笑容随着话的内容变得诡异而奇妙，“那具杰作，你不是也亲眼看到了吗？”
我的人生充斥着不满。
如果作为一个普通人，或许我已经足够让人羡慕。和睦的家庭，小康的生活，光明的前景。
但是还是不满，虽然自认拥有卓越的力量和知识，却什么也不做成。眼前的人类都是活着的污秽，但我又永远脱离不了作为人类的生活，只能一边承认自己的丑陋，一边没有价值地苟活下去。如果不认定自己特别，不认定只有自己才能拯救这衰老的世界，仿佛就无法继续存在。没错，我一直是这样自我安慰的过下去的，但是一点意义也没有。
可是这个男人不同，纵然已经是一副苍老的面孔，但是其身体里还有着一股几乎可以用肉眼看得到的光芒，这是一种敢想敢做的人才有的光芒。
“把你的梦想交给我。”面前的男人说着。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因为我能真正地从他的内心读出来，这是他的真实想法，并不是用来赚取人心的大话。
“我们都是捡回一条命的人。你是想像以前一样昏昏噩噩的过下去，还是为了梦想努力？加入我，相信我，我就能让你看到你满意的明天。你愿意吗？”
“恩。”我找不到任何拒绝的理由，弯下腰去，尊敬地看着他。
男人毫不做作地笑了。那是一股不可思议、连我也想回报的笑容。
“你是说，那天晚上……那具尸体的灵魂，现在在我的身体里？” 不管多少次，只要回忆起那具尸体，我还是会觉得恶心。我一直避免去回忆它的样子，但是现在，这种恶心在我听到他的话后不断放大，让我几乎要忍不住吐出来。
“你猜得没错，事实就是如此。不过不用担心，虽说是灵魂，不过其实就好比一次器官移植，不会把记忆什么的一并带过来。另外，你一定很好奇，灵魂的觉醒是什么意思，我现在就告诉你。灵魂这种东西，是随着你自身的诞生成长，一直在调整成与身体最契合的样子的，所以你自己连感觉都感觉不到，更别提去控制它。而一旦换成了别人的，由于身体与灵魂的不完全契合，就会确实地感觉到其存在，进而对其进行控制，这就叫灵魂的觉醒。这个词是组织里一个老前辈发明的，听起来是不是很厉害？”
“你说了太多，我有些迷糊。简单来说，是不是所谓的灵魂觉醒，其实就是灵魂移植后的排异反应？”
“说的很好！排异反应，恩恩，这个说法好，下回我再跟别人解释的时候我就这么说了。这么快就领悟了，阁下真是天才啊！”
虽然他用夸张的语气夸了我，但是我一点都不感到高兴。其实对他说的话我还是半懂不懂，“你刚才说对灵魂进行控制，那是什么意思？是特异功能吗？”
“恩……怎么说呢。说是特异功能，又不完全算。灵魂这东西，只要是在同一层面，也就是说灵魂与灵魂之间的影响，理论上可以说是无所不能的，但是它却基本不能对物质层面产生一丝一毫的影响。不过说是特异功能，也是有类似的地方的。由于新灵魂与肉体的不契合度不同，每个灵魂觉醒的人，所获得的能力都是不同的。虽然偶尔也会有出现相同能力的情况，但是各人掌握的程度又有所不同，确实是‘特异’没错。”
“有意思……难不成，‘组织’里都是有特异功能的人？金先生，你对这些事这么了解，难不成你也有特异功能？”一想到要踏入超能力者这个行列，我马上激动起来。眼前的这个人可能就是传说中的超能力者，这让我连称呼也变得尊敬起来。
“我的能力……实在是上不了台面啊。不过，像昨天晚上那样造梦的能力，不就相当厉害吗！”
“不好意思，我有些激动了。那个造梦的能力是怎么回事啊？”
本来想让他给我展示一下超能力的，不过看他遮遮掩掩的样子，我还是给他留点面子，不多问了。
“我刚才说了，灵魂是脑部传递信号的中介。那么如果强制干扰一个人的灵魂，就可以改变他的脑部接收到的信号，让他产生幻觉。造梦者昨晚在你睡觉时，对你的灵魂进行干扰，给你强加了一个伪造的世界，然后他再对我进行同样的过程，就相当于以他为媒介，把我们连接到了一起，也就是让我进入了你的梦。”
“那你们当时在哪里啊？这种能力，不会是多远都行吧？”
“拥有造梦这种能力的人，对其它人灵魂的影响力较差，所以只能在别人熟睡毫无防备时动手脚，不过相对的，在使用距离方面就能更远一些，大概在几千米吧。”
“哦，那是不是还有反过来，能强行让近距离的人产生幻觉的能力者啊？”我脑海中出现了“幻术”这个词。
“没错，我的确见过这样的人。不过纵然能力有很多种，其本质还是一样的，所以一个人的能力是否实用，主要还是看你的用法。只要用对地方，不管看起来多么没用的能力，都有其价值。”
我在心底讪笑。说着这种话，他自己还不是没脸出来展示他那“上不了台面”的能力。
“行了，我大概了解了。那为什么我现在还感觉不到自己灵魂的存在呢？”我试着在身体里寻找灵魂这个东西，不过就好像在图书馆里寻找一本自己没见过的书，纵然知道了书的内容，但是实在还是没有头绪。
“在灵魂觉醒后，感觉到自己灵魂的快慢是因人而异的，快的只需几个小时，慢的需要几年。新灵魂和身体契合度低的，自然也就会快些感觉到。”
“难道我还要等上几年不成？还是说，你们有什么办法？”一瞬间焦急起来的我，看到对面那个人胸有成竹的表情，也安下心来。他们一定会有办法，要不然也不会来找我。
“那是自然，就算你有时间等，我们也没有这个时间。让人快速地觉察到自己获得的能力的方法有很多，当然了，这个事在你家里肯定不行。你准备一下，我一会儿带你去另一个地方。”他整了整裤子，优雅地站了起来。
“你要带我去什么地方？你说的这个方法，不会有什么危险吧？”想起他曾经说过对死尸司空见惯，我有些踌躇。
“放心，去了你就知道。虽然不是什么舒服的过程，” 男人笑了，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不过不出意外的话，你应该能活下来。”
那时的我，太过于相信自己的能力，以至于认为自己所读到的都是真实。
现在想来，我之所以这么轻易地就接受他的这些大道理，无非是因为那当时的我只是一个一无所知却又对未来憧憬万分的年轻人罢了。
不只是年轻人，而且还是学生。学生的本能，就是接受别人灌输进来的信息，然后去记忆，去理解，而不必去思考那信息的正确性。只要事先做好准备，骗这样的人简直就是轻而易举。就算是信口胡诌的内容，他也会认真的记住。
信奉科学的，就给他讲科学，讲脑电波与粒子流，神经元与生物电。
信奉宗教的，就给他讲宗教，讲基督与圣母，讲亚当与夏娃。
至于什么都不信的，就给他讲自己，讲理想与希望，讲永恒与未来。
让人深信不疑，只需要做到四个字。
投其所好。
